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三年後
朱小月提著一個籃子剛走進店裡,就見顧三娘低頭綉著鞋樣兒,她三步並做兩步上前,一把奪走顧三娘手裡的東西,輕聲斥道:「你身子本就病歪歪的,再不保重自己,我可要請沈舉人和婆婆來治你了。」
顧三娘瞅了她一眼,說道:「你只會拿他們兩人來嚇唬我了。」
三年前,她身中劇毒,本來人都已經踏進鬼門關了,沈拙不肯死心,帶著她去尋他師傅謝柏,幸得老天垂憐,竟把顧三娘救活了,只是鶴頂紅毒性太強,沈拙和顧三娘夫婦二人在山中一呆就是三年,這期間,他倆音訊全無,蔣家陸續派了許多人外出尋找,全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眾人只當沈拙深受打擊,心灰意冷之下避世了,誰知就在一個月前,沈拙和顧三娘回到酈縣。
顧三娘生了一場大病,身子自是不比從前,略微多走幾步路,就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和沈拙回來了,秦大娘不免又驚又喜,先前她們接到來信,只當顧三娘走了,誰知她人竟然還活著。
這些年,瓏琇庄的買賣一直是朱小月在打理,秦家都是忠厚老實的人,顧三娘剛回到家,朱小月就要把鋪子交還給她,顧三娘自知身子虛弱,哪裡還有精力管著鋪子里的生意,是以這間鋪子就仍舊交給朱小月。
沈拙和顧三娘到了酈縣之後,第一件事是寫信回京,他們離家三年,心裡牽挂幾個孩子,此番歸來,也期盼著能一家儘早團聚,第二件事,沈拙在縣裡置了一處三進的宅子,宅子離著秦家不遠,他為了照料顧三娘的身子,悉心鑽研醫理,隱約已成半個神醫,這回在酈縣買地置產,是打算後半生和顧三娘就在這裡安家,至於原先那些宏偉志向,只要顧三娘平平安安,其餘的他甚麼都不要。
多年沒有正經做活,顧三娘一手針線手藝早就荒廢了,不過平常的針織縫補還是綽綽有餘,今日日頭好,她在家裡歇了半日,就過來幫著朱小月看店,只因手裡閑不住,就動手繡起一副鞋面來了,還沒綉完,朱小月便回來了。
朱小月掀開籃子搭的布巾,露出裡面一窩夜貓兒幼崽,她說:「我在路上遇到小紅,她叫我把這籃子夜貓兒幼崽帶給你,這是她特地叫他男兒下鄉收來的,燉著吃最是滋陰補氣。」
莫小紅和顧三娘當年在綉庄一起做綉娘,嫁人後她就辭了工,家裡的男人空閑時專在四里八鄉收些皮子野物拿到鎮上販買,她得知顧三娘身子不好,便叫她男人掏了這窩幼崽送給顧三娘補身子。
顧三娘收下來,又道:「難為她費心了,下次看到她,一定得好好謝她。」
這幾年,她和沈拙住在山上,剛去的頭一年,她一直昏睡不醒,跟個活死人似的,就連沈拙的恩師謝柏也說她或許終生不會蘇醒,可是沈拙不放棄,用了無數辦法,最終把顧三娘醫治好了,只不過她這身子也算是徹底敗壞了,幾個月前,沈拙說要帶她下山沾沾煙火氣,顧三娘見到了往常相熟的人,心情似乎確實鬆散多了。
兩個婦人閑話幾句,就見沈拙迎面走進店裡,他看到顧三娘,沖著她微微一笑,說道:「起風了,我來接你回去。」
朱小月一笑,說道:「她出來這麼大半日,我猜你也該尋過來了。」
顧三娘抬頭望了沈拙一眼,又跟朱小月打了一聲招呼,便隨著沈拙一起出門。
顧三娘走得慢,沈拙扶著她的手,也慢慢陪她踱著步子,街上的左鄰右舍看到他倆,不時搭幾句話,有些熱心腸的,還會送上一把白菜兩根蘿蔔,待到他們二人回到家裡,手裡已提了若干蔬果。
沈拙買的這處三進宅院不大不小,靠前的兩間屋子打通了,這些日他請了木匠正在打桌椅板凳,鄰居看他這架勢,試探著問他是不是又要開館授課,沈拙當時只笑不語,沒過幾日,四處就開始傳言沈拙又要收學生了,這兩日,鎮上有人看到他,時不時就要打聽打聽消息。
幾年前,沈拙送了學館,有些家境一般的孩子,就無處讀書了,現今他又要收學生,不少人家心裡又盤算起來,畢竟沈拙為人厚道,束脩銀子收得不多,只要是過得下去的家裡,都樂意讓孩子多認幾個字。
兩人回到家裡,顧三娘先進到沈拙教書的課堂里看了一遍,桌椅板凳昨日就全部打好了,如今整整齊齊的排著,顧三娘滿意的看了幾眼,又指著窗戶說道:「窗戶紙要重新換了,要不然等到日頭不好的時候,讀書寫字很是費眼。」
