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天晚上，夙顏又夢到了從前。

她本是飄渺仙境內由天地靈氣凝聚而成的一隻神仙，生而為神，命格尊貴，一人獨自在飄渺仙境內生活了數年，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人間，一次相遇，兩個選擇，三番危難，便重傷被流寂帶來了紫燁神宮。

要說她挂念的，不過是在人間認識的一個朋友而已。

因著這個夢，夙顏下半夜睡得很不安穩，輾轉反側到天亮時分才再次沉沉睡去。

這一次，夙顏是被流寂叫醒的。

她頗含怨念地瞪了流寂一眼，翻過身想要繼續睡。流寂又不依不饒地叫了一聲，夙顏索性拉過被子蒙住頭。幼稚的舉動弄得流寂哭笑不得。

「今日本想帶你出去逛逛，你這樣賴床是不想出去么？」

「逛逛？」夙顏悶在被窩裡，聲音悶悶地透過被子傳出來，「有好吃的嗎？有好看的嗎？」

「你要再磨蹭一會兒，我就不敢保證了。」

流寂坐到圓桌旁的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出去。」夙顏下逐客令。

流寂笑笑，並不在意，飲盡茶水便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夙顏又在床上滾了幾圈，才依依不捨地起來了。像昨天那樣收拾好自己后，飛奔到院子里。

「流寂，你可知道最近有哪個神仙下凡歷劫去了？」

「這個問題，你該問司命星君。」

「噢……」夙顏眼睛一翻，露出一個白眼，「我本以為紫燁神君力蓋八荒，應是無所不知才對……」

「……」流寂面不改色，「木森！」

一名男子應聲而出。

「去查查最近可有哪家仙君下凡歷劫去了。」

木森的臉有些泛苦：「回神君，最近下凡歷劫的，想必是司命星君之妹，司嘉無疑了。」

流寂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他皺了皺眉：「此等小事，你如何得知？」

木森的臉更苦了：「那……那司嘉在神殿後院烤雞翅，差點將司命星君的司命簿當柴火燒了，被司命星君扔去下界歷劫眾所周知啊！」

流寂不說話了。

夙顏呵呵地笑著，滿眼戲謔地看著流寂，直到他輕哼一聲轉過身去才罷休。

她清清嗓子：「木森啊，你可知那司嘉歷劫時姓甚名誰？」

木森搖頭：「此事不知，倒是聽說她生在皇族。」

夙顏心中瞭然，她朋友名喚百里喬若，乃是當朝嫡出的長公主，想來定是司嘉了。

她滿意了，邁步想去尋她，剛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木森：「你叫木森，那你姓什麼？」

「……」木森抹了把額上不存在的虛汗，「林。」

夙顏笑了，邊走邊給木森揮手：「六個木頭，再見啦！」

木森第一次覺得，他的名字實在是不怎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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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燁神宮不愧為神界可媲美天宮的唯一建築。大氣磅礴的宮殿，錯落有致的樓閣，亭台迴廊，假山溪流無一不精。

在流寂的堅持下，夙顏放棄了去尋司嘉的想法，轉而跟著他熟悉紫燁神宮。

原因很簡單，司嘉性野，是絕不會安分地呆在天府宮的。

宮內的景緻非常好，夙顏正糾結著逛哪個方向，就被流寂牽住了手。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酥麻新奇，流寂高大的身軀就在她旁邊，陽光瀉下，灑落滿地斑駁，她瘦弱的身子被他的影子一點一點覆蓋，這溫暖而奇妙的感覺慢慢浸潤進夙顏的心房，安全感漸漸將她包圍。

夙顏的思緒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她覺得他們不是很熟，想掙開，卻拗不過流寂力氣大。

「走吧。」流寂不給她思考的時間，拉著她便走。

夙顏亦步亦趨地跟上，目光卻一直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看了半天，她得出了結論。

流寂的手很漂亮！

她很喜歡！

夙顏滿意了，步子也邁得更歡快。

本是逛逛，流寂卻將夙顏帶到了一條小溪邊。

溪水很是清澈，因處在紫燁神宮後山的緣故，其間靈氣很是濃郁，滋養出了不少好東西。

「你重傷初愈，該吃點東西調養調養。」流寂邊說邊施法捉上來一條魚，捏了個訣將其清洗乾淨，生火烤起了魚，「這魚最具靈氣，用來調養身體再好不過。」

看他忙活的樣子，夙顏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堂堂紫燁神君，地位何其尊貴，那雙手，握的應是神劍畢淵，指點的應是萬里江山，如今卻轉著根木棍為自己烤魚。

夙顏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他了。

想著，她便說了。

流寂正往魚背上撒鹽，聽了她的話，手一抖，鹽巴全掉進了火里。他的聲音有些發澀：「為何？」

夙顏笑得咧開了嘴，如數家珍道：「最開始呢，是因為我喜歡好看的東西，而你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後來呢，你居然來叫我起床，我覺得很……很……」夙顏敲敲腦袋，想要找個合適的詞語，卻是徒勞，「嗯，不說了，現在，你還給我烤魚。」

流寂看著她微微發紅的眼眶，心中百味陳雜，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揉揉她的頭髮以示安慰。

是了，七年前，夙顏記憶中第一次睜開雙眼，是在飄渺仙境內。

飄渺仙境向來封閉，其間空無一人。夙顏便獨自一人在那裡生活了七年。雖是神仙，體質卻與凡人無異，會餓，會冷，會困。自己不會做飯，又沒有法力，便爬到樹上去摘果子，好多次都摔得厲害。冷了困了，在山洞內生火睡覺，白白嫩嫩的小手經常滿是傷痕，好在飄渺仙境萬物養人，沒留下什麼疤痕。

如今，有人照顧她睡覺，有人給她烤魚，她覺得很幸福，彷彿遇到了親人。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流寂拒絕：「要不，你做我哥哥吧？」

流寂抿著唇不說話，眼帘下拉，長長的睫毛映下一片剪影。

「怎麼了？你不願意嗎？」夙顏很是失望，本以為，她會有親人了。

流寂很快便笑了，雙眸燦爛得像天上的星星：「當然願意！」

夙顏激動壞了，一把抱住流寂，亂蹭一番后抬起頭，笑眯眯地喚流寂哥哥。

流寂的手再次抖了抖，半熟的魚歡快地掉進了火堆里。

夙顏還不滿意，追問道：「不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們以前可從未見過。」

流寂笑了笑，低聲道：「我欠你的。」

夙顏不以為然，小大人似的拍著流寂的肩膀：「放心，我這個人，最懂知恩圖報了，你對我好，我會對你更好的！」她又湊近了幾分，「你說好不好？」

「……好。」

最後，流寂又重新捉了一條魚，才解決了夙顏的午餐。

午餐后，流寂把夙顏送回了子衿殿。

「三日後有逐風盛典，你且好好休息，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

夙顏很高興，甜甜地應了。流寂又交待了一番，才去處理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