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解蠱,幸好沒錯過你
梅花林外是一間茅屋,茅屋前亦長著一棵梅樹,梅樹下面是一張石桌,石桌周圍放著三張石凳,此時有兩條石凳坐了人,一白一藍兩抹衣袂相對而坐,一片美景中他們二人的身姿得天獨厚,饒是山河錦繡亦阻不住半分風華。
容少卿有把柄捏在商羽手裡,於情於理他都是勢弱的一方,然而從現在情境來看,怎麼看都覺得商羽是失了那份氣度的人。而且,這樣的場景,本該是故友久別重逢后把酒言歡時的悠閑寧靜、淡淡喜氣圍繞四周的風景,可現實太過分明,那兩人之間分明透著劍拔弩張的敵意。
商羽替容少卿倒了一杯酒。「這是淺柔親自釀的梅花酒,僅此一瓶,裡面放了不少養身藥材,有延年益壽之功效。她於五年前釀造封於梅樹之下,我一直等著和她共飲的那日,然而世事無常,第一個喝到的人還是你。」
容少卿看著杯中透明的酒水,清澈如山澗清泉,散發著清幽的香氣。容少卿執杯飲下,順便奪下了商羽手中的酒壺,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別人妄想佔有!
容少卿的霸道行徑令商羽無語,然無語過後便是沉默。他時常想,雖然容少卿對淺柔的心是真的,但若不是他百般算計,淺柔怎麼會落進他的溫柔陷阱,她並不該被他的天羅地網套中,可直到現在自己才看清楚,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辦法,也不是沒有不擇手段之人,但關鍵還看淺柔願不願意落網。
「要解她的蠱不是沒有辦法,不過你就不好奇是什麼辦法嗎?若是讓你難以取捨該如何?」
聞言,一直沉默不語的容少卿這才給了商羽一個眼神,不是他漠不關心,而是他亦在思考這個問題,若解毒真如此簡單,那蠱也就不能稱之為天下第一蠱了。
「中絕憂者不得與人交歡,但不包括蠱主,若想解除絕憂,必先配以九十九種毒藥調和而成的劇毒由我服下,然後以自己的身體為載體與她交歡從而將絕憂引至我的身上。」
大手一握,無聲無息間原本被容少卿握於手裡的酒杯已盡數化為齏粉隨風消散。
「由於絕憂最多只能存於兩具身體,一個蠱主,一個宿主,我用自己的心頭血養育的絕憂,非我不能引出。容少卿,有舍才有得!」
不知何時,茅屋門口出現一抹人影,紫衣飄飄,即使置立於簡單甚至破敗的茅屋,也自有萬種風姿。
四目望去,容少卿勾唇一笑,即使心海巨浪翻騰卻依舊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商羽目光幾不可見的一閃,鐵盒子被他動過手腳,她想打開必然費一番功夫,可她較他想象的快了片刻。
「若絕憂不解,對她身體可有損傷?」
「並無,相反,絕憂嗜毒嗜蠱,有它在,淺柔百毒不侵、千蠱不近。」
「既然如此,那便不解吧。」輕飄飄的幾字,彷彿跟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以致於商羽驚愣不已。
「你可想清楚了,不解蠱意味著你今後看得到吃不到,這對一個男人來講,不但是種都考驗,更是一種屈辱。」難得的,商羽竟生出絲絲戲謔,但,話風一轉,他的語氣突然無比嚴肅:「看來,你把貞操觀念看得比一切都重,即使情有可原,也不願她背叛於你,可否?」
「本宮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他是霸道,他的人絕不允許別人染指半分,但更重要的是,他怎可捨得她為了自己受此齊天大辱!
