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相處【替換完畢】

42.相處【替換完畢】

見俞非晚停住腳,秦修霽微微笑了一下:「我想沙影后之前一直對非晚你頗加照顧,她的下落你一定不會置之不管的,對嗎?」

此時驟然提起沙琪,這個話題實在太有衝擊力,俞非晚只覺得心頭一個激靈,酒唰的一下差不多就全醒了。

她眯了眯眼,漠然的盯著秦修霽:「秦總是認真的?」

「當然,」秦修霽溫和的看著她,「——非晚,上次沙琪被帶走我沒叫破你,你該相信我這次同樣不會害你。」

俞非晚沉默半晌,說:「……談談可以,不過我想再帶一個人。」

「謝問辰么?」秦修霽微微笑了一下,卻透出了種如有實質的壓迫意味:「我以為我現在的態度已經夠好了……你再帶另一個男人過來,這是在試圖挑戰我的耐性。」

俞非晚垂下眼一言不發,秦修霽也不著急,就這麼靠在扶手上靜靜的等著。直到半晌后,俞非晚抬起眼,淡淡的說了聲:「……好。」

——對沙琪的愧疚和擔心終究戰勝了俞非晚對眼前男人的厭惡和避之不及,更何況上次她看到秦修霽和郁夜明、郁夜白一同出現的場景始終如同一根生硬的刺般橫在俞非晚的心頭,每次想起來都充滿了咽之難忍吐之不快的難受感。

上輩子她稀里糊塗被害被關被弄死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真相?深藏不漏如秦修霽在整整十年裡,又究竟隱瞞了她怎樣的東西?——在發現了端倪,意識到有問題后,要讓俞非晚像之前一樣對此事逃避或者淡然處之,她自問還做不到。

見她同意,秦修霽翩翩有禮的抬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在附近談么?」

秦修霽笑了:「這事情牽扯太大,我打算告訴你已經是冒了很大的風險,還是去熟悉的地方聊比較穩妥一些。」

「去哪裡?」

「城郊花園怎麼樣?」

俞非晚垂下眼思忖半晌:「……可以,不過我先打個電話。」

她掏出手機給謝問辰撥號,對方卻長久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無奈之下只能迅速的發了一條簡訊告知自己的去處。

自從上次山林遇險后謝問辰就把俞非晚的手機拿去層層疊疊加了好幾道定位系統,保證俞非晚「就算跑到南極去了也能被找到」,在對方執拗的堅持攻勢下俞非晚只好順水推舟的接受了這樣的全方位掌控。眼下發簡訊告知,也不過是害怕萬一秦修霽真的居心不良,能多做一重準備而已。

在她做這些事的過程中秦修霽始終靜靜在一旁等待著,優雅溫和的神情讓人完全挑不出錯來。等上了車,白色賓利沿著馬路往城郊駛去的時候,駕駛座上他偏頭看了身邊的俞非晚一眼,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這麼說會顯得很小家子氣,被人甩了還放不開什麼的,」他雙眼看著前方玻璃,口氣很平穩,「但是非晚,我還是想問一句,當時你無緣無故跟我分手到底是為什麼?」

副駕駛座上,俞非晚半個身子都掩藏在陰影里,車窗外光暗陰影在她臉上交錯劃過,只看得清一雙桃花眼中目光薄涼而淡漠,一言不發。

秦修霽沒等到回答也不意外,繼續說:「我不是在懷疑你什麼,但你的改變實在是太明顯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像是你在跟我分手前後完全是變了一個人,會打架,會嘲諷,說的做的彷彿是在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老油條,」他頓了頓,自嘲的笑了下,「要不是我是個徹徹底底的唯物主義者,幾乎都要相信劇本上流行的穿越和重生發生在你身上了。」

俞非晚彷彿漠不關心的聽著,暗影中的眼神突然極其微妙的動了一下。

「我隨口一說的你也不用當真,」秦修霽笑道,「……只是最近我一直在想,當初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讓你不顧前途都要和我分手,結果什麼原因都沒想到。我覺得今天可能也就是最後一次問你這個問題,讓我死了也做個明白鬼,非晚……」

