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五更合一
警察隊長將對面三人的神色收進眼裡,突然像一隻被戳破的氣球,無奈地靠在椅背上,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沉重地說:「路警察,死了。」
「死時和你們學校宿管的情況一樣,監控器失靈,兩條腿被砍走,現場找不到任何證據。」警察隊長一字一句地將這件令他痛苦的事情說出,對面的三人已經是二十的成年人,這些事情他們足以承擔。
顧宇三人吃驚不已,甚至被嚇得有些回不過神。
此時的汪小峰是最為驚駭的,他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季墨,他不敢想象,那個曾經跟他們住在一間寢室的室友,記憶里俊朗乾淨的優秀者,現在變成了奪走兩條人命的殺人犯。
警察隊長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之後,就派人將汪小峰和陳昊暫時帶出了審訊室。
他知道如果要為侄子的死找到突破口,就必須先把宿管的案子查清楚了。
顧宇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他的腦子一片混亂,自打汪小峰和陳昊告訴他那些事情之後,他便掙扎在或肯或否的自我認識中,不斷追尋事情的記憶與真相。
「顧宇。」
警察隊長將桌子旁邊已經整理好的文件夾一一打開並瀏覽,這些資料都是路北之前整理出來的,裡面包含了汪小峰和陳昊的詳細口供,將顧宇最近的狀態描述得一清二楚,也將那些原本他無法相信的詭異現象一一呈現。
如果不是侄子昨晚死得蹊蹺以及詭異,讓他們毫無頭緒,他或許不會多看一眼這樣迷信荒謬的說法,但眼下,這個方向卻是唯一的方向。
顧宇聽到警察隊長的聲音,將一雙迷茫的眼睛對上他沉重而嚴肅的雙眼。
「路警察的事情先放在一邊,現在我們主要針對你們學校的宿管命案進行進一步的分析與調查。」警察隊長漸漸找回以往的冷靜,說話慢慢變得沉穩。
「我們通過你們三人的口供,有以下三個簡單的概括。」警察隊長將其中一份文件夾打開,瞥了眼正茫然看著他的顧宇,繼續說道,「一是從你的角度,你認為季墨還總是出現在你的身邊,晚上總是夜出,早上回校繼續睡覺,醒來不記得晚上的事情;二是從你室友的角度,你總是像季墨一樣,擁有同樣的說話和行為習慣,甚至眼神,還會做一些你做不到而季墨才做得到的事情,迷信一點的說法就是『鬼上身』。」
警察隊長說到這兒,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三是最客觀的角度,從季墨的檔案上以及我們的調查,可以知道季墨是真的已經死了。」
顧宇心裡一團糟,似乎埋藏在深處的某樣令他害怕的東西正在緩慢地挪動。
「絕情系統第2222號,系統正在恢復中,目前的恢復進度為62%,你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尋找記憶,給出這個世界的結局。」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里,驚醒了正掙扎在痛苦之中的顧宇,這道聲音……
顧宇以為這又是幻覺,但仔細一聽,這樣的聲音盤旋在腦海里,清晰,深刻,怎麼也不像是自己的幻聽,莫名覺得腦海里的聲音會回答他,他在心裡默默問了一句,「季墨真的死了嗎。」
「絕情生物第2222號,這個世界的任務對象之一季墨,已經失去生命信息,請你儘快找回記憶,給出這個世界的結局。」
顧宇聽到這兒,剛才還掙扎在深處的某樣東西猛地閃現在腦海里,從黑白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多彩。
顧宇發現自己坐在車裡,右邊是即逝的山岩風景,呼嘯的風從開得不算大的車窗縫裡擠了進來,吹得他額前的劉海肆意飛揚。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入鼻是海水的味道和山風的清新香味。
他臉上露出怡然的神色。
「顧宇。」
一道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左耳邊響起,磁性低啞,像是一道電流瞬間敲擊他的鼓膜,帶來一陣敏感酥軟的感覺。
他側頭,向左邊望去,身穿白色三葉草羽絨服的男生正目視前方開著車,俊朗的側臉清晰地映在顧宇的眼裡,深邃的眼眸像塊純粹無雜質的寶石,高挺的鼻樑勾勒出堅毅,抿緊的薄唇是與他朝夕相觸的冰涼濕軟,他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變得火熱強勢。
「嗯。」他聽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
不,他應該熱情一點,這樣一聲淡淡的「嗯」遠遠不夠,心中的焦急變得越來越重。
「你要結婚了?」季墨的話裡帶有一絲自嘲,原本陽光乾淨的臉上冷得像一塊冰。
顧宇心中大呼沒有!可嘴上卻沒有說話,只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心中甚至還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不斷地侵蝕他的思維。
無中生有,呵,這是在為自己準備後路嗎。
「顧宇,我說話你聽沒聽見。」季墨的聲音越加低沉。
「沒有。」
「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沒有結婚的事。」
「前天晚上,你在哪裡。」
「在楊欣家。」
季墨沒有說話。
「他爸和我爸是大學同學,關係好,我和楊欣什麼關係都沒有。」
「你那天晚上住在誰的房間里。」
顧宇停頓了一會兒,「在楊欣……」
季墨猛地剎車,又重新開車。
「季墨。」顧宇悶著一口氣說,「當晚我喝了酒,你知道我的習慣,我記不起來那晚發生了什麼,但我敢肯定,我什麼都沒做。」
季墨顧自開車,因為生氣,速度在不知不覺地加快。
