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熱血不可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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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透亮,解憂卻沒有急著走,而是圍著院子轉了一圈,立在右側院角,一手攀著一旁高大的山玉蘭,一手遮在額前,估測著院牆的高度。
「醫女?」那斥候已將竹笠戴上,跟在解憂身後亦步亦趨,不時推一推帽沿,想知道這女孩子究竟在做什麼。
解憂看了一會兒,似乎不怎麼確定,抿了抿唇,回頭看看斥候,又看看站在不遠處的檗,「憂可能越此牆?」
「不可。」檗為難地搖頭。
就解憂這身子骨,就是有人助她,只怕都難以翻牆出去。
解憂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難道她看起來就這麼沒用么?從前她雖沒翻過圍牆,但圍欄、窗坎這種東西,翻得也不少。
「夫人。」檗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檗願護送夫人至臨武。」
燕姞行事極端,手段狠辣,她遺留的手下,怎麼可能是易與的角色?昨日報信的那名劍師,僅僅送一封信便已死為脅,誰知道臨武還會有多少駭人的事在等著解憂?
「無需。」解憂搖頭,許是因日頭出來了,她臉上多了幾分血色,噙著淡笑,將手中抓的那一把針隨手綴在檗衣衫上,隨後抬手指指左側,「檗至彼處,伏地假寐即可。」
伏地……假寐?合著這把針只是裝裝樣子?!
檗和斥候均是一愣,隨即暗暗搖頭。這小姑娘想得也太簡單了。
她想用這種拙劣的法子,將逃跑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也太低估旁人的智商了吧?
怎麼看。這個柔弱的少女都不可能一口氣放倒兩人。
「憂通巫術。」解憂抿唇神秘一笑,那些謀士不是一口咬定她會巫卜星算么?區區弄暈個人,可不辜負他們那一番胡思亂想吧?
而且……這裡出了事情,第一個進來查探的人,多半是相夫陵。他的話,總會賣她一個情面,為她隱瞞幾分的。
檗對於解憂的話半信半疑。但不信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猶豫了一下,慢騰騰地踱到左側,尋了處荒草較矮的地方。將銅劍橫在一旁,人也往草叢裡一躺,兩眼看著天,發獃。
解憂面色肅然。輕咬了下唇。從斥候遞給她的包袱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
這個並非爆竹,不過和爆竹也差不離了。
最原始的爆竹是將火藥放在竹筒內點燃,在炸裂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和光亮,而這個竹筒裡面是個小小的銅製機關,一旦扣動機括,裡面的機關啟動,巨大的機械力將竹筒絞裂,動靜也不小。
用這個吸引附近劍衛的注意力。應當夠了。
守衛在懷沙院附近的劍衛並不多,清晨時分。旭日初升,正是警惕性最低的時候,有些喜歡多懶的,甚至都抱著劍開始瞌睡。
一聲不小的響聲猛地在耳邊炸開,幾個困得迷迷糊糊的劍衛「噌」地一下抽出劍,茫然地看了良久,才確定響聲來自空置已久的懷沙院。
幾人拿著劍面面相覷,懷沙院近來……不是沒人住么?難不成是鬧鬼?——聽聞曾有醫令喜和他一名弟子殞命在那裡,而且那老頭死前笑得可瘮人了。
正膽戰心驚,那邊牆頭上一個白影一晃而過,被鬱鬱蔥蔥的林木遮掩著,看不真切。
楚人素來尤為地崇敬鬼神,這山中又多精怪山鬼的傳說,幾個劍衛雖不至於像侍婢們一般嚇得驚叫,卻也僵在那裡不敢挪步。
解憂輕輕落在牆根下的草叢中,大口喘了氣,看向身邊的斥候,擰著眉頭。
她可沒想到,這群劍衛膽子這般小。
本想借著那聲響將他們盡數引入院中,自己好趁亂下山,可現在那些人根本沒挪步……
「醫女,不若某前去引開劍衛?」斥候壓低聲音。
「不妥。」解憂制止,一隻手按在心口,仍在急促地喘氣。
不過突然用力翻了道牆,這心竟跳得恨不得蹦出來——她這身子骨可真是夠差的。一會兒還要星夜兼程馳往臨武,豈不是還沒等於燕姞手底下那幫人打照面,她自己先累得沒剩下幾口氣了?
斥候聽解憂氣息促成這樣,也怕她有個不妥,不敢催促,只緊緊貼著牆根,盡量匿在草木之後。
那些劍衛也不全是懦夫,緩了片刻后,膽大些的橫著劍慢慢靠近院子;有人走了幾步,終於又姍姍地記起,昨日夫人似是進了懷沙院。
想起了這些事,方才被嚇得噤若寒蟬的劍衛們才熱鬧了起來,一人急匆匆去尋景玄,餘下的一撥人「哄」地湧進了院子。
「我們走。」解憂緩過了氣,轉身就走。
日子已轉過四月,嶺南之地暑熱早至,山道上已隱隱蒸騰著一層薄瘴。
解憂將懷裡的香囊分了一半與斥候,「驅蟲避瘴之物。吾子何名?」
斥候謝過解憂,抱了抱拳,「某乃司馬將軍之侄,名昧。聞醫女有要事,特來接應,實非九嶷斥候。」
解憂眸子一閃,司馬尚……已經知道她離開九嶷的事情了?還默許了?
可那認死理的鐵血漢子,不是死活不肯再放棄抗秦么?
「醫女,昧自來此,將軍不知也。」司馬昧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輕咳一聲,「聞醫女曾勸慰將軍,今秦軍赤焰方盛,不可逆之,可待機破之,某深以為然。」
「然……」他一路走著,一路抬手為解憂擋去橫在面前的亂枝,話鋒忽然一轉,「醫女所云,天下大道也,然將軍今已年近花甲,並無時日可待。」
不是什麼事情都等得了的。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可不是人人都願意接受的結局。
哪怕明知道,秦可滅,仇可報,明知一切只是時間,只要等待,也有人要拼了死去爭上一爭的。
即便爭過之後,依然不能親眼看到,但也不能就這麼乾等著。
否則可不是空負了這一腔熱血么?
解憂笑笑,還說不是司馬尚派遣來的么?
這樣一番話,除了那個豪氣干雲的將軍,誰還能想出來呢……?
司馬尚遣人送自己離開九嶷,是為了言謝,也是為了明心吧。
是的,她說的那些都是對的,可是,他偏偏要走自己的路。
僅此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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