「知道,過兩日就換。」沈拙扶著她回到裡屋,走了這大半日,他生怕顧三娘累著,顧三娘坐下后,沈拙又取來熬好的湯藥,還貼心的拿出一小碟蜜餞。
顧三娘喝了兩口葯,她望著窗外,嘴裡說道:「你說孩子們甚麼時候能到呢。」
沈拙算了一算日子,說道:「要是路上順利的話,這兩日就該到了。」
想起家裡幾個孩子,顧三娘微微有些失神,她和沈拙走了三年,又沒個隻言片語傳回去,也不知道孩子們過得好不好呢。
沈拙見她垂頭不語,已是猜出她的心思,他道:「有吉昌公主照顧,你就別擔心他們了。」
「話是這麼說,哪能當真不惦記,我們走的時候,虎哥兒剛剛只有幾個月大,到時見了,想來都不認得我們罷。」說到這裡,顧三娘眼圈兒一紅,便要落下眼淚,沈拙見此,連忙將她抱進懷裡,又輕聲勸道:「你莫要庸人自擾,只要你一切都好,還怕咱們一家人不能團聚么。」
沈拙最不願回想三年前之事,每每夜裡他被噩夢驚醒,摸到枕邊人溫熱的身子,總是禁不住一陣心悸,顧三娘能活下來,他別無所求。
兩人靜靜的靠在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響起敲門的聲音,顧三娘坐起身,疑惑的說道:「這個時候,是誰過來了?」
沈拙把葯碗推到她面前,又道:「你趁熱把葯喝了,我去看看。」
顧三娘伸長脖子朝外看了幾眼,像是心有所感似的,她終是忍不住,走到屋外,剛走進院子里,顧三娘就聽到孩子說話的聲音,接著,就見兩個孩子出現在她面前。
「葉子,御哥兒!」顧三娘看到他倆,先是一楞,隨後小葉子搶先衝過來,一把抱住顧三娘,張嘴大哭:「娘,我們可算是見著你了。」
顧三娘一時還不敢相信,剛才還念叨著孩子們,這孩子們就來了,御哥兒走上前,他眼眶含淚,朝著顧三娘行了一禮,喊道:「娘!」
御哥兒的個頭兒竄得比小葉子還高,也比小葉子穩重多了,顧三娘拉著他的手,細細的打量著他,流淚說道:「長高了,也懂事了。」
落在最後面的是沈拙,他懷裡抱著一個小哥兒,顧三娘只望了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虎哥兒。
虎哥兒望著顧三娘,他奶聲奶氣的喊道:「娘。」
他們走時,虎哥兒連話都不會說,自然不認得沈拙和顧三娘,這一路,小葉子和御哥兒一遍一遍的教導,讓他看到爹娘要喊人,虎哥兒記在心裡,是以看到顧三娘,這聲娘便叫出來了。
顧三娘心口一痛,眼淚像決了堤似的,沈拙生怕她哭出個好歹,連忙帶著她和孩子們進屋坐下,一家人再慢慢敘話。
進了裡間,大人和孩子哭成一團,沈拙忙著安慰顧三娘,足足過了大半晌,她這眼淚才算是停了下來。
這時,只待沈拙和顧三娘坐下,小葉子領著兩個弟弟,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給他們兩人磕了三個響頭。
「娘,你和爹終於回家了。」當日沈拙不聽勸,堅持要把顧三娘帶走,這些年,蔣府多次派人去找,也沒尋到蹤跡,誰知就在不久前,家裡接到來信,說是他爹和他娘身在酈縣,小葉子和御哥兒帶著虎哥兒,急匆匆就趕來了。
顧三娘看著地上跪著的三個孩子,心裡又是歡喜又是自責,她扶著孩子們起身,說道:「是娘不好,你們受苦了。」
母子幾人摟在一起又是一陣落淚,如此又過了半日,沈拙招來萬福問話,那萬福進屋,先磕了一個頭,說起一路的經過,除了在方縣遇到大雨耽擱一日,路上他們走的還算順遂。
顧三娘問萬福:「府里的家人都還好么?」
萬福垂手回道:「都很好,府里接到大爺和奶奶的家書,公主本來要親自送哥兒姐兒來酈縣,恰巧這時查出懷了身孕,於是便打發小的過來。」
聽說吉昌公主有孕,顧三娘很替她高興,她說道:「那是應當要好生養著,家裡別的人呢,錦三奶奶養下孩子沒有,柳五婆身子可還結實?」
萬福又道:「錦三奶奶今年春上添了一個姐兒,錦三爺十分喜愛,柳五婆年齡大了,身子不如從前,原本她也要跟來,公主得知后勸住了,說是路途遙遠,怕她老人家經不住顛簸。」
顧三娘聽說家人都很好,滿心都是欣喜,正在他們說話時,外面又響起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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