「那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在房裡。」
季墨深呼吸了一口氣,「顧宇,你是不是一直埋怨我把你掰彎。」
「沒。我本來就是雙。」
「你還想騙我?」季墨的怒火已經燒得有些腦熱,「你當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日子都是白過的?」
「就算我原本不是彎的,可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哪裡還會看其他女生。」
「你現在才說這樣的話。」季墨冷冷一笑,「你以往不是都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你是雙嗎。」
「那還不是因為你老是疑神疑鬼,我要是說自己自己不是雙,是被你掰彎的,你不得鬧得要上天?」
「顧宇,我現在才發現,你很自私。」
「季墨,我也才發現,你這麼蠻不講理。」
顧宇聽著自己不斷地吐出些令對方越加生氣的話,已經焦急地不知所措,兩人為什麼要為這些事吵鬧,其實好好商議談論,將誤會解釋清楚不是更好嗎。
顧宇只聽到耳邊是兩人還沒消停的吵架聲,直到對面一輛車要撞上的時候才突然消停,顧宇在心中瘋狂地喊著轉彎,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他們兩人坐著的車子被撞得後退不少,又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右車門因為車窗被撞碎,將顧宇的身體甩出一半。
顧宇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季墨伸出手將自己拉了進來,因為車已經不穩,三分之一懸在旁邊的護欄上,這一動作,竟將剛剛把顧宇拉進來的季墨甩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幕,就像是在腦海中放映過無數次的片段,眼熟地令他驚懼。
季墨被甩到地上,掙扎不起,剛才撞上來的那輛車「轟」得爆炸,將已經被玻璃殘渣割傷的到處是血的季墨捲入其中,隨後那團巨大的紅色火焰慢慢地滾落下護欄,墜入下方,發出巨大的落水聲響。
顧宇被嚇傻了。
他什麼也沒想,使勁地拉了幾下車門,沒有成功。
他直接從已經濺滿血的車窗爬出,跳下,他腿軟地直接跪到了地上,膝蓋被刺穿的疼痛感也微不足道,他一瘸一拐地挪到護欄處。
他顫顫巍巍地站在護欄處,見到下面的一幕,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顧宇,顧宇。」警察隊長見原本安靜的果突然掉起眼淚來,也停止了繼續講述案件。
顧宇這才回神,他顫抖地用手摸了摸臉,是濕熱的水。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對警察隊長低聲說,「我想起來了。」
警察隊長整理文件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問,「什麼?」
「季墨,真的。」顧宇埋頭,將聲音壓得很低,「死了。」
警察隊長一愣,他顯然沒想到一個原本堅持季墨沒死的人會在案件審訊中,突然意識到人已經死了的事實,並且沒有用外物刺激的方法。
警察隊長也不知道現在是否該繼續審訊,因為他深切地懂得那種失去親友的痛,但如果真如顧宇的兩位室友所說,宿管的死與季墨有關,那麼很有可能他的侄子也是因為季墨而死的。
「剛才說到哪兒,繼續。」顧宇收拾好情緒,抬起頭,對警察隊長淡淡地說。
警察隊長觀察了一會兒,對面的顧宇面無表情依舊,臉上的淚痕很明顯已經被擦了,一雙能夠看破情緒的眼睛此時因為微微低著頭,而被劉海遮蓋。
「你對晚上去的地方還有印象嗎。」
顧宇想了一會兒,回答:「沒有印象,只記得是棟別墅,其他什麼都不記得。」
顧宇之所以配合警察審訊案件,是因為他想以自己白天的意識見季墨一面。
而季墨這樣不符合科學規律的「鬼」,又是為了怎樣的目的才會滯留在這裡,或許他可以幫忙不是嗎,只要是能做的。
「什麼樣的別墅?」
「……白色。」
「你有沒有昨晚的記憶?」警察隊長問。
顧宇仔細回憶了一下,腦海里隱隱約約地閃現兩人縱情交纏的畫面。
「沒有。」
警察隊長後續問了幾個問題,放下手中的文件夾,對顧宇說:「這樣,我們為你安上一隻記錄監聽器,等到早上的時候,就知道你昨晚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雖然對於你晚上仍然會去那個地方,純屬於我的猜測,但我相信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點。」
顧宇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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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就降臨了。
安靜的拘留室,三道黑色的身影各自隱秘在角落,周遭死寂一般,毫無一絲聲響。
那道靠近門的身影終於有了動靜,他站起身,緩緩地向門走去,如先前一般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門外的那兩位執勤的警察睡得正香。
寂靜的走廊上,安裝在牆角的監控器一隻只地沒了動靜。
監控室里,一幕一幕黑下來的頻幕,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頻幕前坐著的幾位正酣然入睡,臉上掛著溫暖的淡笑。
顧宇清醒過來之時,看見了面前朝思暮想的人。
挺拔的身姿,俊朗的臉,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抿緊的薄唇,無一不熟悉。
顧宇激動地撲到了他的身上,欣喜地說:「你的藥效終於過了!」
