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睦勤起床后,一一將留宿在診所里,身體欠安的動物們巡視過狀況,並確定它們有足夠的水與食物后,才回到他的書室看書。
靜靜看了幾個小時的書,繃緊的肩頸提醒他應該起身活動活動。
他走到院子打太極拳,這也是當年爺爺教給他的功夫。
當年他還是醫學院的學生,每天被沉重的課業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爺爺心疼他,因此帶著他一起打太極拳。
開始他還有些抗拒,只覺得這個看似慢吞吞的拳法太浪費時間,但在爺爺半逼半哄下,他才發現打太極拳的好處。
藉由打太極拳,大腦進入保護性抑制狀態而得到休息;另一個好處是,這身心兼修的功夫注重意氣運動,以心行氣,能夠疏通經絡,平衡陰陽氣血,簡言之,就是能提高免疫力。
之後他養成打太極拳的習慣,每天早上會挪出一個小時打拳。
他的思緒安靜集中,專心引導每一個動作,讓呼吸變得平穩均勻深長,照道理說,他應該不會注意到身旁的動靜,但他就是分心了。
他站在後院打拳,多少可以透過鐵柵欄的縫隙看到外頭的情形,從他打拳開始,他就注意到有一抹人影在圍牆外徘徊,最後駐足在某一處,透過薜荔葉片間的縫隙,彷佛可以看到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往裡頭探看。
一開始他以為只是附近的小孩,但時間久到讓他不得不停下動作,打開後門查看。
沒有摩托車代步,田媛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來到「梅約診所」。
一到診所門口,她就因為沒看到摩托車,心想自己失算了。
或許是金睦勤有著替她保管摩托車的壓力,把車子牽到診所里,只是診所前門仍掛著休診的牌子,她進不了屋子,牽不了車也看不到阿啾啾。
田媛芹悶得心痛,但人都來了,要她這麼回去,她會鬱卒一整天啊!
她有些不甘地在屋外徘徊,卻在後院圍牆發現,離後門旁的鐵柵欄上的薜荔長得沒那麼密,隱隱約約可以透過縫隙往內探看。
這個發現讓她心一喜,趕忙彎下身湊近探看,讓她驚喜的是,她竟然看到金睦勤了!
這個發現讓她興奮的想喊他,但她亢奮的情緒卻因為看到金睦勤在做的事,整個人愣住。
太稀奇了,他居然在打太極拳?
他穿著短袖合身的黑色T恤,修長雙腿套著黑色棉褲,襯得他整個人修長挺拔。
金睦勤本來就是一副白皙可口的俊美樣,被那強烈的衣著顏色一襯,更加清俊如玉。
他的動作柔和緩慢,連綿不斷卻虛實分明,輕靈卻沉著,結合著力與美的畫面,完全不同公園裡老公公、老婆婆緩慢而養生的健身運動,讓她看得目不轉睛,臉紅心跳……
只是人呢?
美好的畫面頓時消失,田媛芹忍不住想撥開纏在鐵柵欄上的薜荔,讓視野更開闊,卻聽到一聲沉嗓在身後響起。
「你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作賊心虛,她猛地打直身體,卻因為睡眠不足造成的暈眩讓她整個人不穩地連退好幾步,腳跟不知踢到了什麼,整個人踉蹌的往後倒。
金睦勤見狀,直覺地伸手托住她的后腰。
事情來得太突然,田媛芹控制不了身體,已經做好跌倒的心理準備,卻不料,身子卻穩住了?
