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遇心愛小娘子,關北侯雷敢再度智力情商急速下降,樂顛顛地便被勾走了,絲毫沒發覺自家一步三回頭的粉團兒,還有見此情景臉色大變的岳父大人。
「我兒……啊啊啊啊……」等傲嬌矜持做清高沉思狀的卓老爹急忙忙起身追出去時,哪裡還有人在?
端的是大風起兮雲飛揚,大叔倚欄噴老淚兮,費思量……
雷敢則是樂呵呵地跟著粉團兒一路走走走,回到了侯府朱紅大門前威武的石獅子腳邊停住,但見他家粉團兒忽然低著頭思忖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小臉已是滿滿掙扎之色。
「不,不如我還是回去吧?」
他看得心又酸又軟,大手輕輕捧起她的小臉蛋,眼神溫柔地正色道「粉團兒,我不想你回去,可只要是你想的,怎樣都行。」
卓三娘仰頭望著他,胸口像是塞滿了暖暖甜甜又透著酸澀的什麼,一時無言以對,乾淨如水的眸子感動地紅了。
這世上也唯有他,會如斯無條件、沒脾氣又不顧好壞地全心全意縱著她了。
「阿敢,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她忽地握緊他的手,一字一字,溫柔深切、情深意重地道「爹爹們都是盼著我們好,有朝一日,他們定能贊同我們的。」
「傻粉團兒,我們當然會在一起相好一輩子。」雷敢修長的指頭輕柔地描繪過她清秀如墨的眉眼,小巧雪白的鼻樑,朱紅粉嫩的翹唇兒,眷寵地鄭重道「自打識得你那一刻起,我便從未懷疑過這點啊!」
下一刻,他家柔軟嬌嫩的粉團兒激動地撲進他的懷裡,雷敢緊緊地擁著她,霸氣的眉毛柔了,銳利的眸子亮了,嘴角笑意燦爛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正要跨出侯府大門的雷老爺看見這一幕,不由呆住了。
這一場景,太美太好,就連心硬如鐵臭脾氣的雷老爺都不捨得喝破了——
就像彷佛看見了二十五年前……他和他的紅嬌啊……
【第十章】
予情悅其美麗,無須臾而有忘,思桃夭之所宜,願無衣之同裳。
懷紆結而不暢兮,魂一夕而九翔,出房戶以躑躅,睹天漢之無津。
傷匏瓜之無偶,悲織女之獨勤,還伏枕以求寐,庶通夢而交神。
神惚憮而難遇,思交錯以繽紛,遂終夜而靡見……
阮瑀.《止欲賦》
當晚,雷敢和他心愛愛的粉團兒膩歪到大半夜后,終於依依不捨地回到了議事堂,一坐上玄色主榻后,神情氣勢已然變了,通身上下宛如一柄寒光凜凜殺氣騰騰、即將破匣而出的上古名刀。
「動靜如何?」他對著半跪在面前的數名黑衣精悍男子,沉聲問。
「棄主子,京師有數支世家府兵近日確實有異常調動。」暗衛阿甲恭敬回道,「鄧氏、陳氏、李氏、姚氏、吳氏等,屬下已命人密切監控中。」
雷敢蹙起濃眉,屈指輕敲著矮榻上的雲雕扶手,「那趙家呢?」
「趙家的嫡系大郎君被拘於別院,趙府其少主母,近日卻是一掃過去頻繁和世家官宦夫人飮宴往來之習,突然深居簡出,異常低調。」
「越是正常越是反常。」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本來以為只有大的蠢蠢欲動,沒想到連幾隻耗子也不安分……這京城,要熱鬧了。」
如果皇帝知道心腹愛臣是這樣形容「大事」的,只怕又要追著拎他耳朵叨念好幾個時辰了。
「老默他們那兒呢?」
「按照計劃行事。」
雷敢摩挲著下巴,虎眸犀利亮光一閃。「唔,那咱們也該好好疏散一下筋骨,免得那些王八羔子還以為老子改吃素!」
「主子說的是!」數名黑衣精悍男子皆精神大振,露出血性嗜殺、躍躍欲試的笑容來。
「狼崽子們,各個都拘得狠了吧?」雷敢哈哈大笑。
「不敢瞞主子,屬下們早看那堆看著人五人六的屎蛋不順眼啦!」其中一名自山寨就跟隨他至今的魁梧男子直著脖子低吼。
「去你大爺的!」他不禁笑罵。「再不爽也得給老子再憋幾日,別破了老子的局。還有,家裡有讀書人了,別動不動就屎啊蛋啊的,要是嚇著了我家粉團兒,老子剁了你狼腿。」
「欸,欸,屬下明白的。」那魁梧男子咧嘴笑,訕訕地摸了摸頭。
其餘幾人忍不住鄙視地瞪了他一眼……蠢蛋,還不知未來主母這幾日都住在侯府里,主子正是需要「形象」的時候嗎?
