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荊途

第二百六十六章 荊途

睡意正濃,解憂只覺被人扶了起來,輕輕倚在一個軟枕上。

清淡的葯香味繚繞在鼻尖,透入胸口,疏散了悶意。

「解憂,醒醒,喝葯……」溫和的聲音響在她耳畔。

「唔……兄?」解憂昏昏沉沉,循著熟悉的氣息,一頭撞入身旁的懷抱。

「……」昭桓端著葯碗,低頭看那小人兒賴在自己懷裡亂拱,哭笑不得。

「解憂,醒醒。」

「不要……」解憂搖頭,淚滲出眼眶,打濕了小臉,「不要走。」

昭桓嘆口氣,一手攬住掛在自己身上的小人,一手將葯碗放下,盡量溫和地掰開她的雙手,將她放回床榻上。

「兄……」解憂不放棄地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哭鬧不休,「不要走……」

「解憂……」昭桓本想抽回衣袖,看她在夢中哭成這樣,又不忍,轉而揉了揉她額前的髮絲,和聲寬慰,「不走。」

好容易哄住了難纏的小人,昭桓拿起半溫的葯湯,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葯。

解憂在夢中很乖巧,一絲不落喝完了葯湯,終於安穩地睡下了。

昭桓長舒口氣,趁解憂睡得正沉,急忙起身喚了兩個婢子進來收拾,自己尋隙走了。

第二日果斷遣了少姬來照料解憂。

解憂休整了幾日,滋補的藥物養著,精力已經恢復了大半。

少姬端了葯湯進來時,她正倚著軟枕。對著初升的陽光把玩手中玉玦。

琥珀色的玉玦內蘊滿了金色的陽光,彷彿有一泓水波婉轉流動。

「醫女。」少姬臉上掛著淡笑,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玉玦上,眸中掀起悵惘。

如果沒有姐姐的死,她應當現在仍在景玄身邊吧?

那個如烈火一般的青年人,明知道他那麼無情那麼危險,卻還是誘著人如撲火的飛蛾一般,投身其中。

「阿蕙……」解憂抿起唇笑笑,身子一歪。倒在少姬懷裡,仰面看著她,「過得可好?」

「……無過舉案齊眉、消磨時日。」少姬淺淺一笑。落下手摩著解憂額角,她已經無所謂過得好不好了。

不過……在這裡,因為昭婉之喜歡同她學做女紅針黹,還有調香鼓瑟等等。昭桓待她雖然淡淡的。但也給了十足的尊重,因此她在這裡過得還算順遂。

這一世漂泊,能夠安居於此,她還奢求什麼呢?

「醫女……」少姬斂眸嘆息,「醫女為何離開九嶷?」

分明有人護著,有人寵著,為什麼要走呢?這一回,若不是昭桓得知她要去臨武。暗中留意了,恰好將她從河水裡撈了回來。豈不是連屍首都不知飄去哪兒了。

解憂抿唇,她醒來后就被告知,是昭桓將她從河心救了回來,若是再遲上那麼一會兒,只怕就被湍急的河水沖走了。

可是,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怎會走進河中。

那日的事情她不想過多地回想,只要一想,便會聽到丁丁焦急的聲音響在耳畔,會看到熊熊燃燒的烈火,如同厲鬼的樂姝,還有那些在烈火中掙扎著扭曲著的屍身。

少姬見解憂面色漸差,知自己問差了,忙將解憂扶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脊背,「醫女順順氣。」

「無事……」解憂輕咳幾下,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麼,胃中竟翻湧起陣陣噁心,抑制不住地乾嘔起來。

「醫女……」少姬摟著她纖細的腰肢,唇直哆嗦。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解憂服藥后,也有過一次嗆咳至嘔血的經歷,解憂近日身體已經虛弱到不能再虛弱,好容易養好了些,若這麼一吐,只怕前功盡棄。

好在解憂也只是乾嘔了一陣,很快平息下來,一頭倒回軟枕上,重重喘氣。

少姬心疼地撫著她瘦削的脊背,怯怯提議:「醫女,不若歸九嶷……?」

解憂無力說話,輕輕搖頭。

她不要回九嶷,葯經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昭桓曾盤問過她那夜發生的事情,得知她應邀赴約臨武,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樂姝的圈套中,為的是一部修訂成冊的葯經,已暗中派人在臨武搜尋過,並沒有葯經的蛛絲馬跡。

這樣看來,樂姝應當只是因機緣巧合得到了那支簡,並非得到了整部葯經。

聽到這個消息,解憂心下稍定。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她實在已成驚弓之鳥,不親眼看到葯經安然無恙,她實在不能釋懷。

因此她決意待身體好轉后,即可啟程前往洞庭小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醫蕪應該依照她的意思,將葯經暫時存放在那裡。

「醫女……」少姬拖著長長的尾音,輕聲勸說,「冢子待醫女實已至情,醫女何苦賭氣?」

「阿蕙。」解憂眯了眯眼,小手輕輕揉按著抽痛的胃脘,低眸悵笑,「憂知之也。」

她知道啊,她從來都知道的。

只是……只是什麼呢?只是,她重新活這一世,為的是了結前世未了的心愿。

她……已經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再去喜歡一個人了啊。

更別說,除了景玄……總之,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甚至沒有多餘的性命,放開了心意去喜歡別人了。

「……」少姬默然,看看解憂的面色,沒再說下去。

或許是吧,解憂和她是不一樣的,她只求安穩的生活,若是能得一心人,共至白首,那是最好,若沒有,那她也不敢強求。

而解憂,似乎心裡還裝著更大的祈願,不願囿於****。

昭桓對於解憂要前往洞庭的決定,沒有反對。

解憂休整了半月時間,再度孤身踏上旅途。

隨行護衛她的劍師被她遣了回去,一人,一袱,影子跟在腳下,慢慢地在夕陽下行走。

解憂仰頭笑笑,真像她從血泊中逃出來,在荒野上奔命的時候。

浮遊,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1]

她不屬於這裡,所以始終難以融入到這個陌生的天地間。

每走一步都有荊棘擋路,步步艱難,步步曲折,但是,一直走,一直走,總有一天會走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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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莊子·外篇·在宥》,譯為「自由自在地遨遊,不知道追求什麼;漫不經心地隨意活動,不知道往哪裡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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