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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胡氏回府後滿臉的疲憊,說道,「劉媽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劉媽媽擰了熱布巾給胡氏,「老奴不累,一會老奴給夫人按按腳。」
胡氏心知劉媽媽放心不下,也沒有再勸吩咐道,「丹秋去安姐那看看,她怕是還沒休息下呢。」
丹秋恭聲應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胡氏叫道,「算了,我也過去看看。」
沒曾想胡氏剛出院子,就看見莫姝安帶著兩個丫環過來了,胡氏心中一暖,等女兒一過來,就牽著她的手往屋裡走,「天都黑了怎麼還出來,萬一磕了碰了可怎麼辦?秋實、冬清你們兩個也不勸著點。」
莫姝安挽上了胡氏的胳膊,撒嬌道,「人家放心不下母親,今晚想和母親一起睡。」
胡氏伸手戳了下莫姝安的額頭,「凈淘氣,你都來了我還能趕你走不成?」
莫姝安笑著把頭靠在了胡氏的肩上,進屋后就親手伺候胡氏更衣,劉媽媽端了熱水來,莫姝安本想給母親洗腳,卻被胡氏和劉媽媽阻止了,就坐在了胡氏的身邊,看著劉媽媽給胡氏按腳,莫姝安問道,「母親可見到趙夫人了?」
胡氏嘆了口氣,「見到了,只是趙夫人……像是老了十歲,精氣神都沒了。」
莫姝安靠在母親的身上。
胡氏摸了摸女兒的頭,「兒女都是母親的命根子,趙家大少爺這一去,生生帶走了趙夫人的半條命。」
莫姝安問道,「母親可見到大姐了?」其實她想問的是大姐可有欺負母親,可是直接問的話母親定不會告訴她的。
胡氏說道,「沒有,趙夫人說大姑娘悲傷過度動了胎氣,用了葯休息了。」
「咦?」莫姝安有些疑惑問道,「大姐有孕這事情,大姐知道嗎?」
胡氏一時沒反應過來莫姝安的意思,倒是丹秋說道,「奴婢倒是聽說今日大姑娘歸家的時候私下請了大夫,就是給少夫人把出喜脈的那位。」
莫姝安抿唇,若是如此的話,怕是莫婧瀅在得知丈夫死前就確定了有孕,那為什麼要這般神神秘秘回娘家請了大夫來?
胡氏皺眉說道,「大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有孕,怎麼不小心些,這可是趙家大少唯一的血脈了。」
劉媽媽把胡氏的腳擦乾,把盆子端到外面交給了小丫環,又仔細把手洗凈這才回來說道,「夫人進去與趙夫人說話的時候,老奴被請到了耳房歇腳,倒是聽小丫環說了幾句,好似大姑娘與姑爺吵了一架,還把姑爺的書房砸了,姑爺今天才會去郊外散心跑馬的。」
「這……」胡氏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丹秋說道,「怪不得趙家那些下人對我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莫姝安也有些無語了,趙家沒把他們家人趕出去已算大度,「趙府的規矩如何?」
胡氏思索了下說道,「怕是那些話是趙夫人特意交代說與劉媽知道的。」
莫姝安還想再說,胡氏就捏了她臉下說道,「別想了,該休息了。」
「恩。」莫姝安應了下來。
胡氏吩咐道,「劉媽媽和丹秋也下去休息吧,屋中不用留人守夜了。」
等母女兩人都躺在床上,莫姝安還和小時那般蹭到了母親的懷裡,小聲問道,「母親,父親和大哥可有責怪?」
胡氏柔聲說道,「沒有的,你別擔心。」
「我才不信呢。」莫姝安咬了下唇說道,「他們一定會責怪母親沒見到大姐,說了難聽的話。」
胡氏說道,「你父親的意思是明日請了老夫人去趙家。」
「那就讓外祖母去好了。」莫姝安小聲說道,「我總覺得趙家的態度有些奇怪,母親可不要參與才好。」
胡氏沒有說話,莫姝安勸道,「母親多為哥哥考慮,再有兩個月哥哥就要參加鄉試了,萬一母親出了什麼事情,讓哥哥如何安心考試?」
「我知道了。」胡氏嘆了口氣說道,「多虧庭哥和安姐爭氣,否則我這般的名聲,張家……」
「母親。」莫姝安打斷了胡氏的話,「我不愛聽母親這般說自己,母親又沒有做錯什麼。」
胡氏終是吐了心裡話,「若是沒有我拖累,我家安姐值得更好的。」
莫姝安紅了眼睛,胡氏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安姐聽我說。」
「恩。」莫姝安伸手摟著母親的腰,說道,「母親有什麼委屈都和我說。」
胡氏輕笑了一下,說道,「哪裡有什麼委屈,當初是我自願嫁與你父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繼室難當?其實嫡姐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惜死的太早了,若是她見到一雙兒女被養成如今模樣,怕是要傷心的。」
莫姝安應了一聲。