「——只是不合適,沒有別的。」俞非晚突然冷冷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今天跟秦總您出來不是為了這件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於是秦修霽不說話了。

他繼續開車,神情和動作平靜的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細看就能發現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正深深的掐進塑料橡膠里,用力之大以至於指尖都泛出了微微的青色。

車廂里無人開口,氣氛顯得壓抑而凝固,直到出了霓虹燈火車水馬龍的城區又行駛了十五分鐘左右,秦修霽輕輕一踩剎車——城郊花園到了。

俞非晚對此地並不陌生,城郊花園是秦修霽的一處外宅,早在兩人確立關係時她就跟這個男人來過好幾趟,她出道成名后更是頻頻躲著狗仔,和他一起往這裡跑。直到三年之後秦家內亂,銘騰少總瞬間一無所有,不得不賣了這處小別墅還債另覓它居。

秦修霽開了燈,給俞非晚拉開椅子坐下后又細緻的泡好茶,一切收拾停當后才坐到了她對面。

俞非晚淡淡的看著他:「……說吧。」

秦修霽手指輕輕摩挲著白瓷杯壁,這回倒沒有顧左右而言他:「故事說起來也不算短——你記得沙琪是什麼時候和你認識的嗎?」

俞非晚目光一閃:「……當時在酒會。」

「在你拿玻璃杯砸了韶華之後,」秦修霽垂下眼,輕輕吹了吹睡眠上的茶葉,「當時一群人都想和你過不去,她站出來給你解圍——好像是那個時候她就對你表現出好感了,對不對?」

他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水,抬起眼微笑:「你不覺得,她對你這樣的好感,來的太快也太沒有理由了嗎?」

俞非晚默然不語。

這個問題她想過不止一次,每每都是無疾而終。她一直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從天而降餡餅砸中的幸運兒,一頭霧水就收到了別人無比羨慕嫉妒的好運氣,也只好懵懵懂懂的承受著。

沙琪被帶走後,俞非晚一度內疚到夜不能寐,甚至無比痛恨過當時眼睜睜看著她走出去時,自己那種近乎無情的冷靜和理智——對於這樣一個肯無私給出自己全部關照和提攜的,亦師亦友的前輩,俞非晚覺得她就如同承受了父母愛意的孩子,雖然不知道這份情感羈絆是為什麼,但從來不妨礙她打心裡的濡慕和擔心之情。

「這是圈子裡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放在當時也是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我也是聽幾個前輩們提起過一兩回,」秦修霽放下瓷杯,十指交疊擱在桌上,「說是當時沙琪剛出道時並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一個關係好到形影不離的藝人閨蜜,是個歐亞混血兒,性格……就跟你現在差不多。」

「當時沙琪剛出道,性子外柔內剛,早先又竄的太紅太快,免不了招人妒忌。有次宴會上她被一個女星在衣服上做了手腳,背部拉鏈直接開裂,跑去責問那個女星時反而被嘲笑刁難。她那位閨蜜看不過去,直接一把將她護在身後,把玻璃杯砸到了對方的臉上。」

秦修霽頓了頓,微妙的挑了一下眉:「我不知道你當時有沒有發現沙琪看你的眼神可能不太一樣……但我推測,幾十年後相同的場景再次出現,沙琪是睹事思人,這才開始關注你並慢慢產生好感的。」

俞非晚沒有說話。

她彷彿出神的盯了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淡淡問:「……然後呢?」

「然後突然有一天她那個閨蜜就消失了,」秦修霽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說,「感覺和人間蒸發了似的,沒有原因,沒有過程,甚至消失之後什麼都沒留下——所有的文字影像都好像被憑空抹去了一樣,完全找不到她存在過一絲一毫的痕迹。你知道,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的,除了上面——」他意有所指的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也就不做他想。」