季墨摟緊懷裡的人,將頭靠在顧宇的肩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嗯,過了。」
「我們很快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此時的顧宇似乎將白天知道季墨已死的事情忘了一乾二淨,只顧和季墨,或者說是在季墨的主導下,聊著,親密著,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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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宇坐在審訊室里,對面的警察隊長正全神貫注地聽著監聽器里的內容,面上越來越疑惑。
原本運行無礙的監聽器只是間斷地發出粗噶的機器聲,期間毫無人說話的聲音。
即便顧宇晚上沒有出去,但也不應該是這樣的聲音,正常情況下,監聽器的聲音在沒有人聲錄製進去的時候,是無聲的,乾淨的。
但既然出現這種情況,就只有三種情況。
一是顧宇刻意將其損壞了,二是季墨將其損壞的,三則是本身是壞的。
但為顧宇安上這隻監聽器之前,為了確保能準確地抓住信息,他們是對其進行嚴格的檢查的,也就是說直接可以排除第三個可能性。
警察隊長邊思索邊仔細地聽著監聽器里的聲音,即便粗噶難辨,但仍然不放過一絲一毫。
眼見監聽器的時間進度快要接近末尾,警察隊長無奈地搖搖頭。
「是我殺的,又能怎樣。」
低啞磁性的男音從粗噶的機器聲中清晰地傳來,緩慢而優雅的嗓音就像是說著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顧宇怔愣地坐在位置上,全身一僵,這道聲音像是隔了許久,又彷彿是在昨天,熟悉卻又陌生。
有些記憶像是潮水一般蜂擁而至,充斥著整個腦海。
獸,水汽,血頭,無人的聲音,奇異的纏綿……
他以為自己會像以往一樣痛得忘記,但那些記憶已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橫衝直撞,毫無章法,都在宣洩一般地告訴他,它們的存在感。
顧宇抓緊頭髮,無力地扯了扯。
警察隊長對此驚詫之餘,自然是欣喜為多,他順便將監聽器下附著的位置記錄器拿下,迅速地與電腦連接,直到看到想要看到的綠點,忙拿起警帽戴上,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之時,警察隊長對身邊的警察說,「五分鐘,待會兒把顧宇一塊兒帶上。」
五分鐘之後,顧宇還沒回過神,只是跟著警察走。
出了大門時,顧宇聽到有人在叫他。
他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一身灰衣西裝的父親剛好下車。
顧宇的父親和警察隊長不知道說了什麼,也與顧宇一同前往警察這次要去的目的地。
坐在車上的時候,父親總是偏頭望向顧宇,眼神里飽含著各種情緒。
顧宇沒有理會,他已經被近期的事情真相弄得一團糟。
按照警察行駛的路線,顧宇的父親漸漸想起這條路。
這條路,是通往季家的。
季家的後山上,有塊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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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是蔥蘢整齊的綠化,花草蟲鳥,風聲鳴叫,宛如一首溫婉的樂曲。
遠處的那點白從房頂,到樓閣,到大門,漸漸完整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白色,乾淨,典雅。
這是大家對這棟別墅的第一印象。
警察們下了車,嚴肅以待,平靜的神色下,他們也害怕那從未接觸過的詭異「人」。
警察隊長分佈好任務,帶著一些警察從正門進入。
大門是密碼門,警察隊長採用了警方專用的特殊工具,沒兩下就打開了。
大家屏息而望,誰也不清楚這個害死兩條人命的「人」是否還會繼續行兇。
有的警察甚至已經帶上了辟邪的玩意兒,緊緊地攥在手裡,隨時準備迎敵。
大門打開了。
發出的開門聲就像老巫婆細細的笑聲,即便是在白天,也令聽的人脊背發涼。
門被打來了一半。
一股冷風夾雜著特殊的氣味迎面飄來。
警察們紛紛捂鼻,險些作嘔。
警察隊長下先往裡面踏了幾步,大致打量了一下。
裡面的窗帘全部拉上了,致使整間房子看進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看不清裡面具體有什麼東西,大門的前方倒是一小段擺放鞋櫃雨櫃的小廊清晰可見。
警察隊長站在鞋櫃旁,按下了客廳燈的開關。
「啪。」
裡面的東西無外乎是一些沙發,茶几,餐桌之類的,所有傢具都是白色的,一眼望過去,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警察隊長伸出手指摸了下沙發,又摸了下茶几、電視,一點灰塵都沒有。
「隊長!」
警察隊長聽到隊友的焦急呼喊,忙尋聲趕去。
仍然是在一樓,就在書房。
警察隊長跑到門口,一眼就看到偌大的長方形書桌上放置著一具「屍體」,準確地來說,不是一具屍體,而是拼湊而成的殘屍。
那具「屍體」就像是一個完好的正常人安靜地躺在書桌上,
筆直的兩條腿長得伸出了桌面,一雙有些滄桑枯黃的手自然地放置在兩側,頭已經只剩下骨頭。
上身很明顯是從大型照片上剪下來的,從側面看過去,隱約可見下面墊的白色棉花。
最讓人驚詫的還不止這樣。
有五根正在燃燒的白燭分別立於頭頂處、左右雙臂兩側、兩隻腳的旁邊。
而在上身的照片上,左邊的心臟處,有一灘鮮紅的血跡盤旋在小洞里。
這就像是一個術法,他們卻不知作何用處。
警察隊長將最近的命案聯繫在一起,心理醫生的頭,宿管失去的雙臂,侄子被砍的雙腿,竟然都在這兒了。
他讓法醫好好檢查比對,結果不出乎意料。