答不對題的回答令商羽有一瞬的不解,待看了風淺柔一眼又猛地知曉他的意思。在事難兩全的情況下,很多人選擇長遠利益,卻忘了這筆交易對那人本身造成的極大傷害,或許即便了解,也會打著是為了他們的未來的名號而選擇忽略,但容少卿沒有,他選擇用他的後半生來保留她的尊嚴。
「柔兒,我們回家。」容少卿走到風淺柔她身邊,伸手輕輕環住她的腰,以絕對保護者的姿態摟住她。
「少卿,認識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嫁給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幸好,你沒讓我錯過你。」
茅屋前,兩人靜靜相擁,那一幕,似虛化了空間,凝結了時間,天地之間只剩那一對身貼身、心纏心的人兒。
商羽低垂著眼眸,回想著剛剛的談話,他短短几句便交待了他所有的感情,那是自己乃至任簫、御長風傾盡一世皆無法達到的高度,怪不得千萬人中,她獨獨選擇了他!
心在那一瞬間全然放鬆,他終於甘心了,終於可以——釋懷了!
其實,他擁有和父親一樣的執念,平時看不出來,一旦出現那個突破口,便可讓自己在這條偏執的路上越走越遠,直至再也回不了頭。父親在愛與恨間掙扎了一輩子,自己也在愛恨間掙扎了很久,惟一不同的是,父親沒有一個容少卿來化解他的愛恨。
「其實,我剛所說的絕大部分是真的,但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說謊了。淺柔,布帛上寫了關於解蠱需要用到和要注意的東西,包括九十九種藥材的藥方,但惟一沒寫解蠱的方法,因此恰好讓我鑽了空子。」
聞言,兩人同時看向商羽,一個面無表情實則暗中思量他話中的真實性,一個喜形於色實則深思他為何突然改口。
「容少卿,給我半個時辰,我還你一個完整的風淺柔,五年半前那個沒有失憶,沒有中蠱,沒有與我性命相連的風淺柔。」
看到走近身前的商羽,容少卿鬆開風淺柔的手,道:「柔兒,去吧,我就在屋外等你。」
「好。」
商羽和風淺柔走進茅屋,回望了容少卿一眼,取笑道:「容少卿,你聰明一世,最終還是被我耍了一次。」
其實不是耍,而是解蠱有兩種方法,他說的那種可以讓他們兩個都好好活下去,而另一種……
容少卿只是默然不語,沒有人可以騙過他的眼睛,他能做出放棄解蠱的選擇,代表他知道——商羽他沒說謊!
茅屋內。
「我該做些什麼?而且藥方上的毒很難煉製,你有嗎?」當然很難煉製是針對於別人的,若是藥材齊全,不出兩個時辰她便能煉製出來,但問題是現在沒有藥材。
「我有。」說著,商羽拿出一顆黑色藥丸,風淺柔一看便知那是出自項天之手,因為她對項天的煉藥手法眼熟能詳。
「我倒是不知你竟能騙得我師父為你煉製毒藥。」
「因為我用命蠱控制了一名侍女,讓她對項天說這是你用來考他的,徒弟的挑釁他焉能不接。不得不說他真是醫學天才,不過半天便煉製出來了,我拿到葯后本以為事情會敗露,畢竟他應該會到你跟前炫耀,但沒想到直到我們離太子府都風平浪靜。」自己擅蠱但不擅毒,所以煉藥的事只能交予項天了。
「應該是忘了吧。」風淺柔記得替容少卿解毒的前一夜項天還興高采烈的找來,顯然是有讓他很得意的事情跟她說,但是當時她沒心情聽其他的,是以還未等他出口就轉移話題跟他聊換血的事情了,對於換血項天自是熱衷到比一切更看重的地步的,自然就忘了他的得意之作了。而後來他們因著容少卿的病情一連幾天都處於情緒低迷時期,項天自然不會想起這些事情,恐怕是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太子府了。
「言歸正傳,還是先解蠱吧。要解絕憂說簡單也不簡單,說複雜其實又很容易。」
說著,商羽一口吞下了藥丸,不過片刻便開始渾身抽搐,五臟六腑尤如在滾水裡一遍遍翻滾,痛入骨髓,強忍了半刻鐘,商羽叫風淺柔劃破兩人的拇指,兩指相貼片刻,便見風淺柔的手臂有一個寸長的凸起一路向指尖移動,風淺柔看著絕憂蠱順著她的傷口滑進商羽的身體中。
這一刻鐘的時間,商羽臉上已是汗水遍布,一張面容蒼白無比。「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
「你還好吧?」話落,風淺柔突然一陣暈眩,轉而昏倒。
「絕憂抽離,昏迷乃正常現象,放心,半個時辰就好了。」商羽強忍著劇痛站起身,僅是這一個動作卻用盡了他所有力氣,以至於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臉的動作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有生之年還有聽你一句關心,也算是無憾……」蹣跚的身子漸行漸遠,輕若微風的一個「無憾」落下,地上已然出現了一團黑色的血跡,他跨過血跡,從後門離開。解蠱很容易,但其付出的代價卻並不簡單……
一刻后,容少卿走進屋中,將昏迷在地上的風淺柔打橫抱起,撇了眼遠處地上的血跡,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隨後抱著風淺柔大步離開!