俞非晚定定看著他,半晌嘲諷的扯了個笑容:「……比沙琪還嚴重么?可秦總你跟我說這些,和她的下落又有什麼關係?」

「據我得到的消息,沙琪還活著,」秦修霽淡淡道,「——而她的那位閨蜜,據說也還沒死。」

俞非晚霍然抬眼,不由自主的略微前傾了一下身體。

「而且她那位閨蜜據說來頭不小,目前正在跟薩皮利坦那邊交涉,」秦修霽溫和的一笑,「能和一個國家交涉是什麼層次的人你也想得到,雖然後續還未定,但大概是不用你再擔心了。」

俞非晚的眼睫顫了顫。

她整個人突然就舒了一口氣,甚至似乎聽到胸膛里那顆心噗通一聲落回去的聲音。彷彿這麼久一直折磨著她的一根刺突然就乾脆利落的被抽走,四肢百骸瞬間自如了不少。

秦修霽看到她如釋重負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俞非晚心情正好,難得順從的跟著他走進書房,卻在進門時腳步微微一僵:「這衣服……」

——書桌正中央攤開的正是那件已經被俞非晚酒會當晚穿過,已經被二手轉賣了的華倫天奴小禮服。秦修霽對她的愕然恍若未覺,神色自然的笑道:「當時好像你正好也缺錢,我就順便把它買下來了。找人處理了下酒漬,跟我當初送給你時幾乎一模一樣。」

俞非晚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

秦修霽繞到她身後,伸手按住她的肩:「……我承認剛分手時我做的確實很混賬,非晚,對不起。」

俞非晚彷彿是僵在了原地,細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眶處投下半圓形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但我覺得就算這麼兜兜轉轉,結果我們還是能撞在一起,這大概除了緣分也沒別的解釋,」他側過臉,目光一瞬不瞬的觀察著她,「雖然知道被拒絕的可能性很大但我還是想試一試……非晚,我把這件衣服再一次送給你,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俞非晚一言不發半晌,終於慢慢的側過頭,漠然的盯著秦修霽。

「既然已經知道會被拒絕,」她淡淡嘲諷的口氣里一絲溫度也無,「秦總幹嘛還要自討沒趣呢?」

握在她肩頭的雙手一僵,隨即秦修霽神色自然的問:「為什麼?是為了你現在那個小男朋友,謝問辰?」

俞非晚冷笑一聲,揮開他的手就往外走:「是又怎麼樣?」

「他有什麼好?為什麼你一個理由都不給的就離開我卻不願意離開他?我有什麼地方比他差?」秦修霽突然大力抓住了她的胳膊,扳過俞非晚的肩強迫她轉過身來,目光深沉複雜的彷彿在壓抑什麼東西,「——看在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重歸於好的份上,非晚你給我說清楚。」

「就憑你一邊跟韶華郁夜白好著一邊來跟我求複合的份上嗎?」俞非晚怒極反笑,一把推開他的手,回頭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好,那我就告訴你,你什麼地方都不如他——就憑他是人,你是渣。」

秦修霽的眸色倏然一沉。

這句話落下后,周遭空氣彷彿瞬間被什麼東西凝結住,氣勢瞬間就壓迫懾人起來。秦修霽身體兩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握起,明顯可見緊繃的白皙手背上一根根青色血管。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俞非晚,目光深沉複雜的彷彿壓抑著什麼厚重的情緒和**——這眼神的危險性是如此強大,以至於俞非晚都神情戒備的後退了一步,以防他突然暴起撲上前來。

但最終秦修霽閉了閉眼,胸口起伏了幾下后,重新神色自然的睜開了眼睛。

「……我送你回去。」他面色無波的淡聲道。

回去的路上氣氛沉默而壓抑,車廂里如同出演著一部無聲默片,兩個人各自不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快到B市市區時,突然斜刺里一輛麵包車唰的橫衝過來!

