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 139 章
李莫愁說著,突然抽出腰間長劍,向旁邊輕輕一揮。
上好的黃梨木製成的祭祀案幾,彷彿豆腐般,被隔空剁成兩半,並無半分木屑濺出。
不少人暗暗心驚——不說她方才拔劍揮劍的姿勢輕盈優美,單是這深厚內力以及對內力的掌控便足以令人稱道。
李莫愁持劍四顧,抬頭傲然道:「我李莫愁在此發誓,無論何時何地新娘何人,只要是你陸展元的親事,我必親手毀掉——」
陸展元大怒:「你——嘶……」
他一瞪眼,臉上被金銀撞出來的傷痕便是一陣刺痛,他不由倒抽了口涼氣,抬手摸了摸,心裡對李莫愁愈發厭惡,卻是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那他也可以偷著成親啊。」滿堂寂靜中,不知從哪兒又傳來一個女聲,清清脆脆,卻並無惡意,彷彿只是隨意一問。所以眾人也顧不得管這話是誰說的,都盯著李莫愁,看她如何應對。
「偷著成親?」看著明顯神色一松的陸展元,李莫愁挑起嘴角,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道:「你可以試試——我不介意殺了你,然後逼你那位妻子改嫁,成全你曾經的誓言。」
陸展元手下不由一緊,何沅君被捏疼了,輕呼了一聲,然後小聲道:「我和陸郎武功皆不如你,但你若殺了陸郎,我便為他殉情,全了同生共死之義,也可免改嫁之辱。」
這聲音雖小,卻格外堅定,又因為場面寂靜,倒是被所有人聽到。
陸展元大為感動,不由將何沅君抱進懷裡,心想自己娶阿沅果然是正確的,阿沅這麼溫柔,比李莫愁那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強多了。
李莫愁這才正視這個陸展元為之負她的女人。其實初初聽說陸展元要跟這個姓何的女人成親,她心裡未嘗沒有罵過對方狐狸精,勾引了陸郎之類的,但是經過這兩日跟楚歌的溝通后,她漸漸明白自始至終,對不起她的只有陸展元一個,而何沅君只不過是碰巧被這個渣男遇到了而已,就算沒有何沅君,也會有何方君張沅君。不過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李莫愁心裡還是談不上喜歡何沅君,只能一直無視她。但是現在,她突然覺得這姑娘也不錯,至少比陸展元有勇氣。
她忍不住多瞟了何沅君兩眼,然後笑道:「你以為死亡就是終結嗎?便是冥婚,我也勢必讓你從陸家除名!不過,我想你也應該不想陸郎成為言而無信的小人吧?」
眾人早就見識了李莫愁的武功,想來做這些事,也並不見多難,不由都沉默了。
「阿彌陀佛。」這時卻聽得一聲佛號。
李莫愁也想起方才那根佛杖,揚眉看去。
只見一個年約五十的和尚沖眾人打了個稽首,神態從容道:「施主此言,未免太過狂妄。」
李莫愁捋了捋衣擺褶皺,漫不經心道:「在下所居之處常年與世隔絕,竟是不知,如今的出家人也開始插手紅塵俗事了?這般也好——姓陸的這廝有負於我,不知大師可能為我主持公道?」
「胡說八道!」陸展元怒斥,隨後放開何沅君,朝那位和尚拱了拱手,道:「大師切勿聽信這妖婦胡言。明明是這女人一直痴纏在下,前陣子不知所蹤,在下還以為已經擺脫了她,這才與阿沅成婚。不想今日大喜的日子,卻被她找上門來反咬一口,實在是無妄之災。」
李莫愁也不辯解,只是看著他冷笑。
其他人反倒覺得像李莫愁這樣的性子,不像是會輕易動情的人,也想象不出她糾纏著男人的畫面,更別說人家方才都說了君既無情我便休,這滿地的金銀銅錢以及小玩意小零嘴便是明證。
只是此時陸展元畢竟是主人家,此時又臉上帶傷分外狼狽,這種話自然沒人開口。只不過雖然沒人說,他們心裡對陸展元卻是生出幾分瞧不起——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在心裡譴責他拈花惹草的行為,不少人只是覺得他沒本事,連個女人都打發不了,或者說沒個自知之明,沒法掌控的女人也敢隨意沾惹。
被這麼多人質疑的眼神盯住,陸展元猶如鋒芒在背,可卻無從反駁,只能寄希望於天龍寺的大師能把李莫愁趕走。