死掉的人的肢體,正是擺在這裡的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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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宇在車裡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他不顧父親的阻攔,猛地向門內衝去。
站在門外的警察自然攔住了顧宇。
父親焦急地跟了過來,對顧宇說:「小宇,別進去。」
顧宇掙扎了幾下,掙脫不了,突然笑了兩聲,「爸爸,你為什麼不讓我進去?他才不會傷害我,倒是你才該要小心。」
父親怔了怔,眼裡露出悲傷,「小宇……」
「我都想起來了!」顧宇加大聲音,冷冷地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打電話跟季墨提那些無中生有的事情,我們兩怎麼會吵架,又怎麼會出車禍,季墨又怎麼會死?!」
父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悔意與歉意席捲而來。
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這個世界對同性戀沒這麼寬容,偏見、非議、歧視,隨處可見,他不想他寶貝了二十年的兒子,這麼年輕就走上一條不歸路。
就像年輕時候的他一樣。
他以為出櫃是對人生選擇的自我肯定,他以為只要他和他的愛人在一起幸福便好,他以為即便未來坎坷遺憾,只要不悔則好。
什麼都是他以為。
父母的不理解,他少了一個最可靠的家。
親友的非議,他變得孤獨。
唯一的愛人,結婚了,他終於只剩下一個人。
如果不是他喝醉,被酒吧的女人下藥,或許連現在的這個孩子都沒有。
他那時自我懷疑,自我厭棄,直到那個女人找到他,告訴他,這是他的孩子。
他帶著所謂的孩子去了醫院,檢查結果告訴他,這真的是他的孩子,一個同性戀的孩子。
那個女人生了孩子,就不要了。
她只要錢。
真是不負責任。
他這麼想道。
「是爸爸對不起你們。」父親低著頭向顧宇道歉,卻讓顧宇更加難受。
顧宇一直知道他父親和他一樣,是個同性戀,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顧宇正要繼續說些什麼,腦子突然一緊。
緊接著,顧宇冷冷地對父親說,「你也得到了該有的下場。」
那雙深邃的眼眸冷得像塊寒石,緊盯著他的時候,就像一條危險的蛇,帶著死亡的氣息。
顧宇的父親被顧宇的這一變化嚇得不輕,哆嗦著唇,「你不是……我的兒子。」
「當然不是,這整個人都是我的。」顧宇優雅地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寒聲說。
顧宇說完,撞開想要攔住他的警察,迅速地上了二樓,將自己鎖在裡面。
「這個世界清靜了。」顧宇自言自語地道。
顧宇眼裡閃過一絲迷惘,就見到季墨站在窗前,隱隱約約從窗縫間透過來的一絲陽光若有若無地照射在季墨的臉上。
他輕聲喚了一聲,「季墨……」
季墨轉過頭,眼瞼處的青紫和在陽光下,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顧宇心中微微一顫,隨即站起身,跑到季墨身邊,猛地抱住他。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顧宇說,「我將事情的詳細跟你講清楚,別讓這誤會繼續下去好嗎。」
感受到季墨的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顧宇繼續說,「爸爸也和我們一樣,是一個圈的,他年輕的時候,出櫃被親友趕走,他當時的愛人也背叛了他,後來因為一個酒吧女下藥,才懷上了我。」
「那次去楊欣家,確實只是去吃飯,當時不止我們兩家,楊欣家客房不夠,正好她當晚就要回校,所以就睡在了她的房間。」
「我喝醉了,事後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你是知道的。爸爸應該是藉此讓你誤會了什麼,或者說了些更過分的話,但你要相信,爸爸只是因為以前的事情,不相信同性.愛情,但你和我不同。」
顧宇仰起頭,眼前的季墨和以往一樣,除了眼瞼處的青紫,臉色有些慘白,看不出其他。
「不是嗎?」顧宇說完,問道。
季墨勾唇一笑,俊朗的面龐依舊如常,他抬起手揉著顧宇毛茸茸的頭髮,溫柔地說:「是,我們怎麼會和他們一樣,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顧宇抬手輕撫季墨眼瞼下的青紫,「委屈你了。」
說到這兒,顧宇突然想起了什麼,疑惑地問:「你是怎麼回來的?難道鬼也有實體?」
季墨垂下眼帘,讓人看不見那一瞬,他眼裡劃過的暗光,他仍然淡然一笑,「不就跟電視劇上一樣,有著人的形態,但別人看不見,只有自己最愛的那個人能看得見。」
顧宇瞥了季墨一眼,「說的跟演狗血言情劇似的,還最愛的那個人。」
季墨低聲笑了兩下,沉悶而磁性的音色恍若迷人的樂聲,令顧宇聽得著迷。
「這一個月過得就像是在夢裡,虛虛實實,都有些分不清楚,白天,看見你,晚上,看見你,卻又是不同的形態,我竟然還能將你們區分開來,將記憶劃分。」
顧宇搖搖頭,「想起來了所有事情,就覺得匪夷所思的很,但總覺得還差點什麼。」
「差點什麼。」季墨將顧宇攬進自己的懷裡,緊緊的。
「似乎我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顧宇閉上眼睛,靠在季墨身上。
顧宇正在回憶,所有的事情都恍如放電影一般,清晰地劃過腦海,讓他不禁懷疑,或許只是長期記憶的缺失導致的「後遺症」。
顧宇是被抱得越來越緊的雙臂給疼的清醒的,他費勁地把埋在季墨胸前的頭抬起,赫然發現季墨完好的皮膚在不斷地開裂,甚至流出黑紅色的流質,那雙深邃的眼眸也濃得暈染開來,將眼白盡數遮蓋。
季墨整個人就像是一團在火焰里燃燒的冰塊,慢慢地融化,甚至開始變得透明。
顧宇怔愣地保持原來的姿勢不變,不是因為他太過冷靜,而是季墨抱得實在是太緊了,就像是想要與他一同融化似的。