車前雪亮的燈光電光火石間啪的打在兩個人身上,因光線太過明亮俞非晚立刻抬起了手擋住眼睛。下一刻秦修霽迅速的急打方向盤,剎車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刺響。車體瞬間打滑出幾米外,狠狠的和麵包車撞在了一起!

俞非晚砰的磕在車門上,只覺得眼前一黑,背部骨頭如同碎裂般的疼痛,五臟六腑都彷彿被撞了出來。可下一刻她掙扎著睜開眼,看到幾個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人環環圍住賓利車時,腦海里什麼記憶就突然回籠,瞳孔瞬間緊縮了起來——

第四十一章

秦修霽的情況同樣也好不到哪去,車門被撞毀了大半,直接將他的左側胳膊擠進一堆鋒利的鋼鐵里,半個身體被氣囊壓住。儀錶盤掉下來直接將他的膝蓋削出一條鮮血直流的鋒利口子,臉色紙一般蒼白,掙扎而狼狽的直起身,一咳就咳出口血來。

車外幾個人在周圍住了腳,為首的一個黑風衣墨鏡,活脫脫電視劇里狗仔或者暗殺者的打扮。他抬起手,堪稱彬彬有禮的敲了下車門,笑道:「秦總得罪了,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回過頭,對身後的人淡淡吩咐:「——卸門。」

秦修霽閉了閉眼,苦笑了一聲,回頭對俞非晚說:「……對不住,又把你牽扯進來了。」

俞非晚抬手就往口袋裡去摸手機。

「——沒用的,」秦修霽阻止了她,「他們敢公然對我動手,周圍一定是有什麼阻截信號的閉頻裝置,防的就是我們求救。」

俞非晚沒理他,眼神微微眯了眯,彷彿帶了點厭惡的神情,手指飛快的在屏幕上敲擊著。

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相似……就像上輩子噩夢般的經歷提前了半年突然來臨。只不過當時是一心濡慕的她跟著這個男人,死心塌地的闖入險地;這次她明明已經有先見之明的和他分道揚鑣,卻彷彿命定的詛咒般,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俞非晚握著手機的指尖緊了緊。

有的記憶一經打開就會不受控制的轟然回放——車庫裡昏暗的燈光,一群人言辭不清的威脅,憤然跳起擋在秦修霽面前的女孩,死命的掙扎和撕扯,噼里啪啦亮起相機的燈光……要不是有警察在最後一刻趕到,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當時就折在那裡。

那件事後俞非晚每每問起背後的主使人究竟是誰,秦修霽總是語焉不詳。現在回想起來前世被她刻意無視和不去細想的經歷竟是疑點重重——為什麼秦修霽能對對方做出極準確的預測,為什麼那群人後來捨棄了對付他轉而攻擊自己,甚至為什麼警察到來的時機都如此恰到好處……

目光微微一閃,俞非晚不可避免的陰謀論了起來。

——後來秦修霽派人掃平了那件事的一切痕迹,包括那些衣衫不整傷痕纍纍的所謂「艷照」,直到七年後它們突然以猝不及防的勢態瘋狂的流傳到了網上,影后水性楊花的醜聞轟動C國內外,毫不留情的將她打落神壇。

……那件事的後果如此銘心刻骨,重活一次,叫她還怎樣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指尖一動,寫明遇險、情況緊急、大致地點的簡訊發出,收信人謝問辰。

俞非晚緊緊的盯住手機屏幕,幽暗的燈光下她的眼神極其晦暗不明,直到「已發出」字樣終於顯示在消息的左下角,才幾不可見的微微鬆了口氣——事實證明,謝問辰的信號加強技術還是很有保證的。

她重新把手機塞進口袋裡,無視了一旁秦修霽偏頭看過來的複雜目光,在那幾個人終於砸破車門之後順從的站起來,被押送著往一邊的廢棄房屋裡走去。

——敵眾我寡,兼身體消耗疲憊,逃跑大約已不可能……只是這次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上輩子的噩夢再度發生了。