對於李莫愁和陸展元孰是孰非,和尚心裡也有數。只是陸展元要娶的人是武三通的義女,而他們天龍寺與武三通的師父一燈大師頗有淵源,一燈大師雖然不在天龍寺修行,可他仍是要喊聲師叔祖。更何況,中原人有句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而且和尚不懂這些紅塵情愛,在他們看來,比起陸展元的始亂終棄,眼前這個一身戾氣卻又武功高強的姑娘更加危險。
於是他再次打了聲佛號,道:「施主性情剛烈,然過剛則易折……若是不讓施主受一番教訓,怕是早晚有一日會害了自己……」
說著手中佛杖一揮,鄭重地向李莫愁稽首,卻是要與她對戰。
李莫愁神色一凜,握緊手中劍柄。她深知在場諸人大多數都不是她的對手,因而才這般肆無忌憚。但是這個和尚修為高深,恐怕不好應付。
只是都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打不過,也萬萬不能露怯。李莫愁長劍橫劍胸前,笑道:「那也得看看大師有沒有那個本事。」
和尚不動聲色,寶相莊嚴,手腕微擺,佛杖劃出一道絢麗的弧線,正要請李莫愁先出手,空中突兀地響起一陣悅耳的琴聲。
這琴聲來的詭異,眾人皆是一愣,一齊抬頭看去。
只見一個十**歲的女孩浮於空中,一張流光溢彩的古琴置於膝上,頭微垂,素手輕拂琴弦,琴聲錚錚,如刀似劍,殺機暗藏。
眾人正稀奇的時候,突然又聽得一聲悶哼,回過神來,卻是那位天龍寺的大師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有幾個跟他相熟的人連忙上前攙扶問詢。
楚歌恰於此時停手抬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笑:「你知道她是誰?便敢妄言教訓!要教訓她,你還不夠格!」
這下,眾人不僅震驚於天龍寺大師怎麼受了傷,更是十分好奇李莫愁的身份。
這位大師在天龍寺的地位不算低,雖說見到一燈大師也得叫聲師叔祖,也不過是因為一燈大師地位超然罷了。可這姑娘卻說他沒資格教訓李莫愁……
青霄飛羽的效果也差不多到了時間了,楚歌將盈缺往懷裡一抱,輕飄飄地落下,正好落在李莫愁身旁。
眾人不知她底細,下意識覺得天龍寺大師的傷跟她有關,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視線開闊,楚歌十分滿意,臉上卻是很是嚴肅,環視了一周,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陸展元無論家世武功都不算極好,然而卻能贏得江湖人的一致好評,原著里更氏讓兩個女人愛他至深,一個直接為之殉情,另一個後半輩子也一直活在他的影響下,直到死都還惦記著他,他的情商毋庸置疑是挺高的。
所以他一見楚歌,雖然並不認識,但直覺她並不是好相與的,唯恐她胡說八道,便先發制人道:「這妖婦已經同我說過,她乃是出身古墓派,也不過是個無名教派,門派里人丁稀少,哪裡有什麼有什麼身份可言?」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都沒什麼反應,畢竟古墓派什麼的,他們都沒聽說過。倒是那位天龍寺出身的大師神色一變。
楚歌懷抱盈缺,姿態嫻雅,一派淡然,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陸展元,搖頭道:「所以說,就因為你以為她出身於籍籍無名的教派,背後沒人撐腰,所以你才敢對她始亂終棄嗎?」
眾人早就了解到陸展元並非看起來那般光風霽月,對他騙了人家姑娘的事也已經信了七八分,如今楚歌這麼一說,他們都覺得挺有道理,看著陸展元的眼神都不對了。
陸展元心裡一急,卻強自鎮定地辯白道:「我已經說了是這妖婦痴纏於我,我對她從未有過半分情意。」
「如今當然沒有情意了——畢竟莫愁已經把你給的平分盡數還了。」楚歌說著,沖地上零碎的金銀抬了抬下巴,然後又道:「要說莫愁的身份,這可說來話長了。」
