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病重
懷揣著難以自制的喜悅從風花雪月樓出來乘著馬車走在回府的路上,使勁深吸幾口氣小心隱藏起自己的歡呼雀躍的心臟后緩緩下了馬車往凝波竹苑裡面去了。
「我回來啦。」沐晰晴撩開厚重的門帘直奔卧室,暖意融融的寢殿此事寂靜無聲,氣氛深沉又壓抑。沐晰晴看著望了一眼自己欲言又止的夙之漓心中疑惑更甚,她出去沒多久啊,這都是怎麼了?
門口飄來一陣葯香,沐晰晴回頭望去只見是逆天行端著托盤進來了,上面穩穩噹噹放著一碗黑咕隆咚熱騰騰的中藥,顯然是剛熬好的。
「雲殤他怎麼了?」沐晰晴頓時覺得腿有些發軟,搭在錦葵胳膊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想要獲取更多的能量來支撐自己。
「王妃去看看小殤吧,他……病發了,有些嚴重。」夙之漓輕聲道。
沐晰晴又望了一眼逆天行,只見他自顧自地往剛熬好的葯里加著些不知名的藥粉,沒有要說話的樣子,她穩了穩心神后快步走進了寢殿裡面,掀開床幔,昏暗的光線下看到的是面色慘白的墨雲殤,雙眼緊閉,抿得緊緊的嘴巴,擰起的眉頭,都說明身體的主人此時此刻正承受著煎熬的痛苦。
沐晰晴接過流雲遞過來的溫熱手帕輕輕地為墨雲殤擦拭著密密的虛汗,觸手可及皮膚的溫度忽而冷忽而熱,沐晰晴的心也緊緊地揪起,此時此刻的雲殤正掙扎在這冰火兩重天的煉獄之中嗎?屋內死沉的氣氛,逆天行凝重的神情,向來只表現出雲淡風輕的墨雲殤臉上竟然看到痛苦的神色,床邊的地上和床榻邊有一大灘不知為何沒有打掃的暗紅色血跡,種種的種種,不用問就能猜到墨雲殤一定病的很重。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只要不受寒是不會這般嚴重的發作嗎?水暖系統把屋內弄得這麼暖和,怎麼還會這樣!」沐晰晴壓低了聲音質問道。
「王妃……」流雲頓了頓沒有繼續說,雖然王妃似乎有權利了解王爺的病情,但是王爺在昏迷之前交代過不讓說,身為暗衛,他……很為難。
沐晰晴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怨氣,這事怨不得誰,這些都是為了墨雲殤拼盡全力甚至能拼掉性命的人,他們沒義務在為墨雲殤的病重承受悲傷之時還要承受她的怨氣。
「流雲,你是暗衛,我不為難你,有什麼要做的你自去忙。阿漓,還有蘇老先生,我希望你們兩個有人能和我說清這件事,我既然嫁給了雲殤,成了他的妻子,就有權利知道他的病情,多一個人出力總是好的不是嗎?你看他的眼睛不就是我治好的?」硬問肯定是問不出來的,只有慢慢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有可能讓這兩個人鬆口,她沒想到的是,因為她的最後一個理由,二人很快就違背了墨雲殤的「不許告訴沐晰晴這些事」的命令,將一切和盤托出。
病情的複發每年都會有,一次將比一次重,冬日為甚。這是早就知道的。關於血鬼玉,依舊是一無所獲。今年冷下來之後由於成婚,有了沐晰晴在府里管著、督促著,而墨雲殤似乎很是樂意聽自己王妃的話,一直乖順的呆在凝波竹苑未曾出去,病情控制得很好,好到沐晰晴幾乎都要忘了墨雲殤還身中劇毒這一事實。今天午膳過後,沐晰晴一出門暗部那邊送來過一份宗卷,墨雲殤就是在看了宗卷之後出了府,一下午過去后滿身疲憊地被流雲背了回來,沒一盞茶時間就毒發了,而且墨雲殤似乎早就知道今日出去會毒發一般,剛出門就讓白總管請了逆天行來府,這才在第一時間搶回了墨雲殤差點落在閻王那裡的小命。
「宗卷的內容是什麼?」沐晰晴沉聲問。
「是……」
「咳……晴兒……」夙之漓正要開口之時,昏迷的墨雲殤竟然蘇醒了過來。
「晴兒……」墨雲殤艱難地睜開眼,手指動了動想要握住坐在床邊的沐晰晴的手,可是身體像灌滿了鉛一樣疲憊,一點都不聽使喚。
「我在這兒……」聽到他的聲音,沐晰晴慌忙轉過去附身看向他,雙手執起他的手握住。