季墨終於開口了,低沉的嗓音夾帶著厲意,「他們將傀屍分開了。」
緩慢而又狠厲的聲音讓顧宇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什麼……意思。」
季墨低頭望向他,黑紅色的流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臉上,一股潮濕帶腥的海味隱隱地鑽入他的鼻腔。
顧宇感覺到身體變得越來越冷,他今天是為了以自己白天的意識見到季墨,看到季墨的那一瞬,他什麼都忘記了,忘記了季墨死的那個畫面,忘記了季墨這段時間害死了三個人的性命,忘記了季墨為何要刻意將他引入現在這樣的局面。
他只看得到曾經的愛人完好無損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習慣性地撲入他的懷裡。
「樓下書房,我的傀屍,它的血性能讓我恢復人形。」季墨抬起黏稠的手,想要擦去顧宇臉上的流質,可抬到一半,他又放了回去,「可現在它被破壞了,我維持不了人形了。」
話落,一股沉重的哀傷漸漸瀰漫至整個屋子。
顧宇被這種情緒感染地揪心。
他皺著眉頭,在短暫的心理掙扎之後,堅決地告訴季墨,「我去幫你。」
顧宇順利地推開了季墨,打開門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發現沒有一個警察跟上二樓,他來不及多想,迅速地下了樓梯。
這棟別墅,他很熟悉,很快跑到書房,發現那張書桌上擺放著的傀屍。
傀屍確實被動過了,因為兩條腿已經橫豎交叉地掉落在地上。
顧宇被這一幕嚇得腿軟。
他認出了這些殘肢屬於誰。
即便先前再怎麼想,為自己做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這樣的場景,他根本無法接受。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那些警察一個都不在。
他慌忙地轉過身,客廳的所有東西放的整整齊齊,大門被關得嚴實,一個人都沒有。
「季墨……」
「嗯。」熟悉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我在這兒。」
「為什麼……」
季墨笑了,兩聲。
顧宇不明白,他已經腿軟地走不動。
「寶貝,我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但不包括那些人。」
「所以他們都消失了。」
季墨最喜歡穿的皮鞋出現在顧宇的視線里,露出白色的褲腳,接著是褲腿,然後是那件白色的羽絨服,以及一如既往的俊朗乾淨的臉。
顧宇直愣愣地瞧著季墨的臉,他一直知道季墨很俊,但今天,他覺得季墨俊朗地實在太迷人,迷人地令人醉心,乾淨地自帶一圈聖潔的光暈,瑩瑩如玉,讓人心生親近。
他被季墨圈進懷裡,聞到了季墨最喜歡噴的香水味。
「寶貝,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一起狂歡。」說完,季墨輕輕地吻了下顧宇已經泛白的唇。
季墨將顧宇帶離書房,順手關上了房門,瞥見最左邊靠立成一排的「血屍」們,勾唇一笑。
顧宇迷茫地望向季墨,面無表情的臉上綻放出一片陽光,他勾著季墨的脖子,回吻了他。
季墨的反應和以往沒什麼不同,挑著眉輕輕地拍了兩下顧宇的屁股,又狠狠地揉了幾下。
「絕情生物第2222號,系統已經恢復完畢,恢復進度已滿100%。這個世界的執行對象叫顧宇,在離二十歲距離一個月多一個星期的時候,會失去所有記憶,你的任務是經歷顧宇的一生,並在最後一個星期找回顧宇的所有記憶。」
熟悉的機械男聲像是突然照射進深淵裡的一道強烈的光,讓顧宇一下子清醒過來。
「鑒於你目前的執行進度,系統將提示你一條信息,你是絕情系統選擇的第2222號任務執行者,用戶名,季子文。」
最後三個字猛地扎進顧宇的腦海里,引起他一陣頭痛欲裂。
他用力地推開季墨,顧自蹲在地上,抱頭忍耐。
隨著記憶的回放,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巨細發展,心裡缺失的部位被徹底填滿,他抓著頭髮的手也慢慢鬆了下來。
季子文,他是季子文。
——————————
季子文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以為自己會是一個已經失憶的人。
但不是。
他那時正好向他的父親吵著要一根波板糖。
他發現自己只有周圍人的膝蓋那麼高。
絕情系統那時候已經出現問題了,他不斷地在腦海里詢問,卻得不到系統的回答,哪怕一個字。
他剛開始很恐慌,他怕絕情系統永遠也好不了,他會永遠地被困在這個世界。
他就這麼在這個世界慢慢地長大。
六歲的時候,他所謂的父親搬了家。
隔壁有一個弟弟。
他們一起玩耍地很愉快。
不知不覺,他似乎真的就把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人了。
直到某天絕情系統的聲音響起,告訴他系統已經正在恢復,在距離他二十歲的最後一個月多一個星期,他會失憶,他的任務就是將失去的記憶尋回來。
那時候他已經十二了。
再過了三年,他發現自己對隔壁家的弟弟有其他的想法。
恰巧那位只小了他兩個月的弟弟向他告白。
他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甜蜜地談戀愛。
十六歲的時候,絕情系統又傳來了恢複數據的進度,告訴他,任務對象與季墨有關。
到了十九歲,他開始害怕。
越接近絕情系統說的那個時間,他就越害怕。
在離二十歲還剩下一個月兩個星期多的時候,絕情系統又出現了。
季子文花了十積分對絕情系統說,我要保留有關季墨的所有記憶,其他的記憶隨便你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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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墨。」季子文將所有事情想起來之後,緩慢地站起身,心中五味繁雜。