隨著三人的離開,梅花谷再次恢復了平靜。梅花林中,那一座孤墳依舊置立原地,只不過較之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墳前出現了一個墓碑,白色石碑上寫著:慈母孟惜竹之墓,不孝子容少卿立。石碑兩側刻著一副對聯:梅開百度伴爾輪迴;母愛千年隨子永歲。
……
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經是五日後了,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中,終於看到兩人騎馬悠閑而來。
其他人尚未做聲,任簫便先嚷嚷起來了:「哎呀呀,我們在這為你們擔心不已,你們兩個倒好,你儂我儂的不知今夕何年了是不。」
「人家恩恩愛愛的關你什麼事,眼紅了是不是,若是眼紅了也趕快找一個唄。」顧嫻渝諷刺中帶著希冀道。
「我倒是想啊,但是苦於沒有對象啊。」任簫故作無奈的搖頭,只是眼角餘光卻在留意著顧嫻渝的神情。
「任簫啊任簫,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有什麼好愁的,你面前不就有一個嗎,人家心心念念著你,也是時候娶了人家了,這女孩子的青春啊是耽誤不得的。」項天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任簫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切,芳齡二十多了還沒嫁出去,確實老大不小了,但這跟我什麼關係啊,要知道在這之前我又不認識她。」
「你,你,你……這隻笨豬。」顧嫻渝又羞又氣,蹬了蹬腳便朝府內跑去。
商樂終於看不過去了,走上前去對任簫也是一頓說教:「任簫,你說你在這之前不認識她,所以人家耽擱了青春跟你無關,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這更說明你們有緣啊,比嫻渝大不了多少的淺柔孩子都這麼大了,她耽擱到現在,不正是在等著你的出現嗎?她啊,是該嫁人了。」
「樂姨說得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任簫贊同的點點頭,誰知點頭的動作還未完成就被項天一掌拍在腦頂。
「什麼叫『有幾分道理』,分明是有十二萬分道理嘛,愣著幹什麼,還不去追,若是人家嫻渝生氣了跑回顧家堡了或者隨便找個人嫁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說得很有道理啊。」任簫抱著自己被打疼的腦袋再點點頭,轉而猛地朝府內奔去,邊跑邊叫喚:「死鹹魚,你可別隨便找個人嫁了啊,若是敢嫁,我一定把你從花轎里揪出來。」
這邊鬧劇過去,那邊容少卿和風淺柔剛剛好到了府門前,他們這速度也是夠令人無語了,老早就看到他們了,結果現在才到。
「他們兩個怎麼了?」風淺柔之前並未留意他們的對話,所以看到任簫和顧嫻渝不等他們到就先後跑回府里有些不解。
「他們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為夫倒真該好好感謝顧嫻渝,替我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等收拾了御長風后,就沒人敢惦記你了。」
「真小氣。」風淺柔輕聲腹諱。
「為夫很小氣?嗯!」
「沒,沒,夫君怎麼可能小氣。」
「嗯,愛妻真乖。」容少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滿意的點頭,然轉而又道:「其實愛妻說得也沒錯,為夫承認自己是很小氣。」
「呃……」剛剛是誰一副威脅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