8救內傷的人,要背後點穴
大清早用過膳,南田坡最會做篾匠活的杜仙長,去後山砍了幾個竹子,蔑刀處理的乾淨了,手上稍微一點真力,竹竿子自己就裂開兩半,杜仙長神乎其技的削下一片一片的竹篾,取了一些要用的蔑條,拿著幾樣工具坐在自己屋外頭的窗戶下開始每日必修的功課。
編竹筐。
今日這一對竹筐是隔壁村二狗家要用的,說好了,還有幾個銅錢,所以杜仙長格外細心一點。
窩在窗戶下編著篾條,竹刀聲不時刺啦,杜瀲衣對著個活路駕輕就熟。
等竹筐剛有個邊的時候。
蕭玉節盤腿在床上打坐,一直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了點,對蹲在窗戶外頭做篾匠活的杜瀲衣不緊不慢開口道:「原來道長是想以編蔑聲擾人心神,逼本座運功療傷走火入魔,七孔流血而死以報當年我刺你一劍之仇。」
杜瀲衣冷不防差點竹刀劃了手指頭,因而從窗戶下抬起頭往裡頭望了一眼,想到一節要緊處,開了口道:「尊駕能否不要在我床上運功,萬一你走火入魔七孔流血而死,貧道被褥不好清洗。」
「道長抬愛,若無道長擾人清修,一點小傷本座運行三個周天自當復原。」蕭玉節白衣盤膝而坐,雙手個掐一個法訣,妖的異常冰清玉潔:「道長還請移步,別處幹活。」
「天熱,這兒陰涼。」
「……」
這人固執,蕭玉節只有不予理會重新閉眼,額頂一絲真氣嘶嘶往外冒著白煙。
杜瀲衣哐哐噹噹砍著一節竹子做活計,也懶得搭理她。
蕭玉節自管自腦袋頂冒煙,一心一意運轉周天。
起初臉色還有些紅潤,慢慢的眉黛之間隱隱發黑,跟著臉色發白,而後眉心黑氣越擴越大,跟著整張臉都被黑氣籠罩,嘴唇森森發烏,烏的已經開始發紫,她捏著法訣端坐的身子骨也有些不穩,雙肩不住發顫,氣息越來越紊亂,額頭結出豆大的冷汗。
腦袋頂白煙兒冒的著實有點大。
杜瀲衣在外頭砍著竹子,坐久了腰酸,伸了個懶腰,動動脖子,不小心看了一眼,若不是知道那是真氣杜瀲衣必然會覺得自己家是著了火。道長丟下砍竹刀一個翻身從窗口跳進了屋內,關了窗戶,黑漆漆的屋內,唯剩幾道光從舊窗戶縫兒射進來,照著老榆木的板兒床,清漆的床頭櫃,這房子也算一貧如洗。
借了幾道光,杜瀲衣緩步走到那個腦袋頂冒煙的人旁邊,手指並隆灌上一指頭真氣,心裡頭就有了點猶豫。
主要她是不知道,面對這個江湖危害已久的魔頭,自己這是下手好,還是下殺手好。
猶豫的當口,蕭玉節臉色已經黑的跟房後頭槐樹上那隻烏鵲差不多色兒了。
杜瀲衣嘆了口氣,心道,那就不如痛下下殺手。
烏漆麻黑里,杜瀲衣一指頭就往那孽畜腦門上點。
蕭玉節正渾身發抖,猛然間額頭一疼,眉心好像被人扎了把匕首,皺著眉頭咬牙睜開了眼睛。
杜瀲衣收了手,超度般緩緩道:「尊駕……」
噗。
她還沒說完你好生去吧,迎頭就被內傷嚴重的魔頭噴了一臉的血。
滿頭滿臉的黏腥。
蕭玉節皺著眉頭一臉難受,嘴角帶血,暈暈乎乎睜著眼望見杜瀲衣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
沒笑幾聲,臉色由黑又變得卡白,閉眼睛倒在床上。
杜瀲衣伸手擦了一腦門的血,村頭屠戶殺豬也不用遭這罪,她隱居太久把內傷的人愛吐血這茬給忘記了……瞧了瞧那暈倒在床的蕭玉節,眉心一縷黑氣似乎稍稍消退,臉色已經不是烏雲蓋頂,滿頭大汗濕了頭髮,嘴角血色又襯得本來發烏的唇瓣更加妖異,昏迷之中她縮在床邊不住瑟瑟發抖,著實也有幾分楚楚可憐。杜瀲衣心道,這廝就算命大,中了雪泠毒,寒氣攻心,瞧這模樣就算自己不出手只怕大限也快到了。