他害怕季墨的狠厲殘忍,但他也愛季墨的溫柔寵愛。
季子文深深地凝望著面前的人,俊朗的臉,掛著一貫溫柔的笑,深邃的眸里儘是他的身影。
他發現即便季墨做了這些殘忍的事情,他還是無法減掉對季墨的愛意,哪怕一分一毫。
前面的三個世界,他沒有對任何一個任務對象產生過過分的感情,尤其是愛情,這個世界,他卻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季墨兩情相悅,並且相戀這麼長時間。
這個世界的任務,他到現在已經很明確了。
只需要找回所有的記憶,最終的結點因為他先前的請求,變成了意識到自己是季子文,是一個任務執行者,而非這個世界的執行對象顧宇。
季子文冷靜地聽著腦海里的聲音告訴他,「絕情生物第2222號,您目前的執行進度為100%,已順利完成計劃,系統將給予10分的獎勵,您目前的積分為25分,請您準備,系統將馬上送您進入第五世界。」
「等一下。」
「能不能用積分換取滯留時間。」
絕情系統明顯頓了一下,才說:「能。但最多滯留時間為一個小時,需要10積分。」
為了這10積分,也就意味著第四世界的任務白做。
季子文心中好笑,第四世界,他竟然心甘情願地花了20積分,只為了一個季墨。
想到前面三個世界,他對那些人的避之不及,他搖頭哂笑。
「好。」
「給我一個小時的滯留時間。」
肩上被人輕觸,繼而被人輕擁。
季子文深深地凝視著面前俊朗無儔的季墨,「季墨……我捨不得你。」
「怎麼了。」季墨微微一愣,溫柔地問。
「季墨,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我知道你最近過得很痛苦,液體,獸形,氣態,無形……」季子文抬手輕撫季墨的臉,「包括書房裡的那些警察。」
季墨瞳孔驟縮,明顯一怔,完全沒有想到懷裡的人會這麼清醒,甚至知道他做的事情。
「我不想瞞你。」季子文繼續說,「我是一個任務執行者,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我也不叫顧宇,顧宇只是我的執行對象,我的真名叫季子文。」
季墨抱著季子文的手一僵。
「我從三歲那年進入這個世界,很早就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有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否則我將會永遠滯留在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間隙空間,成為一個沒有思想的死物。」
季墨眼神露出疑惑,「是嗎。」
「現在我完成任務了。」
季子文剛一說完這句話,摟著他的手便突然加緊,「我不得不走。」
季子文無奈不舍地說,「就在剛才,系統告訴我,我該走了,我用了積分兌換了這一個小時,只是想陪你,儘可能多的時間來陪你。」
季墨似乎鬆了一口氣,又突然緊張起來,「真的嗎。」
「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懂你的情緒。」季子文突然上前咬了季墨的下巴一口,啃出淺淺的紅痕。
「你想要拉我一起死,不是嗎。」
季墨原本還溫柔著一張俊臉,這話一出,便徹底陰沉了下來,過了兩秒,他又低聲輕笑,「所以,你是要留下來陪我一起死一次嗎。」
季子文也笑,「是啊,我要達成你的心愿。」
季墨攬著季子文往沙發上靠,讓季子文岔開兩條修長的腿,跨坐在他的腿上,將季子文的腰貼向自己,逼近他的臉,問:「真有這麼愛我?」
「愛不愛你,不是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明白了,你還問我?」季子文調侃道。
季墨想起那年的事情,輕聲低笑,「你差點把我榨乾了。那年我可才十八歲。」
「那年我也還是個孩子,你可差點把我操.死了。」季子文不甘示弱。
這話聽得季墨滿意。
季子文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你不是一直很寵我嗎,那句我想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現在還能用嗎?」
季墨答:「嗯。」
「我從來沒聽見過你放屁,沒看到過你上大號、挖鼻孔,要不來一下?」季子文好笑地看著季墨。
「……」季墨怔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季子文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勾唇一笑,眼裡流光溢彩。
「確定?」季墨反問。
季子文望著季墨危險的表情,乖乖地閉上了嘴。
「還是小時候好,無憂無慮,你吃你的棉花糖,我吃我的波板糖,吃膩了,還可以交換一下嘗嘗鮮。」季子文轉移了話題。
季墨眉頭輕皺,「你小時候實在太調皮,明知道我有嚴重的潔癖。」
「可要不是我,你能治好?」季子文說。
「也是。」季墨輕笑,「只對你一個人痊癒。」
季墨被季子文引著回想起許多事情來,尤其是最近一個月忘記地差不多的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大他兩個月的小哥哥是在家門口。
對方小小年紀就冷冰冰地喊著他,「妹妹,你家有醬油嗎?我爸爸要我來借點醬油。」
他小時候因為長得像女孩,沒少被叫妹妹,當場就生氣了,門「啪」地一下就關上了,話都沒有說一句。
後來是他爸爸開的門,笑呵呵地把小季子文引進家裡,好吃好喝地待著,又讓他去給他的父親送醬油。
等他回來的時候,看到帥氣的奶油小哥哥面無表情地吃著他喜歡吃的零食,喝著他喜歡喝的橙汁,而那些東西本來是爸爸給他準備的。
他蹭到沙發上,看著面前的東西被吃得狼藉一片,當時就在想。
這個小哥哥長得好看,吃相也斯文,怎麼桌上一片亂糟糟的。
因為那次借醬油,兩家漸漸熟絡起來,兩人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他才慢慢發現,那個帥氣的小哥哥只有一張臉能看。