她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金睦勤的身體微微傾前,大手托在她的后腰,她才沒跌倒。
「沒事吧?」
定定看著他在眼前放大的俊臉,田媛芹這才意識到,他們……靠得很近。
剛剛她還為他打拳的模樣著迷,但轉眼間,那個人就在她面前,她莫名的心跳怦動,感覺腰部被他的手掌托住的地方像是要燒起來似的。
金睦勤沒聽到她的回答,卻因為看見她像鬼一般的慘白臉色而微微攏起俊挺的眉。
他托在她后腰的手略一施勁,等她站穩身體才鬆開手。
田媛芹由仰視著他的角度變成正面迎向他的臉,發現自己不爭氣地臉燙了起來。
無論在職場或私下,她有不少男性友人,卻從沒有一個男人像金睦勤一樣,可以讓她這麼局促。
莫名的心虛讓她有些緊張地想要說些什麼,來緩和彼此間尷尬的氛圍,她對他呵呵傻笑。「金醫生,我來看鳥……」略頓了頓,她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於是補充:「我是說,我是來看留在你這裡的鳥……唔……我是來看我家阿啾啾啦!」
也許是她自己心裡有鬼,總覺得對著他說「鳥」字讓她不自覺想歪,覺得不是很文雅,但修正到最後她愈發尷尬。
金睦勤不知道她到底在緊張什麼,看著她一副想咬掉舌頭的懊悔樣,開口解救了她:「進來吧。」
田媛芹沮喪地跟在他身後,由後院的側門進了客廳。
客廳寬敞明亮,風格是簡約日風,沙發后的隔間牆是以木格柵作為書房與客廳間的區分;透過木格柵可以看到書房擺滿了書,牆上掛了一幅以毛筆書寫的禪字,字跡流暢洒脫。
不難看出這裡應該是金睦勤的生活起居空間,因為處處透著他給人沉冷內斂的感覺。
在她放眼打量的同時,金睦勤卻開口道:「先坐一下。」
雖然田媛芹滿心挂念著阿啾啾,但平時個性滑頭的她在面對沉肅的金睦勤時,竟然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沒多久,金睦勤回到客廳,手上多了個血壓計以及一杯仍冒著熱氣的熱牛奶。
剛剛近距離的接觸,他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太好,雖然雙頰暈紅,但臉色卻是不健康的白,連眼眶下的黑眼圈都讓他覺得礙眼極了。
平常他不會這麼關心上門看診的飼主,連以前醫人時,他也是維持著一般醫病間的距離,但對她,他卻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難道他對動物的愛心,已經泛濫到對這個言行舉止都像個小動物的女人也視同「動物」般的關心?
而且他剛剛差點就拿淺碟子裝牛奶,回過神來才想起他是要餵食田媛芹,而不是小貓、小狗呀!
熱牛奶送到她面前時,田媛芹不解地抬起眼看他。
「沒吃早餐?」
依他對她的了解,這個女人鐵定是掛心她家的鳥寶,起床后可能連早餐都沒吃就出門了。
一眼被識破,田媛芹尷尬的扯唇解釋:「就……有點趕咩!還有不是沒吃早餐的問題,我本身就有一點低血壓。」
果然如他所猜測。金睦勤綳起清俊的臉龐,命令:「伸手。」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掛起聽診器,清俊的眉宇微攏,田媛芹乖乖的伸出手讓他量血壓。
金睦勤替她量完血壓,看了數據后,徐聲說:「可以多攝取有補血作用的食物,也應該多鍛煉體能來改善低血壓。你有在運動嗎?」
他的話讓田媛芹有種面對醫生的錯覺,她好奇地問:「金醫生……請問一下,你不是獸醫嗎?」
大概猜得出她為什麼這麼問,金睦勤正聲回道:「你在我看來跟動物沒兩樣,用醫動物的標準來醫你,可行。」
田媛芹瞪大著眼,細細咀嚼他的話。
他說……在他的眼裡她看來跟動物沒兩樣?
這……是侮辱吧!
田媛芹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漲紅著臉抗議。「我到底哪裡像動物了?」
金睦勤瞧著她的反應,發覺她把他的玩笑當真了,這樣天真好逗,讓他忍不住笑了。
田媛芹怔怔看著他懸在嘴角那抹淺笑,只覺得他那一笑,徹底瓦解他清冷的酷樣,而她因為他的笑,有一瞬間忘了上一秒自己在氣什麼。
「我本來是心臟血管外科的專科醫生,後來……決定轉換領域,當獸醫師。」
田媛芹回過神來,好奇地問,「為什麼?」
若以現實層面來看,當人的醫生一定比當獸醫好賺許多。
金睦勤斂住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說了這件事,他暗定心神,直接略過話題。「牛奶趁熱喝了。」
話落,不等她反應,他收妥血壓計,走出客廳。
田媛芹感覺得出他似乎不想提,即便心裡對這件事很好奇,也沒膽追問下去。
她捧起暖燙的馬克杯,喝光了牛奶才走到前方的動物留宿區,得償所願地與心愛的阿啾啾見面。
半個小時后,金睦勤出現在門邊,頗無奈地看著她和她的鳥寶對話,忍不住揚聲問:「你什麼時候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