之後事情的進展簡直如同上輩子的翻版,威脅、拷問、毆打、甚至拿出相機拍照……除了時間和地點匪夷所思的提前變動外,不一樣的就只有俞非晚的處境了。

她自然不會傻到上輩子那樣奮不顧身的為秦修霽攔下致命一擊,於是整個過程都偽裝成一個被嚇壞了的三流小明星,極有先見之明的忍痛在地上滾了兩圈,渾身髒兮兮的瑟縮躲在角落裡,絲毫不引人注目。而那群人彷彿平時也都養尊處優慣了,看到一個髒兮兮的膽小女人,完全沒有薩皮利坦人看到羅雨桑時的衝動**。瞟了幾眼也乾脆放鬆了警惕,只是注意著讓她不要趁機逃走而已。

一邊幾個人圍住秦修霽:「你他媽的別給老子裝啞巴,想活想死說句話……別給我裝不知道是誰要整你,最好乖乖聽你家裡人的話,否則這房子後頭,就已經給你挖好了坑。」

剛挨了一拳的秦修霽冷笑一聲,蒼白的臉上黑沉的眼睛里一絲溫度都沒有:「……不就是一個女人,還值得動這麼大幹戈。」

這輕蔑的笑容看得幾個人心頭火起,直接一腳就踹了過去:「想死是吧!」

秦修霽被一腳踹飛,身子重重的撞在牆壁上,五官痛苦的抽動了一下,蒼白著臉生生咳處一口血。

俞非晚角落裡冷眼看著,心頭居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來,可緊接著就被巨大的荒謬和疑惑取代了。

——這群人之間的氣氛太古怪,明明像是在報復和威脅卻一直沒有點破究竟是什麼事,始終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感……就像是雙方都對這件事心照不宣,已經動用了武力威脅卻要維持最後一層臉面似的。

相機的鎂光燈咔擦一閃,一旁冰冷的光下她瑟瑟發抖的抱住膝蓋,眼底深處卻閃過一抹鋒利而冷靜的神色。

……這到底今晚和她上輩子所經歷的,是不是相同一件事?如果是,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前世那群人為什麼會突然針對她,以及這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時間匪夷所思的提前了近乎半年?

疑問的閘門一打開問題就如潮水般瘋狂湧來,俞非晚覺得她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都蒙上些不清不楚的味道。但她很快就扯回了狂奔的思緒——因為在記憶里,這群人馬上就要放大招了。

果然十幾分鐘後幾個人見威脅無果,從角落裡拎了個箱子出來,為首的人甚至是彬彬有禮的:「既然秦先生這麼固執,就恕我們不得不採取一點非常手段了。」

秦修霽抬起眼,艱難的辨認了一番,唇角的笑意就嘲諷起來:「……毒|品?」

「秦總好眼力,」那人從箱子里取出一根注射器,日光燈下針頭閃過鋒利的光,「秦總年輕有為,我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他頓了頓,目光無意般的瞟過正在牆角里裝死人的俞非晚一眼,「當然,您也可以決定是自己先試,還是從這位小姐這裡開始。」

秦修霽楞了一下,下一刻定定看了俞非晚一眼,那抹目光中的歉意和複雜尚不及說出口,上輩子極其熟悉這個男人的俞非晚只覺得心頭就是一涼。

她垂下眼,嘲諷的扯了扯唇角……用犧牲他人來爭取拖延時間,果然哪怕是重新經歷了一世,這個男人還是這麼渣啊。

秦修霽收回目光,臉上的神情極其微妙:「既然派你們來綁我,就該知道我不習慣一個人受罪。」

墨鏡男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笑了起來,拎著箱子走到俞非晚身邊:「雖然你多半是在拖延時間,但還是如您所願——小姐,得罪了。」

俞非晚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看著他,瑟瑟發抖的朝角落裡縮了縮身子,一副被嚇壞了的柔弱樣子,讓墨鏡男那千錘百鍊的心也不禁軟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而已。

