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在封地得到消息的桓真,大驚失色,做了簡單的吩咐之後,就帶著不多的侍衛們,快馬加鞭的往國都奔去,一路上除了簡單的休息之外,全都在趕路。桓真這個有貴公子毛病的,也只是在自己身上布置了清潔術法,才保持了乾淨,沒有失去儀容。
這般風塵僕僕,一路奔來,卻依然遲了,國都已經是滿城縞素,桓真一襲黑衣,臉色襯得如同這縞素一般難看。再心急,宮院內也不是他可以擅闖的,畢竟父君以故,如今的主人該是讓那位兄長了。在等候傳召的時候,桓真也在努力調整情緒,只是在進入奠室的時候,眼淚還是無法剋制的流下。
桓真一下子跪在棺前,膝蓋碰觸地面,發出了一聲,悶響「父君。」咬著唇,低聲哭泣起。他早年離開國都,和父親的親緣淡薄,可是他能夠察覺到父親隱晦的關心。如今生身之父故去,有血有肉,並非冷血無情的桓真如何不傷悲。
哭泣了一陣子,桓真才收斂,才和一直都在那裡看著自己的英武男子打招呼:「請兄長恕我失態。」躬身,是禮貌,也是臣服的姿態,他的兄長以後將會是易國的君王,也是他效忠的君主。久遠的記憶,這位兄長只留給他一個模糊的樣子,如果不是引路的人先有告知,他的兄長在裡面,這奠室之內,只有他們兩個,他都不會知道這個是他的兄長。
「人之常情,我怎會怪罪。」桓天,也就是桓真的兄長,應道。在桓真進來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觀察桓真,當年桓真離開的時候,留給他的印象只是一介幼童,如今已經漸漸長大成為少年,因為當時的印象,桓天其實根本就沒把桓真當做對手,耐不住他身邊的人都在說,桓真是他成為國君的對手。嫡子,天恩者,確實是有實力的對手,不過如今名分已定,桓真也不再是他的對手,對這個兄弟,他不介意懷柔,體現兄弟之情,卻也要觀察一下,桓真是否有野心。
就方才的情況來看,暫時看不出威脅。沒有做戲的嚎啕大哭,剋制的低泣,卻讓人感覺到了沉痛的傷悲,一點都不摻假。父君為了自己,對這個嫡子弟弟,是怎麼的冷漠,桓天怎麼會不知道,父君那麼對他,卻沒有半點怨恨,如果是真情,這是一個重情的人,如果是掩出來的,那麼城府極深。
桓天覺得是前者,他見過桓真的母妃,那個柔弱的女人教不出心機深沉的孩子,父君派遣給桓真的老師,也絕對收到了父君的囑託,不會叫桓真多餘的東西。而且,區區十三歲的少年,要演戲的話,太容易讓人看穿了。桓天心下計較,也對桓真採取了懷柔之策,卻並非完全沒有提防。桓真的名分,以及獨立的封地都是一種威脅,哪怕成為國君也不得不防。
父君不希望自己傷害桓真,他會照做,畢竟父君是真的疼愛他,他也真的對父君感情深厚,父君最後的心愿,他自然不想違背,前提是桓真不要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否則就不要怪他了。
桓真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冷水,「父君是什麼時候去的?」終於看向了棺樞,眼淚差點又沒繃住。
「七月初三走的,那個時候弟弟想來還沒收到消息。」桓天回道。
「是的,還沒收到消息。」桓真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七月初三,使者都還在路上,「我以為自己可以再見父君一面的。」匆忙趕來,不就是為了見上一面,憑藉修鍊的手段,他說不定能保住父君的性命,沒想到一開始就遲了,「這就是父君的天命吧。」桓真感懷,他想要盡人事,可惜天命不給他機會。
「天命啊。」桓天同樣感嘆了一句,不過他想到的是自己,自己將成為國君也是天命。事情都發生了幾天了,最痛苦的時候,桓天已經過去了,有心想其他的事情。見桓真感情流露,該是最容易露出破綻,表露想法的時候,就說道,「父君留下遺命,命我成為易國國君,已經上報中庭。」
中庭是王朝中央樞紐,各封國雖然對天下虎視眈眈,王朝卻還沒有廢掉,君臣的名分還在,中庭雖然淪名存實亡,封國也依然保持表面上的敬重,讓它成為他們手中擺布的傀儡,為他們提供名正言順的理由。說是中央朝堂,但是朝堂上的命令,各封國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中庭的作用,只是讓封國上來的請求通過罷了。一件事情,按照封國摺子回復,彼此矛盾的不在少數,很多成為了封國之間開戰的理由,他們都名正言順。
