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誰之過

第二百五十九章 誰之過

謀士們可沒忘記昨日的事情,打聽到景玄在懷沙院,忙又一窩蜂地涌了來,詢問何時送解憂入秦。

「阿憂不至秦。」景玄緊蹙著眉,快步甩脫身旁簇擁的謀士,一邊走,一邊吩咐檗,「即刻備馬。」

臨武……臨武……但願還能追上那丫頭。

想不到她昨夜死活不願說,竟是要去尋燕姞曾經的手下。

本以為燕姞一死,那些人自會散去,不想他們倒是盡忠得很,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留下活口。

還有那部葯經……景玄苦惱地按了按眉心,解憂這丫頭對任何事情都冷靜得很,唯獨除了那東西。

若葯經真有閃失,別說扎那幾個不要命的穴位,便是她真的以死相逼,玉石俱焚,他都信。

那個沒用的醫蕪,怎麼連區區九卷葯經都看不住?真是……

「冢子,遣夫人入秦,乃滅秦之計也。昔年晉獻公滅虢,假道於虞,獻公亦曾割愛以玉璧與良馬遺虞,及至滅虢與虞而歸,璧則猶是,而馬齒加長耳。[1]」

景玄不耐煩地睜開眼,不過剛回哀郢院,那些謀士又湊了過來,喋喋不休地勸。

「況夫人曾雲,秦之氣數無過十年。」方才說話的謀士約莫四十上下,捋著須說得義正詞嚴,「今夫人年少也,縱犁十載,歸來亦……」

景玄初時不過隨意聽聽,聽到後來。眉心忍不住擰個結。

什麼假途滅虢,馬齒徒增?!這麼混賬的話也拿出來說?

送解憂去秦,讓她以行醫的名頭去行刺秦之事。還振振有辭地認為,秦滅之後她仍可回到自己身邊再續前緣?!

那可是刺殺,刺殺啊!在葯湯中作手腳難道就不是了么?行刺之人,不論成功與否,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古今一例。

「冢子,夫人精通醫技。又與方士相善,定能博秦歡心,此乃天佑我荊楚!」

「……」景玄忍著怒意。起身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勸得最起勁的謀士,「阿憂入秦,以君內子為媵從,若何?」

「冢子有言。某敢不……」謀士順口地接上。猛地一怔,一個「從」字噎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來。

開什麼玩笑?讓自己的妻子作為媵從,陪著解氏去秦地?區區一個醫女,且又不是嫁人,要什麼媵從?

「冢子,吾妻故項梁將軍之女,豈能為人媵從?」謀士深深一揖。面上卻帶著幾分不甚嚴肅的笑,他滿心裡還認定著。景玄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

但年長的謀士們卻笑不出來,景玄方才的意思很明顯,他認定了解氏為妻,絕不會送她至秦。

幾人對望一眼后,最年長的那人站起身,拱了拱手,「某等無禮,乃欲以夫人入秦,乞冢子勿罪。」

「荀公?!」

人群里一陣小小的騷亂。

怎麼連向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荀公都改主意了?

唯有那幾個較長的仍安安穩穩地坐著,一名劍衛自門外快步走入,附到其中一人耳畔說了什麼,那人眉頭一蹙,看了景玄一眼,仍舊一言不發。

「然秦皇已知夫人擁絕世之技。」荀公娓娓而談,「昔年,高漸離顯技於宋,為秦皇召入秦宮,不得善終;今秦慕方士長生之術久矣,夫人善醫術,能起沉痾、逆生死,秦皇固慕之也,又兼通巫卜,豈能不為秦皇日夜惦念?召而不得,將揮師九嶷,遍索方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夫人在此,將禍及無窮!」荀公言辭慷慨,惹得一眾謀士亦群起附和。

荀公一甩袖,拋出一個驚人的結論,「既夫人已入景氏宗祠,冢子不忍出之,則不若殺之,永絕後患。」

景玄也不甘示弱,不遜地反駁,「若謀士之才不得為己用,公亦欲殺之?」

荀公冷笑,「黃公之不祿也[2],豈非如是?」

「……」景玄默然,黃遙之事,孰是孰非,他不想再提起。

「荀公,淵以為,吳之失其地,非西子之過也,亡一國兩卿,非夏姬之過。」景玄環視眾人,淡淡道,「秦揮師而來,本欲盡收南越之地,與阿憂何涉?」

眾人靜了一瞬,隨即交頭接耳。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先前秦軍圍困招搖,又突襲九嶷,並非是因解憂之故;反倒是秦皇聽得徐巿進言,那個神異的醫女尚在九嶷一帶,恐驚擾了她,這些日子暫時將附近的秦軍撤去了。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景玄續道:「且……」

「且夫人昨夜已縱馬離去。」有人站起身,拔高的聲音蓋過周圍的議論聲。

他一句話震住眾人後,直直看向景玄,「聞夫人曾入懷沙院,冢子亦同在,敢問夫人今何處去也?」他說著,語氣漸漸嚴厲,「豈非冢子有意縱解氏離去,今日又助其拖延時日?!」

「解憂自去也。」一直保持沉默的相夫陵突然插進話來,寬袖一抖,取出方才仔細收好的那把銀針,「憂於葯、毒之術均通,昔日能以毒箭解秦軍之困,今以葯迷人,趁夜而去,何須他人相助?」

荀公不說話了,他年紀雖然打了,記性可不差,自然還交疊那夜秦軍突然圍困九嶷,正是依靠那醫女的箭毒,阻擋了大批秦軍。

年紀輕輕,但在藥學醫術上的天賦,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

可……荀公暗嘆口氣,說句心裡話,那醫女什麼都好,唯有一點,便是心思太冷了些。

但凡能從她身上看出半分對景玄的情誼,他都會據理力爭保她無恙;可當留不住這個奇異到令人防備的女孩子時,只有殺了她才是最好的選擇。

景玄必須為了他死去的族人,亡去的家國而活,不能夠被那個閑雲野鶴一般的女孩子迷走。

荀公暗暗咬牙,暗下決心,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亡國滅族的事情都經歷過了,絕不能容許這樣兒女私情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下發生,壞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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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穀梁傳。僖公二年》:「荀息牽馬操璧而前曰:『璧則猶是也,而馬齒加長矣。(玉璧仍是原來的樣子,只不過馬長大了些)』」晉獻公滅虢前,遵循大夫荀息的建議,忍痛割愛,用駿馬和美玉作為交換條件,換取虞國借道,這就是著名的「假途滅虢」。滅虢國后,晉國又揮師滅掉虞國,奪回了美玉和駿馬,荀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了這句話。

[2]《白虎通》:(周)天子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未完待續。)

ps:今天劇情有點拖沓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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