他蹲下身拿出一支注射器:「沒辦法,上頭的命令,小姐你如果要怪,就怪自己眼睛不好跟了這麼個男人……要我扎的話力氣可能比較大,或者你自己來?」

俞非晚的手指顫了顫。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彷彿終於放棄了掙扎,動作僵如死灰般沉默著伸出手,從男人手裡接過那隻針劑。揭開袖子將針頭靠近自己的經脈,稍稍扎進皮膚,推動針管——

秦修霽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的方向,目光如有實質般陡然凜冽起來。

——然而就是在下一刻,俞非晚如同手中的針頭突然拔出,整個人一躍而起,針管改變方向直接狠狠的朝身邊墨鏡男頸部氣管里扎了進去!

驚呼聲頓時響起,墨鏡男顯然沒料到眼前這個看似柔若無害的女孩體內居然潛藏著如此巨大的爆發力,猝不及防針頭劈裂風聲戳進脖頸,捂著傷口倒了下去。

就是在這個間隙俞非晚趁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繞過不遠處幾人就迅速的朝房屋門口沖。等目瞪口呆的一干人回過神要追上去時她已經衝出了門。

「抓住她——!她跑不遠!」

追捕的腳步聲彷彿已經近在身後,俞非晚拼了一口氣直接從台階上跳下,在草地上滾了幾圈掙扎著爬起來,卻看到前方直直停了一輛黑色的大型吉普,車前照過來的燈光在黑暗中顯得無比刺眼奪目。

車門唰的打開,謝問辰腳步匆忙的從駕駛座上跑下來,一把抱起渾身都在顫抖著的俞非晚:「我來晚了……沒事,沒事了。」

俞非晚艱難的轉過頭,看向不遠處追上來卻不知道是進是退的幾個墨鏡男:「……後頭還有人。」

謝問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漠然的冷笑:「不用管他們——你以為我還會像上次那樣一個人就跑過來嗎?」

他把俞非晚抱進車廂後座上,後者這才發現這輛車極大,裡頭坐了約莫七八個人,全都身材精悍眼神凌厲,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謝問辰脫下外套蓋在俞非晚身上,她身邊的另一個約莫二十四五歲,和謝問辰眉眼頗有幾分相似,神情卻極其儒雅漂亮的男人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看到這一幕的謝問辰照顧俞非晚的動作微微一僵,漠然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淡淡開口:「介紹一下,那邊坐的就是我大哥,謝問尹。」

第四十二章

一到醫院,半死不活的俞非晚立刻就被醫生護士們火速推進了急救室。急匆匆跟上的謝問辰則被擋在門口:「謝先生,您不能進去。」

謝問辰抬頭定定盯住急救室門口亮起的燈,突然一隻手就搭上了他的肩。

「一開始人神智還清醒,身上也沒什麼外傷,放心吧應該沒事,」謝問尹正站在他的身後,見他回過頭溫和的一笑,「不過小辰啊,我記得當時家庭教師可都講過這些急救常識,以你超乎常人的記憶力不應該忘啊。」

謝問辰無言的看著他,一把拿掉自家大哥的手:「不用你管——這裡沒你的事了。」

謝問尹微微的笑了起來。

他白皙臉上的五官極其儒雅俊秀,笑起來的時候非常的斯文好看,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風度。但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這個人哪怕是下一秒就會操刀暴起傷人,或者在前方設下巨大陷阱只待獵物入彀,他的笑容還是會一樣友善的令人如沐春風,絲毫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小辰不是我說你,你這重色輕兄的習慣是從哪學來的?大哥真的很懷念從前那個沒事就追在我後頭跑的糰子啊。」謝問尹無比滄桑的嘆了口氣,「雖然你今晚來找我還是讓大哥感到很欣慰——你敢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我,就是信任大哥我不會跟家裡賣了你對吧?」

「……」謝問辰從眼梢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相信你這裡人手夠多一定能救到人而已。」