可以說中庭完全放棄了對封國的管束,但是一個王朝,本該是權位頂點的王族們,怎麼甘心目睹天下權柄就這樣失去,陰謀一點的想,這或許是中庭有意為之,就是為了削弱封國的力量。千年未曾有人重新一統天下,其中說不定就有中庭的陰影。
桓天盯著桓真的表情,不放過一絲,桓真聽了桓天的話之後,並沒有任何變色:「兄長成為國君是眾望所歸。」
桓天從桓真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麼變化,眾望所歸,真的是眾望所歸才好,他可是知道,朝中一直有人看不上他生母卑微,一直想要桓真繼位,如今已成定局,也不意味著那些人真的安分了。不過他會慢慢料理的。桓天沒有把那句,你真的這麼想才好,給說出來。說出來,那就擺明了自己對桓真的猜疑,顯得自己不夠大氣,自信不足。凡是只要不挑明,彼此心知肚明就足夠了。
「父君還有遺命給你。」桓天說道,桓天真的期望,這個遺傳了易妃柔柔弱弱外表五分,柔柔弱弱氣質三分的弟弟,是真的柔柔弱弱的才好。
桓真神色一正,擦掉淚痕,「請兄長示下,桓真尊聽父君遺命。」
這一正,那股子柔弱的氣質立馬變得堅毅起來,卻不想,如此一來,反而讓桓天的提防之心更重,不怕桓真是個廢物,就怕他是個有能耐的。
「父君命你這次葬禮以後,就回到封地,無詔不可入國都。」桓天凜然的看著桓真,以上位者,以郡王的姿態。
桓真愕然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前代易國國君遺命的原因,這是在擔憂他動搖兄長的位置,心中苦笑一下,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取而代之的事情,「桓真明白,桓真在父君靈前起誓,葬禮過後,桓真即刻返回封地,無詔不入國都,無令不出封地,奉兄長桓天為君,恪守君臣之禮,行臣子之道。」
鄭重的誓言,其中堅決之意,讓心懷猜疑的桓天都為之動搖一下,將桓真從地上扶起,「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君臣般疏遠,父君是憂心你我相爭。我知你沒有爭奪之心,可是有用心險惡之人,卻想要把弟弟陷入不義不孝之境。」動搖只是那麼一瞬,桓天這番話可不是真心實意,是懷柔,也是警告,虛偽的兄弟之情。
「兄長放心,桓真醒得,絕對不會做出不義不孝之事。」桓真的話是真心實意的。
「我相信弟弟的,所以弟弟封地之事,我以後也絕不干涉。」桓天將先代易國國君的遺命,掛在了自己身上,對桓真做出施恩之舉。各國國君在封地之內的心思,中庭王上是沒資格干涉的,嘗到了苦果。封國內分封土地的管理者,就要受到國君的轄制。上一代易國國君是對桓真內心有愧,放任桓真行事,桓真的這位兄長,遏制桓真的發展都來不及,怎麼願意看到桓真做到,可惜遺命在前,見證者又多是重臣,還留有遺詔,容不得桓天妄為。
桓真並沒有說出什麼不行,反對的話,他確實沒有反心,卻也不願受到這位猜疑他的兄長的轄制,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治下之民還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他不能讓自己的計劃,被政治上的你爭我奪毀掉。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心發展封地,還被國都這邊弄得束手束腳,不得不分出心思應對,他就頭疼,既然兄長開了這個口,讓他省了那番煩心事,他怎能拒絕。桓真這或許是來到國都,最讓人欣慰和高興的事情了。
奉大義,盡人事,應天命的路,並不容易走,現實有太多的妨礙,讓這條路變得崎嶇,桓真能夠做的,就是保持本心,絕不迷失,如何取捨,無愧於心。他也想象第一生的那位一樣,在臨終之時,可以坦蕩的說,他這一生,無愧天地、無愧良心、無愧百姓。
「弟弟一路急來,還未休息,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桓天和桓真說了一會之後,開始顯示自己對弟弟的仁慈友愛之心。
桓真此時也覺得身上有些癢,就算有清潔術,但是沒有梳洗的一路,還是讓桓真覺得難受了,而且這樣守靈,也是對父君的不敬,「是桓真失禮了,等桓真收拾一番,再來為父君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