胡氏的聲音里有些惆悵,「你外祖母也是書香出身,原先性子並非這般的,可是接連承受了喪女喪子的打擊……這世上最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莫姝安對外祖母沒有絲毫的感情,心中甚至滿是厭惡,此時聽母親說起不禁反駁道,「母親,你覺得外祖母可憐,可是你呢?哥哥與我呢?又何嘗不可憐不無辜?母親嫁與父親當繼室,是外祖母的決定,大舅舅的死也並非舅舅所害,選舅舅當世子是外祖父定下來的,就因為這些外祖母就把仇恨放在我們身上,難道公平嗎?」
「這世上哪裡有真正的公平?」女兒雖然聰慧,可到底年紀小見的事情少,心中的界限太過分明了,胡氏吃了許多的虧才攢下來的經驗,她想細細掰碎了說給女兒聽,「人自出生就註定了不公平。」
莫姝安想要反駁,就聽見胡氏接著說道,「庶出、嫡出,不過因所生之人不同,孩子的身份就天差地別,雖有同一個父親又能如何?」
「安姐你覺得你和夏果她們一樣嗎?」沒等莫姝安想明白,胡氏又問道,「夏果因為三兩銀子就賣身為奴,秋實和冬清更是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
莫姝安從沒有想過這些。
胡氏說道,「安姐,這世上的事情並非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樣簡單,同一件事可能你覺得是對的,但是在別人眼中卻是錯的,我不是說你外祖母沒錯,可是站在你外祖母那邊考慮,她女兒死了,可是我佔了她女兒原來的位置,她兒子死了,偏偏又是你舅舅得了好處,所以在你外祖母眼中我們是眼中釘肉中刺。」
莫姝安沉默了,卻不是贊同胡氏的話,而是在仔細思考怎麼反駁。
胡氏接著說道,「當然了從我們這邊考慮,你外祖母自然是做錯了,還大錯特錯,因為痛苦所以就把我們當做出氣口。」
「母親雖然說出生註定了不公平,可是同樣是被買進來的丫環,為什麼秋實她們能到我身邊當大丫環,而有些只能去做粗使丫環?難道不是因為秋實她們更優秀嗎?」莫姝安問道,「大哥和哥哥同樣是父親的兒子,父親更是一直給大哥延請名師,哥哥不管是拜師還是進了送嚴書院靠的都是自己,而如今大哥只能等著家中出銀兩給他疏通,哥哥不過十六已是秀才出身,所以女兒覺得自己努力更加重要。」
莫姝安說的有些慢,可是胡氏沒有打斷而是認認真真聽完,這才說道,「那安姐有沒有想過,其實這些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同?想要的也是不同?」
「恩?」莫姝安沒明白鬍氏的意思。
胡氏解釋道,「你大哥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繼承爵位,所以他覺得自己無需在學業上用功,更不需要出類拔萃,因為萬事都有父親幫著他安排。」
莫姝安沒有吭聲,她心中已經明白了胡氏的意思,再也忍不住落了淚,卻是為了哥哥,當她滿心都在為這樣一個優秀的哥哥驕傲時,卻沒有想過哥哥為什麼會這麼努力,這麼拼,這麼……著急讓自己成長起來。
胡氏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心疼,「而庭哥呢?」
莫姝安哭著說道,「因為哥哥沒有可依靠的人,他要變成我的依靠。」
「是我們。」胡氏也落了淚,聲音卻很平穩,「庭哥要變成我們的依靠,所以他必須出類拔萃,你大哥看到的不過是一府之中,而你哥哥卻看的更遠。」
莫姝安咬緊牙使勁點頭。
胡氏緩緩吐出一口氣,「安姐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沒有人生下來就知道禮讓懂事的,你不過是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不能給我與庭哥添麻煩,所以明明大姑娘才是姐姐,你卻事事讓著她,委屈自己。」
「女兒不委屈。」莫姝安帶著哭腔說道,「女兒從來不覺得委屈。」
胡氏輕笑出聲帶著寵溺,「我還記得你九歲的時候見大姑娘可以每日出門,又是遊園又是賞花,你卻只能在府中連個能說話的小夥伴都沒有時,那偷偷哭的小模樣呢。」
莫姝安愣了愣才想起來,「怪不得母親忽然帶著女兒去參加了牡丹宴。」她小時候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沒辦法出門,可是後來她大些身體好了,母親也沒有帶她出去走動過,她一直不明白怎麼回事,可是那次去完牡丹苑回來卻懂了。
母親是背著父親帶她出門的,帖子也是母親找了舅母才拿到的,後來外祖母和父親得了消息,還沒等牡丹宴結束,外祖母就讓人硬把她們接了回來,那一日外祖母大罵了母親,若不是舅舅及時把外祖父叫了回來,恐怕外祖母就要動手打母親了,莫姝安當時嚇壞了,根本不明白母親與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只記得母親一直用手捂著她的耳朵。
等回家后,母親就讓劉媽媽把她帶去屋中休息,劉媽媽以為她睡著了,這才交代了小丫環照看她,自己匆匆離開,莫姝安支開了小丫環自己偷偷跑出去,就看見暴怒的父親,還有站在母親身前的哥哥,她永遠記得父親說母親的那句話,「你不過是小婦所出所養,以後不要出去給我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