「那家裡那邊……」

「——隨你,」謝問辰漠然道,「要是連家裡人都躲不過去,我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不就成了個笑話?」

謝問尹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

他拍了拍謝問辰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的身邊,笑眯眯的問:「我說小辰,你的小女朋友——就姑且當那位就是你女朋友吧,今天可是跟銘騰的秦少總一起出的事,你心裡就沒什麼不好受的?」

謝問辰偏過臉,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她和秦修霽一起出去之前就發簡訊給我說過了。」

「不不是這麼說,」謝問尹抬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容異常和煦優雅,「我是指你的女人就這麼公然在你面前和另一個男人一起遇險,沒準還有了生死之交——你不氣憤?不埋怨?心裡一點膈應都沒有?」

謝問辰一雙眼睛冷淡而無言的盯著他。

謝問尹上下把他打量一番,收回目光嘖了一聲:「不對啊,我自以為爸媽給的基因還算是正常的,怎麼到你這裡就性冷淡到了這個地步,連一般男人的佔有慾都沒了。我說二弟,要不要改天我介紹幾個人給你看看——」

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因為謝問辰突然站起身,面無表情居高臨下,那神情彷彿看的根本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面對著某種冰冷無機質的東西:「——這是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最後謝問尹還是搖頭嘆息著走了,臨走時一邊感嘆弟弟大了就是不由人,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二弟啊,雖然你大哥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女朋友,但好歹比你多吃了幾年飯,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一句,好姑娘看中了就要趕緊抓在手裡——聽哥的話,到時候喝喜酒記得叫上我啊!」

「……」謝問辰終於忍無可忍了,怒道,「你就只比我大了一歲好嗎親哥!」

診斷結果很快出來了,俞非晚傷的不算重,但畢竟經過一場車禍和打鬥后失血過多加體力消耗過大,半路上就虛脫著暈了過去。等她從急診室里出來在病床上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之後了。

身體被撞擊部位針扎一般的疼,頭昏昏沉沉的,她掙扎著動了下手指,喉嚨里沙啞的呻|吟了一聲。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握住她手的那雙手溫度微涼,卻靠的極近以至於俞非晚能體察到皮膚下傳上來的細膩溫熱。這時候能一直守在她床邊的人除了謝問辰不做他想——她緩緩睜開眼,就對上了那雙淡淡望過來極其漂亮的褐色眸子。

被這樣一眨不眨盯著,俞非晚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她別開眼,嘗試著想開口,這才發現自己喉嚨里沙啞的十分難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

一個杯子立刻遞了過來。

抓著杯子的手指清瘦修長,指甲邊緣被修剪出漂亮的弧度,杯沿則直接遞到了俞非晚唇邊。正當她苦惱的看了看自己一邊掛著吊瓶一邊打著石膏的胳膊,盯著那個杯子陷入沉思時,謝問辰突然開口:「自己喝還是我用嘴喂你?」

「……」俞非晚悚然一驚,立馬低下頭就著他的手把水喝了。

謝問辰一言不發的收回手,神情頗有些因沒有如願以償的「喂」到俞非晚的不滿意。俞非晚看的好笑,剛想開口打趣幾句,眼睛卻突然被他的手蓋住了。

「……」俞非晚手腳動彈不得,只好出聲抗議:「你幹什麼!」

眼前的光線被遮擋,他寬大手心上的紋路依稀可見,肌膚相接之間俞非晚只覺得彷彿有乾淨而溫熱的什麼清涼氣息迎面而來。下一刻謝問辰俯下身,另一隻手撫上她的額頭,近在耳邊的聲音聽上去竟無端給人一種可靠而安穩的意味:「非晚……你難過的話就哭出來,不要憋著。」

「……」俞非晚匪夷所思的問:「我為什麼要哭?你到底哪隻眼睛看出來我難過——」

謝問辰食指突然觸碰上她的唇,止住了她要說的話,聲音裡帶了淡淡的無奈和沉重:「你從急診室里出來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在做噩夢,出冷汗和驚叫……非晚,我擔心你。」