隨口一句話就能氣死人。
「妹妹,你媽媽為什麼沒給你買裙子?」
「……我是男生。」
「妹妹,你長得這麼漂亮,以後嫁給哥哥好不好?」
「……我是男生。」
「妹妹,你肯定喜歡蝴蝶,哥哥幫你去抓?」
「……我是男生。」
…………
「妹妹……」
「我是男生!」
等到慢慢長大了,這種現象才好轉。
因為小時候那個總是嘴欠的小哥哥長得越來越漂亮,而他卻變得越來越帥氣俊朗,而且比季子文長得快、長得高。
於是變成了這樣。
「小寶貝,今天來我家和我一起睡覺嗎?」
「閉嘴。」
「小可愛,我爸買了新的遊戲機,一起玩?」
「閉嘴。」
「漂亮的小哥哥,我家有最新的抹茶味波板糖,來吃嗎?」
「閉,吃,走。」
季墨想到這兒,情不自禁地一笑。
他又想起來兩人第一次的時候,季子文躺在他身下,面無表情的臉嚴肅地像是在做一件極其莊重的事情,兩手筆直地靠在腿側,兩腿緊緊地合攏,不留一絲縫隙。
他記得他那時問過身下的人,「你為什麼穿得這麼正式,姿勢擺得這麼正經?」
他原以為季子文是因為緊張害羞,或者是不知道怎麼做.愛,結果季子文像是看白痴一樣地瞥了他一眼,「禁慾系誘惑,這不是在激起你的蹂.躪欲?」
「……」
想到這兒,季墨忍不住笑出了聲。
「想什麼,笑成了這副傻樣?」
季墨抬眼,望進近在咫尺的雙眼裡。
「在想你和我的第一次。」
「……」季子文回想起來,然後又用那時的眼神瞥了眼季墨。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季墨低聲說,「容易激起我的蹂.躪欲。」
他好像捨不得讓季子文陪他一起死了。
從一開始的心理醫生車禍現場的季子文的血跡,到宿管死亡仍然留在寢室的血衣,再到那個小警察的死,他都按照計劃一步步地拖季子文下地獄。
包括今天死在別墅里的所有警察。
他一點兒後路都沒有留給季子文。
按照計劃,季子文會和他一起只能隱藏在深夜的別墅里,縱情歡愛,只屬於彼此。
其實到目前,也就差了這麼一步。
變數只是季子文馬上就要離開了,連死了和他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季墨掩下眼裡的暗光。
「對了,按照你的計劃,打算讓我怎麼死?」季子文漫不經心地對季墨說。
季墨倒也沒有隱瞞,直言不諱,「和我做.愛做死。」
季子文像看深井冰一樣地瞅了季墨一眼。
「其實你現在住的這棟別墅已經消失了。」季墨摸著季子文的腰肢說。
季子文愣了愣,環顧四周,只能感覺周圍比較冷寂,但消失未免太玄乎。
「這棟別墅,就在那群警察死的時候,就已經燒起來了。」季墨說。
「那我,現在是死的還是活的?」季子文瞪大眼睛。
「你猜。」季墨勾唇笑了笑,語氣里儘是調侃的意味。
「大概死了吧。」季子文剛說完,又覺得不對,「不,我應該還是活的,如果死了,系統是會有提醒的,而且系統也不可能放任一個執行者自己死去。」
季墨低聲笑了兩下,說:「房子也是有靈魂的,你是活人,只是因為我的原因,待在它的靈魂里。」
「……」季子文聽得一愣一愣的。
此時,他突然想到雖然活著,但在外人眼裡,已經死了,那麼他的父親……
季墨看穿了季子文的心思,回答了他這個問題:「他還好好地活著,只是丟了兒子,正傷心罷了。」
季墨的話語里明顯帶著對那位父親的不滿,「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一生是坎坷,但這不是他將這些情緒施壓在你我身上的借口,也不是分開你我的借口,他只是軟弱,不敢承認。」
季墨微微停頓,「你想知道你所謂的父親為什麼會被他的愛人背叛嗎?」
季子文疑惑地說:「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軟弱地已經不敢在外承認那男人的身份,明明已經出櫃了,眾所皆知的事情,他還像鴕鳥一樣,以為自己鑽進了沙坑裡,那些風言蜚語就不存在了。」
「更可笑的是,因為他的軟弱和不承認,他和別的男人一夜情了。」
季墨看了下季子文的神色,說到這兒,便停下下來。
季子文聽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畢竟是叫了十多年的爸爸,他看著季墨眼裡隱隱的厲意,還是問:「爸爸他……怎麼會……」
「因為那個男的是報社主編,威脅你爸說,如果不和他上床,就將他是同性戀的消息放到報紙上。」
「你爸的那位愛人,正好家裡在逼婚,就成了後來的結局。」
季子文聽到這裡,不知道說些什麼。
季墨摟緊他,在他的耳畔低語,「不必同情他,他是被自己的軟弱蒙蔽了眼睛,掉了智商,你爸是同性戀的消息已經眾所皆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同性戀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是你爸對他自己有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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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宇的父親被警察們攔在車裡,聲嘶力竭地哭喊。
熊熊的火焰映在他的眼裡,只有兩簇火苗。
比別墅還大上一倍的火焰,眼瞳大小的火苗,一大一小,相對著燃燒,無聲訴說他的無奈與痛苦。
他掙扎地累了,哭地也累了。
不禁自問。
他這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會得到這樣的下場。
他回想起以往的事情。
那些事情就像是一個個笑話,嘲笑著他這麼多年坎坷的履歷。
他知道他膽小,他知道他懦弱,他知道他傻。
但他沒能及時地剎住車。
他甚至嫉妒兒子。
為什麼他能得到一個人全身心的寵愛,得到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愛情。
他不斷找理由告訴自己。
他這麼做是為了兒子好。