也罷也罷,她既大限已到,何必同情?且這魔頭作惡多端,該當有此一報。
杜瀲衣感慨天道輪迴之餘不禁嘆了口氣息,開門出去井邊打了一桶水,把臉洗了又洗,對著太陽,眯了眼深呼吸一口氣兒,倍感神清氣爽。
瞧瞧天色,夏季也還鎮日天長。劣徒也不知何處玩鬧。四處都是知了沒命的亂叫,農田裡青蛙瓜瓜的歡實。
一派瓜田李下的景色里,杜瀲衣於是沉下心境,繼續坐在窗子口下頭編篾。銅子兒不好掙啊。
……
待蔑筐編了大半。
屋裡頭漸漸也有了點動靜。
輕輕一聲。
「多謝道長搭救……」
杜瀲衣蹭的一下,被毛簽扎了手,扎進肉里。
「本座自知受傷已重,中毒太深只恐命不久矣……我縱橫江湖殺人無算血債滿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心中尚有一事無法放下。」聲音中氣不足虛弱異常,又低了一層道:「我若去了……蕭瀟就拜託給你了……怎麼說按輩分,她也算是你們九華派你這個太師叔的師侄孫女,若丟在玄月涯上,只怕性命不保……」
臨終託孤,頗為唏噓。
杜瀲衣手上扎著竹籤子,扎的太深,竹籤又太細,左右沒弄出來,因而聽著裡頭如泣如訴就有點不大耐煩:「得了,別做作了。」頓了頓:「你剛吐出那口心血至少還得三五天才死透,哪有你說的那樣馬上就要咽氣那麼慘。」
「誰讓你救的!我運功逼毒,你一指頭戳我眉心,分明是下了殺手!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錯,這才是這廝的正常反應。這廝就算要咽氣合該也不可能說軟話,若是說軟話估計便是有什麼壞水。
杜瀲衣冷冷一笑,低頭編篾。
屋裡半天又沒音了。
杜瀲衣貓在窗戶底下一盞茶的功夫,耳朵聽見屋裡呼吸聲越來越弱,如絲如線若斷而連。杜瀲衣沉著臉丟了手裡的蔑筐,一個翻身跳進窗戶,關窗,跑到床邊睜眼去瞧蕭玉節的臉低低一聲道:「死了?」
「沒那麼容易。」蕭玉節縮成一團,嘴角鮮血又往出滲,抓著自己胳膊的手青筋畢露渾身瑟瑟不住顫抖,怕是又一輪毒發便要攻心。
「這毒端的如此霸道……」杜瀲衣湊到跟前想把脈。蕭玉節手一縮不讓他碰,忍著極度的疼痛,嘴角緊閉,望了一眼湊跟前的杜瀲衣,想說話喉頭一腥。
杜瀲衣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怕被再噴一臉血:「你中毒的傷口在哪兒?」
「你猜?」蕭玉節蒼白著如紙的臉色手抽筋還掐著蘭花指,一腦門豆大的冷汗,頭髮散亂不堪。瞧她那個樣兒,杜瀲衣鬆開自己捂住臉的手,差點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這孽畜的臉上。
看在對方快掛的份上,杜瀲衣板著一張冷臉點了她幾處穴道,把她縮成一團的身體掰開放平了,從床頭櫃里取了一個包裹,拆開之後拿出一卷子銀針布包,幾把小刀,幾瓶子藥膏,對著蕭玉節道:「說人話,傷在哪兒?」
杜瀲衣一身道袍,正經起來頗有當年在九華山上做她眾人景仰的太師叔的仙風道骨。蕭玉節也是毒發難忍了,卻頗硬氣開了口道:「憑你的本事,怕是不行,本座不須你來救。」
「死馬當活馬醫。」杜瀲衣收拾著自己久久未用的江湖玩意。
蕭玉節趴在床頭疼的瑟瑟發抖,聞言眼珠子轉倆轉,勉強擠出點笑容說的感慨:「原來道長對本座還未忘情……」
「胡說什麼你。」杜瀲衣冷了臉,一指頭戳在蕭玉節的手背。
「疼!」蕭玉節扯著嘴角噝噝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