俞非晚突然沉默了下來。

昏迷時的記憶中彷彿無數畫面交錯重疊著蜂擁而來,就像她當年被污衊入獄頭幾個月每晚都被噩夢折磨驚醒。這樣刻骨的痛苦與絕望,她本以為早就隨著鐵窗生涯被一日日磨平至心如死灰,卻在一天前那場彷彿所有噩夢開端的綁架劈頭蓋臉的猝然到來后,如同打開閥門的潮水般轟然洶湧的爆發開來,帶著種近乎痛苦的絕望和掙扎。

俞非晚的面部表情依舊平靜淡然,但倘若細看,就能發現她的臉色正一點點蒼白下來,動了動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窗外的雲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遮住了陽光,帶著秋意濕涼的風從吹鼓起窗帘冷颼颼湧入病房,慘白的天花板上一盞冰冷冷的日光燈沉重而壓抑的亮著,四周全讓人心悸的死灰般平靜。

俞非晚的手不由自主的握起,牽動了傷口引起刀割般的疼痛,嘶了一聲狠狠的皺起眉。

心底里彷彿有個聲音在叫囂著,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儘力避開了一切,事情還是會沿著前世的軌跡發生呢?

……為什麼在經歷了前世哀莫大於心死的痛苦之後,還要讓她重溫這一切呢?

靈魂深處彷彿發出著絕望而戰慄的喘息,在前世記憶中不斷痛苦撕扯著,掙扎著,極其渴望趕走這片夢魘,卻屢屢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脫。這感覺近乎扭曲的如刀子割著她的心頭,每一刀每一下,都是刻入骨髓般的鮮血淋漓。

她近乎掙扎的喘息起來,身體卻突然被擁入了一個清瘦而溫暖的懷抱里,有什麼聲音在她耳邊急促的呼喊:「……非晚!非晚,醒醒!」

俞非晚霍然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剛睜開的一瞬甚至連謝問辰都悚然一驚——水色分明的桃花眼中極其冰冷而平靜,但在這近乎凝結的情緒下有彷彿壓抑著什麼更深層而複雜的東西,似是殘酷、凜冽、甚至彷彿還有一抹看透世事百態的滄桑和死寂。

這眼神讓謝問辰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抽疼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看著懷裡的女孩,試探著問:「……非晚?」

溫熱的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撫過額角和長發,俞非晚閉了閉眼,戰慄的靈魂彷彿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她緩緩的睜開眼,蒼白臉色下長長的睫毛輕顫了顫,就這麼抬起頭和謝問辰對視過去。

青年那雙常年漠然的眸子里此刻難得的滿是小心翼翼和關切:「非晚……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只是剛才你這樣……要不要我們再去找醫生看看?」

俞非晚一言不發的盯著他,突然一把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這近乎依賴的舉動讓謝問辰幾乎全身一僵,但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清瘦有力的胳膊緊緊環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拍打著她的脊背,用因從來沒嘗試過而略顯僵硬、溫柔的近乎誘哄的語氣在她耳邊道:「……沒事了,非晚,沒事的,都過去了。」

俞非晚默不作聲,只是微微顫抖著把頭栽的深些更深些,幾乎能隔著衣服感受到他胸膛上傳來的溫暖。

……令人貪戀的溫暖。

還是不一樣的……她心想,一切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前世她從噩夢驚恐中戰慄而醒時面對的只有冰冷的鐵窗和同宿女犯們的拳腳相加,回想起秦修霽假惺惺的溫柔神態更是讓她無比作嘔——那彷彿深入骨髓的厭惡和痛恨,她本以為會如跗骨之蛇般陰冷的伴隨自己一輩子的。

她深深把臉埋在秦修霽的懷裡,突然就覺得臉上一抹什麼潮潮的東西,咸濕而溫涼。

……是眼淚么?

俞非晚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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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名流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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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相處【替換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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