「晴兒怎麼了?下午遇到不順心的事了?這般眼睛紅紅的。」墨雲殤輕笑著問。
「你吐血了……」沐晰晴半晌才吐出這一句話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我早就習慣了,年年冬天都這樣,晴兒不必擔心。」墨雲殤故作輕鬆道,卻忍不住又捂著嘴咳了幾聲,沐晰晴扶著他側過身以免痰液或者嘔吐物嗆到氣道,裝作沒看到墨雲殤握成拳放進被褥下的手裡多到從指縫中溢出的血跡。
「再睡會兒吧,我陪著你。」沐晰晴隔著被子摟住墨雲殤,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著,本就支撐不住的墨雲殤眼見著沐晰晴沒有追問他的意思馬上又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聽到墨雲殤的呼吸漸漸平穩,流火流電輕手輕腳提來了好幾桶熱水和毛巾。
「王妃忙了一下午先休息去吧,我們給王爺收拾收拾。」流火輕聲說道。沐晰晴本想親自動手的,後來想想或許自己動作不熟練會讓墨雲殤受凍或者更不舒服,還不如讓流火他們來。更何況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嗯,對了,這些日子就只給王爺穿純棉的寢衣,絲綢的就先別穿了,雖然貴重卻不如純棉的舒適貼身。」
「是。」
「蘇老先生,雲殤的身體就交給你了,我去看看王府的事情。」
「小丫頭放心,只要王爺多加休息不再受寒,再拖個十年八年是沒問題的,老夫會儘快研製血鬼玉解藥。」
「恩,謝謝了。」沐晰晴盈盈一禮後去了書房,擺擺手示意夙之漓跟上。她不想去問為什麼墨雲殤不能受寒,為什麼體溫會忽冷忽熱,這些都不是她在現代學到的醫學知識能夠解釋的,以前的她對中醫的態度很是嗤之以鼻,覺得中醫不過是經驗的積累,根本沒有科學依據,可是這時候才發現,或許並不是中醫沒有科學依據,而是西醫橫行的時代,真正的中醫早已失傳,已經沒有人會那些真正的中醫了。她於治療方面幫不上什麼忙,現在能做的,便只有盡最大努力減輕墨雲殤的負擔了。
其實,穿越過來的沐晰晴從來都沒有閑下來過,先是幫墨雲殤治療眼疾,緊接著發現了玄月公主這個身份看似尊貴無比實則糾纏著理不清的人事關係,還有朝堂上的權力傾軋,煜親王府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深淵。於是她早早地就為自己和墨雲殤、為煜親王府的未來做著打算。
沐晰晴坐在書房裡,想了想后開口道:「阿漓,你似乎掌管著煜親王府消息的收發?」
「是,除此就是小殤不便出門,煜親王府在外的商業多是由我在處理。王妃有何吩咐。」
「你和雲殤是結拜兄弟,你們都是稱呼名字,就不必叫我王妃了,叫名字就好。」
「這不合禮數的。」夙之漓笑著說,「這樣吧,既不喜歡我稱呼王妃,那小殤佔個便宜,他比我大一天,我就稱呼你為『嫂子』吧。」
「也行。」沐晰晴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沖屋外喊道,「華池,去寢殿那邊叫了白總管過來,還有看看白嬤嬤在哪兒,一併找了來。」
「是。」
得到了回應,沐晰晴接著對夙之漓說道:「雲殤不能勞累過度,我是煜親王府的女主人,有責任有義務做些事,從現在起,所有的信息不過墨雲殤的手,全送到我這裡來,他那邊不用擔心,由我去說。」
「可是……」夙之漓有些猶豫,倒不是防備著沐晰晴不肯給她看煜親王府的信件,而是在他們這個時代的人眼裡,這些事壓根兒不是女人能幹的來的。
「不必擔心,真有什麼應付不來的再告訴墨雲殤由他處理也不晚。」
夙之漓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就應了下來。