天龍寺的大師聞聲不語,陸展元還待要駁斥幾句,楚歌已經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古墓派你們或許都不知道,可全真教,我想大家都多有耳聞,全真七子俠肝義膽,如今在江湖上風頭正盛。但是任憑這七子再大能耐,全真教第一人還當是重陽真人。當年重陽真人投身義軍,帶人抵抗金兵,雖然未能成事,也算對得起天下百姓。事敗之後,他便於終南山出家修道,終生未娶。所以這就有個問題——道家並不忌諱娶妻,而他雖然起事未成,可不提他的江湖名聲,建起重陽宮也算是事業有成了,都說成家立業,立業成家,可重陽真人為何畢生不娶?」
江湖八卦,尤其是江湖名人的八卦身為江湖人都喜歡聽,此時有人不由遲疑地應道:「……重陽真人認為韃子未滅,何以為家……所以才未曾娶妻的吧?」
「呵呵。」楚歌笑了笑:「岳武穆也是心繫天下的大英雄,也不見他為了天下終生不娶——重陽真人不娶妻,是因為他有個愛得極深的女子。」
「既然如此,以重陽真人之為人,怎能娶不到這女子呢?」
楚歌嘆了口氣:「因為這女子一心嚮往武道,鮮少考慮兒女私情,重陽真人武功不如她,便暗自發誓,待自己武功勝過她之後,便去求親,可惜啊……」
「你是說重陽真人一輩子都沒能勝過那位女子?」
楚歌點頭:「直到這女子去世,重陽真人得了《九陰真經》,自認以經上的無上心法能夠勝過那女子自創的功法。只是佳人已逝,他自己的想法終究算不得數,也不過是個心理安慰罷了。」
李莫愁:……楚妹子真能胡說八道。
王重陽當年參與華山論劍,一舉奪得《九陰真經》,武功之高堪稱天下第一,可他所鍾情的女子究竟武功高到何種地步,竟然連天下第一都不是她的對手?眾人的眼光不由瞄了幾眼李莫愁,有人忍不住道:「莫非這位姑娘,便是那位女子的傳人?那位女子究竟是何人?」
楚歌點頭:「那位前輩姓林,閨名便不同你們細說了。而古墓派便是林前輩一手創建,其武功心法以及劍法亦皆是她自創。莫愁確實繼承了林前輩的衣缽,如今乃是古墓派掌門的大弟子。」
於是眾人看待李莫愁的眼神瞬間從看一個毫無矜持的無名女子變成看真·天下第一的傳人,眼裡滿是讚歎,瞧瞧這模樣這身段還有這份內力,果然不愧是被重陽真人惦記了一輩子的女子的傳人。
陸展元的眼神也是變幻莫測。
李莫愁被看得有些臉紅,她不會撒謊,但是想要糾正反駁楚歌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更何況她非常討厭王重陽,索性就不說話了。
而那位天龍寺的大師認識一燈大師,自然也聽說過王重陽的事情。不過他聽說的是林朝英仰慕重陽真人,但是江山破碎,真人無心成家,便委婉地拒絕了她。不過他與重陽真人沒什麼溝通,又思及今天陸展元顛倒是非的行為,又覺得自己聽說的未必是真,而楚歌所說也未必是假。所以他也沒有吱聲。
沒人拆台,楚歌便繼續道:「以林前輩之為人,她所教出來徒弟,又豈會是那般不知進退一味痴纏的女人?陸展元,莫以為毫無背景的弱女子便能任你欺侮,今天我便在這裡放了話——這場親事,你定是結不得了!」
這話一出,陸展元氣急,但是再環視四周,眾人皆低著頭,明顯都是一副不想幫他的模樣。
陸展元猛地生出一股四面楚歌的凄涼感,下意識地低頭看何沅君,想要求得一絲支持。
楚歌突然再次彈起琴,一邊彈,一邊道:「何姑娘,你若執意有名無份地跟著陸展元,將來可有的苦頭吃了。」
陸展元不由抬頭怒視楚歌,因此沒看到何沅君身子僵了僵,隨後突然被甩了一巴掌,掌聲清脆,力氣極大,耳邊聽得何沅君嬌柔的嗓音幽幽道:「若陸郎當真是被李姑娘所糾纏,我便是有名無份,我也勢必要跟隨陸郎,絕不屈服。可實際上,卻是陸郎你先招惹的李姑娘。陸郎既已決定非李姑娘不娶,又何苦來招惹我?」
何沅君說著,掩面跑到李莫愁身邊,道:「我……我對不住李姑……」話還沒完,突然暈過去。
李莫愁下意識地抱住了她,然後有些茫然地看向楚歌。
噫,這平沙落雁的技能還能把武功低微的人弄暈?楚歌在心裡想著,面上大笑道:「新娘子都跑了,新郎自己想來也是沒法成親的,看在諸位江湖人的份上,我們便走吧——何姑娘畢竟是在你面前暈倒的,也一塊兒帶走找個大夫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