對。
是為了兒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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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了很多事情,大大小小,還有些非常瑣碎的事情,都被兩人從記憶的角落裡翻了出來。
「你明明是虛無的,為什麼還能做到將那些人……」季子文已經完全信任季墨,他想就算季墨真的想要他一起死,也沒有關係,一是他愛他,而是絕情系統不會置之不理,他好歹都有個心理準備。
季墨眼神變得幽深,故意嚇他,聲音壓得分外低沉,「真想知道?」
季子文果然打了顫,然後翻了個白眼,他學著季墨的音調,說:「是。」
但因為一個字不好把握音調和掌控那種語氣,反而有些怪異,惹來季墨的一聲輕笑。
季墨面上沒什麼變化,只是語氣慢慢有了變化。
「心理醫生,是因為我當時就在他的旁邊。」
「液態,他尚且能感知。」
「被嚇得出了車禍。」
「至於頭,則是我將他推到了車窗處。」
季子文聽得身體抖了抖,然後說了句,「變態。」
季墨不以為然,繼續說:「宿管,就像那晚我和你說的那樣,我生氣了,就在玻璃窗上寫了些字,他拿東西砸我,但只能砸到玻璃。」
「至於雙臂,我需要它,滄桑枯黃的雙臂能助我增長血性。」
「因為我急切地需要恢復人形。」
「所以,那晚你遇到的我,有了聲音。」
季子文回想起那晚,但季墨這樣直接的敘述仍然嚇到了他,他沉默地聽季墨繼續講述。
「我需要人形,聲音當然不夠,於是我向最近經常接觸你的警察下了手。」
「剛好是一雙屬於年輕人的腿,充滿血性。」
「讓我很快就成為了能被你看得見的人形。」
季墨簡單地將這些事情講述,但季子文不敢想象季墨在做些事情的場景,他怕自己會害怕季墨。
「不用怕我。」
「我知道你愛我。」
季墨的聲音恢復如常,明朗而迷人,季子文抬頭望了一眼,俊朗非常的臉似乎帶有一股治癒的溫暖力量,淡化先前敘述帶來的沉重,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明朗起來。
「還記得高三的時候,你和我的約定嗎?」季墨溫柔的嗓音想起在他的耳畔。
季子文回憶了一下,說:「當然記得,未來不分你我,走哪兒都在一起。」
「我沒有食言。」季墨柔聲說。
時間在悄悄地流逝。
兩人嬉戲著,打鬧著,談論著,誰也無法阻止。
「季墨,我不會忘記你。」
「時間要到了嗎。」季墨問。
「嗯。」
「或許我們會再見面的。」季子文聽著腦海里絕情系統的計數,說。
「會的。」
季墨看見懷裡的人比他還迅速地透明、消失,在心裡加了一句。
無論到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因為,我也不是季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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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季墨」睜開眼睛,熟悉的儀器映入眼帘,他下了床,將頭上的白色儀器頭盔小心翼翼地放置妥當。
他緩步走出了這間滿是儀器的實驗室,一打開門就有人將早已準備好的衣服遞給了他。
「季墨」隨意地接過衣服,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換上一身白色的西裝。
「他最近還好嗎。」「季墨」走出房門,一邊向「他」的房間走去,一邊詢問身邊的助理。
「一切都好。」助理回答。
「期間有什麼異常發生過嗎?」
助理恭敬地說:「情感信息素值上升地很快。」
「季墨」露出滿意的笑,沒過一會兒,轉了個彎,他便站到一間實驗室門前,按了指紋驗證。
順利通行之後,他給出手勢,身後的助理習以為常地站在外面等候。
「季墨」走進實驗室時候的心情是愉悅的,這樣的心情很難出現他的身上,一個各方面都可以稱之為瘋子的身上。
「季墨」按了不止五次的指紋,才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這裡就像是一個冰雪仙境。
當然,所有的東西只是擬冰,這裡的溫度柔和得恍若人間四月的暖風,一切的設計只是因為躺在實驗艙里的人的一句話。
「季墨」走路靠近的動作明顯地放緩、放柔,生怕打擾到實驗艙里的人的休眠。
他輕觸實驗艙的無線屏,無線屏以上下劃分,緩慢地打開。
一層又一層。
他不厭其煩地觸摸。
直到完全、毫無隔閡地與實驗艙里的人呼吸同一環境下的空氣。
他感到滿足。
非常地滿足。
即便剛才,他才和實驗艙里的人親密無間。
即便前一晚,他還侵入「他」的身體,與之縱情交纏。
但那些身體都是每一世界里的虛假軀體。
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最為真實地接觸到「他」。
「季墨」踩上階梯,一步一步地向上踏去。
赤.裸的身體,清晰地將躺著的人的每一個部位展示到極致。
「季墨」從人的下面,凝視那漂亮的背部,圓潤挺翹的臀部,隱約可見而誘人至極的粉菊,又從側面觀賞「他」完美勾勒而成的側臉,惹人輕觸的長睫,引人一嘗的薄唇,還有胸上殷紅的兩點,兩腿之間漂亮的凸起,修長的雙腿。
一切都令他滿意。
讓他看得恨不得立馬留下重而深的痕迹。
但還不是時候。
他需要完美的融合。
「季墨」待在實驗艙大概十分鐘的樣子,便將實驗艙恢復如初,按照原路返回。
關上最後一道門時,他才站在信息值顯示器前,觀察這次的數據變化。
情感信息值明顯上升,且是前面三次信息值總和的兩倍。
依賴信息值上升15%,比前三次信息值總和多45%。
信任信息值上升12%,比前三次信息值總和多31%。
……
所有的數據都在告訴他,他的目的很快就要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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