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黃昏疏雪濕鞦韆(二)
蘇琰霖依舊跪著,卻突然沉默起來,良久,忽地仰面看向自己大姐,緩緩說道:「大姐,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去舞樂司?」
蘇雪茹聞言,原本就窩火得心頓時一凝,那垂於身側的手瞬間就揚了起來,但看著自己弟弟那張湛湛堅定的臉,那揚起的手遲遲沒有落到他臉上,弟弟你一定是瘋了!若是不瘋怎會這樣魔怔!為了一個女人,竟如此……不行,她要打醒他……
想到這,蘇雪茹那本就揚在半空中的手瞬間甩到了蘇琰霖的臉上,蘇琰霖一怔,卻沒有吭聲,依舊雙眸如星湛湛看著。
又是這樣的眼神,從小到大,便是如此得執拗,蘇雪茹的心沒由來的一抽,弟弟,你可知現在的形勢不容你這般為兒女情長所累?不要怪大姐對你狠……
蘇雪茹看著他,慢慢俯下身伸手按在他的雙肩上,紅著眸子,朝他低吼起來:「你給我清醒點行不行?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父親之事?是不是忘了還被流放在邊關受苦的外祖父了?就因為一個女人你就這樣?你讓我們怎麼辦?麟兒他還那麼小……你以為我在這宮裡過得是有多好么?你當趙曜晅真的寵我么?我這幾年過的是步履維艱……你可知道么???」說到最後,蘇雪茹忍不住抽泣起來,是啊……這幾年她過得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趙曜晅明著寵信她,實際處處防著她!!!
原本沉默聽著的蘇琰霖眸子漸漸一凝,良久才緩緩說道:「那麼大姐,您希望我怎麼做?」
「養好傷就給我馬上出宮!我不准你再去舞樂司!若是要去,你別怪大姐對她下手!你也知道,我在後宮還是有權利做點什麼的!」蘇雪茹慢慢站起身,拿出絲帕擦掉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
蘇琰霖看著她,片刻才回道:「我知道了。」
「不就是個女人罷了,等你事情做完,這京中的貴女隨你挑!」蘇雪茹看了他一眼,隨即走至一側說道。
「好。」他是知道大姐的,凡事言出必行,若是真讓她出手,她怎會輕易放過她?
弟弟你若是早點聽我的話,也不至於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你何必動情?等事情完成後,何愁沒有姿色上乘的女人?蘇雪茹盯著那鏤空的紙糊窗看了一會,隨即輕嘆一口氣說道:「你好生在這裡修養,若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海公公便是。」說完,眼角的餘光看了依舊跪著的人,便拉開房門走了出去,蘇琰霖看著大姐漸漸走遠的背影,那垂於身側的手漸漸握緊在了一起。。。
而一直躺在沐昑殿的沈簟秋卻依舊發著高燒,渾身燙得如火球一般,這讓照顧她的玲瓏和元琅嚇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先按照御醫的囑咐拿冰塊敷在她額頭處降溫。
「元琅,你說她這樣下去會不會死啊?」玲瓏一邊為沈簟秋用濕得布襟擦臉一邊問向一旁的元琅。
「呸呸……你怎麼老說死不死的?多嚇人!」元琅聞言趕緊朝她連續呸了兩下,讓她趕緊閉嘴。
「哎……我這兩天睡覺老是夢到楚恬,你說我們總歸姐妹十年了,怎麼她就。。。死了!!!」玲瓏將手中的布襟拿下后,垂頭喪氣起來,以前她們四人的時候,相處的多好,怎麼反倒進宮了就出了那麼多事,先是洛靈在路上病死,再到楚恬畏罪自殺,想想就覺得這深宮真是可怕極了。
「你又說死做什麼?楚恬她是自己……自己自殺的。」元琅本想說楚恬這是自找的,但一想到玲瓏說的,她們畢竟姐妹十年了,真的突然沒了一個人心裡總是不好受的。
「我覺得這宮裡好可怕,我不想當什麼天女了,弄不好還會把命丟了,你說是不是……」玲瓏看了眼躺在床上暈迷的人又看看一旁的元琅,難過地說道。反正她也沒什麼大的抱負和理想,就想平平安安跳一輩子的舞,可不想因為當什麼天女把自己的命也丟了。
「你這話別說,要是讓女官大人和女司聽見了,定要責罰你的!」元琅見她口無遮攔,當下就急急打斷她。
玲瓏被她這麼一說,心頓時一驚,元琅說的沒錯,女官大人那脾氣,她是見識過了,自己還是趕緊閉嘴,免得被她聽見,說不定下次罰跪冰錐的就是自己了……想到這,玲瓏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這天女候選人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她怎麼樣了?」就在她們兩人望著床上之人出神時,背後突然傳來了女司的聲音,原本坐在床側出神的玲瓏頓時一嚇,趕緊地站起身,一旁的元琅聞聲亦是趕緊看向女司大人,隨即兩人朝她恭敬地福身行禮。