「對了,」雷敢忽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天大要事,你們都得給老子好好盯著——」
「諾!」
待屬下們領命后如鬼魅般消失眼前,雷敢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望著黑壓壓的窗外夜色。
阿爹蠻橫,岳父固執,他想早早迎娶粉團兒回府做關北侯夫人,恐怕還有得磨了,只是現在京師情勢不明,便是算盡一切,堵住了所有可能出的岔子,也抵不過個事有萬一。
粉團兒是他的心尖尖兒,他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一絲絲的意外。
想到這兒,他又情不自禁抓心撓肺起來,自言自語。
「夜裡涼,我家粉團兒也不知會不會胡亂踢被子,嗯,還是去貓一眼好了,就一眼,馬上出來。」
話聲甫落,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屁顛屁顛地飛快自議事堂衝到好美院,偷偷摸摸跟做賊——還是採花賊——似地摸到人家小娘子床榻邊,煞有介事地這邊拉拉那邊蓋蓋,還跟頭餓極了的狼似的緊緊盯著她嬌嫩嫩粉撲撲的小臉蛋看,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後終於控制不住地俯下頭啃了一口那粉潤豐軟的櫻唇!
「啾!」
卓三娘隱隱約約感覺到嘴巴被什麼咬著了,恍恍惚惚,好像又似她夢裡那頭興奮飛撲過來的大犬……
又過了三日,當雷敢一早上朝去,卓三娘在屋裡思忖再三,還是決定不能再逃避,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和爹爹賭氣歸賭氣,總不能父女當真一輩子不相見吧?
況且她這樣沒名沒分地待在關北侯府,久了不說惹得雷老爺不快,話傳到外頭會給人戳脊梁骨,就連她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只是等他下朝回來再行告辭,恐怕看到他那張敦厚傻氣的討好笑臉,她就說不出那個「走」字了。
哎,她卓三娘怎會對一個傻大個兒心軟至此?
她明明是腹誹抱怨,卻怎麼也止不住嘴角彎彎上揚的弧度。
幾番思量后,卓三娘還是硬著頭皮到雷老爺的院落外求見。
「老爺子,三娘已經叨擾貴府多時,今日想著也該回家了,所以特來向貴府主人告辭……」她望著雷老爺那張英氣勃勃又滿布滄桑豪邁、可惜毫無表情的瞼,越說心裡越沒個底,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要走?」雷老爺濃眉一挑。
她有些莫名心虛,乾笑了。「咳,承蒙老爺子和侯爺盛情挽留,不過小女確實也該回——」
「你趁著那臭小子下朝前走人,難不成是要那臭小子誤會是我趕跑你的?」雷老爺神情有一絲陰沉。
「小女絕無此意。」她聞言不惱,卻是有點哭笑不得。
這些老小孩兒啊,怎地一個兩個都愛任性賭氣要人哄?
「要當老雷家的兒媳婦,就得記著千萬別在我老頭子面前踐那些咿咿呀呀的酸文,我聽了頭疼。」雷老爺傲嬌地昂起下巴。
她一愣,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雷老爺已經噼哩啪啦地一連串話衝出口了——
「還有,穿得這麼素怎麼顯現得出我老雷家兒媳婦的氣勢?那個誰,去!叫人來幫著……嗯,量裁個三五十件新衣,什麼金線銀線都給老子鑲上,老雷家有得是錢……還有娘兒們的頭面啥的,送幾大匣子來給……嗯,瞧瞧,瞧中什麼留什麼,全瞧中了就全留,老雷家的兒媳婦可不能給外人小瞧了去!」
「雷伯伯……」她心下猛跳了起來,腦子噏噏然,狂喜和驚愕交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叫爹!」雷老爺力拔山河氣蓋兮地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