「還沒醒,一直發著燒。」玲瓏行完禮,朝女司回道。
女司點點頭,眸子掃向那躺著的人,看了一會,片刻,對著身側的兩人說道:「這樣燒著也不是辦法,你們扶她去湯池。」
玲瓏和元琅聞言紛紛不自主地看向女司,見她只是看著床上之人,便各自看了眼對方,趕緊走向床側,將那躺著的人扶起來。
「女司大人,她這樣燒著,還要泡那麼燙的湯池么?」玲瓏一邊扶著她,一邊問道。
「她是寒氣入體太久造成的高燒,若是不把體內的寒氣去掉,她這燒是退不下去的。」女司看了她一眼,說道。
「可是她現在身上那麼燙,泡在湯池裡會不會有事?」
「有我在,能出什麼事?走吧。」女司睨了她一眼,隨即一甩袖袍先朝著外間走去了。
玲瓏見狀,趕緊乖乖閉嘴,隨即同元琅一道攙扶著她朝舞樂司的湯池走去。
舞樂司的湯池位於風沐殿左側的一個小花園中,湯池用白玉磚堆砌而成,整個湯池成橢圓形,面積不大,卻溫度適宜。四人繞過花園中一排排已經枯萎得樹枝,便到了這湯池,女司先走至湯池旁,看了眼正在緩緩冒著白色水蒸氣的湯池,便對著跟在身後的玲瓏等人說道:「脫去她的外衫,把她放進去。」
只是脫去外衫的人,那胸口裸露的皮膚處,一條淡淡的疤痕便顯眼地凸立出來,女司美艷的眸子頓時凝向那條疤痕,眉頭不由一皺,她之前倒是沒注意,她這身上竟然還有一條疤痕……天女候選人的篩選是很嚴格的,到時候若是讓她穿低胸的長裙豈不是就沒資格參選了?想到這,女司隨即朝著身側的元琅說道:「元琅,你去把紋青的工具拿來。」
「是,女司大人。」元琅看了眼女司,便趕緊返回去取紋青的工具。
玲瓏則慢慢扶著沈簟秋將她輕輕放入湯池內。女司站在一旁看著,忽地,緩緩蹲下身,竟伸手為那暈迷之人撩開散亂在鬢角的髮絲。
只是這樣過於溫柔的舉動令一旁的玲瓏大為吃驚,她們跟著女司那麼久,從沒見過女司這般溫柔對人……
就在玲瓏看著女司發愣之際,身後傳來了元琅小跑著氣喘吁吁地聲音:「女……女司大人……紋青的東西拿來了。」
女司回眸看了她一眼,便說道:「嗯,拿過來。」
「是,女司大人。」元琅趕緊走向女司身旁,將手中的紋青工具放到她手中。
她胸口處的疤痕顏色雖然不深,但終歸是醜陋的,女司從那套紋青工具里挑出一根細細的尖針,眸子一眯,慢慢朝著她胸口處刺入,頃刻,那被刺中的疤痕處便流出一道殷紅的血跡……
這廂,離天祭的日子越來越近,京中各方早已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而遠在崇州的柳慕辰和莫玿廷也迎來了收網之日,這已經憋了近一個月的劉叢然,終於熬不住,悄悄派人往柳慕辰和莫玿廷得飯菜中下了迷魂藥。原以為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覺,但沒想到得是莫玿廷對他早有防備,當他準備派人轉移軍劍時,卻發現原本應該暈過去的兩位大人,卻雙雙出現在了倉庫中,劉叢然當下就一驚,莫玿廷隨即拿出聖上的密旨,要劉叢然伏法,劉叢然雖是個膽小怕事的主,但一想到自己得家眷都在京中,若是暴露了王爺的身份,恐怕會連累家眷,便一個人頂下了所有的罪名,承認了是自己偽造軍劍,柳慕辰見他不肯透露誰是主使,欲動刑,倒是莫玿廷冷靜,派人先將人押回京城,由聖上定奪。柳慕辰知曉他辦事能力,便也沒再多說什麼,隨後兩人便押上劉叢然急急返回京中。。。
只是這回京之路上,柳慕辰忽然想起前陣子莫玿廷提過關於蘇明哲案子有一封匿名信,這件事,若是不好好問明白,始終會是他心裡的一個疙瘩。
所以當莫玿廷在馬車內閉目養神時,柳慕辰左思右思最終想了一大堆的託辭,才試探性地問道:「莫大人,上次那個吳州的案子你可歸檔了?」
原本在閉目養神的莫玿廷聽到柳慕辰的聲音,唇角瞬間一彎,雙眸依舊閉著,卻不回答他,柳慕辰見他不回復,當下眉頭就一皺,正欲再開口問時,莫玿廷忽地開口了:「柳大人,你在擔心什麼?」
「哈哈……莫大人,本官能擔心什麼,本官這不是想了解了解這案子是否歸檔了?畢竟這是本官經手辦理的。」柳慕辰聽莫玿廷那般說辭,心一慌,暗道這莫玿廷真是精明得很!隨即緩緩臉色,朝著莫玿廷哈哈一笑敷衍了之。
「柳大人,這案子既然交到大理寺了,本官自然會歸檔,柳大人不需要擔心什麼!」莫玿廷緩緩睜開雙眸看向他,唇角再次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