這時候門外華池的聲音響起,白總管和白嬤嬤已經來了,白總管是得了消息知道王妃急招一個輕功飛過來的,白嬤嬤則是被華池用輕功帶過來的,另外還有得到墨雲殤病重的消息匆匆趕來王府的蕭博裕和皮飛塵,他們先去了寢殿,見流火流電剛剛給墨雲殤擦完身子穿好衣服,正在換床上的用品,就沒打擾他們來了書房。
「白總管,煜親王府的外務以後就由我接手了,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不要驚動王爺,讓他靜養。白嬤嬤,內務的事情以後就麻煩你多操勞些了。」
白總管和白嬤嬤齊聲道:「王妃說哪兒的話,需要老奴的老奴定當竭盡全力。」白總管擦擦有些濕潤的老眼,他原先以為玄月公主是皇室的人,嫁進煜親王府自是會幫著皇室除掉墨雲殤這個皇室的眼中釘肉中刺,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女子竟事事處處為王爺著想,也堅強的超乎他們的想象,在王爺性命垂危的時候,沒有哭哭啼啼地給眾人平添麻煩,反而鎮定自若地安排著接下來一段日子裡的事情。如果說煜親王府的人原來是因為對王爺的崇敬而尊敬王妃,那麼此時此刻則打心眼裡敬重這個煜親王府的女主人。只是他們卻忍不住為王妃擔憂,畢竟在他們眼裡,沐晰晴只是個只有十五歲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而已,有那份心是一回事,真正能做好這些事情是另外一回事。
沐晰晴揮退了白總管和白嬤嬤后又和蕭博裕、皮飛塵商議了下以後墨家軍的軍中事務的處理方式,最終決定這幾天能壓下的事務先壓下來,等墨雲殤身體恢復些之後再將那些必須由他處理的事務送過去。畢竟無論一個人想要成就多大的事業,首先他要有命去做完才行。
安排好這些的沐晰晴然而對外放出消息,道是煜親王爺病重,煜親王府閉門謝客,推掉了一切來往,甚至是來自宮裡的宴請。前些日子才稍稍有些活躍的煜親王府再次歸於沉寂,讓那些心中焦灼了許久的人們隨著煜親王的病重而漸漸安心了下來。
呆在書房的沐晰晴食不知味的匆匆吃了些東西后就去了密室,一個人專心的看著才送來的這一批宗卷,時不時再翻翻軍閥謀略,看看北寧和周圍幾個國家的地圖,不知不覺就已經是深夜了。
「王妃,王爺醒了,在找您呢。」若靈敲了敲書房的門,錦葵開了門,讓若靈回去回話,說王妃一會兒就過去,她自己則重新關上門悄悄下了密室去找進去好久都未出來的沐晰晴了。
「王妃,王爺醒了,叫了若靈過來找您。」
「王爺醒了?」沐晰晴從一堆書中抬起頭,聲音有些激動,將手中的書一丟就直奔寢殿而去。
「雲殤!」沐晰晴踏入寢殿,墨雲殤在流雲的攙扶下已經披著衣服做起來靠在床頭了,看見她急匆匆地衝進來,微笑道,「這麼著急做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
「王爺,葯,蘇老先生囑咐了要你醒了之後馬上喝掉的。」流火將一直放在旁邊小爐子上溫著的葯倒進碗里端了過來。
「我來。」沐晰晴接過葯碗,「你們去廚房弄吃的來,王爺睡了這麼久肯定要吃些東西的,要清淡好消化的。」
「是。」幾個人應聲出門,將空間留給王爺、王妃。沐晰晴試了試溫度,葯苦的她忍不住整個臉都皺到一塊兒了。
「溫度剛剛好,快喝吧,就是好苦。」沐晰晴舀了一勺餵給墨雲殤,他現在這般虛弱的身體一口乾掉太勉強了,只好一口一口喝了。
「良藥苦口利於病、良藥苦口利於病……」沐晰晴在心裡不停地重複著默念這句話。想著嘴裡的苦味她都不想讓墨雲殤日日受這份罪了,只好如此安慰自己,說服自己狠下心一勺勺的給墨雲殤喂葯喝。可是墨雲殤卻好像很高興似的,嘴角含笑地看著一臉心疼和糾結的沐晰晴,彷彿喝的就是一般的糖水而不是苦的作嘔的中藥。
好不容易一碗葯見了底,沐晰晴趕緊丟下藥碗摸來桌上果盤裡的一個蘋果,三下五去二地削皮切丁后餵給墨雲殤吃。
「快吃了去去嘴裡的苦味。」
「沒事的,早習慣了,並沒有很苦。」雖然這樣說著,卻還是將蘋果吃的一點不剩,其實他雖然醒了卻還是很難受,一點都不想吃東西,看著沐晰晴特意給他切得蘋果才勉強自己全部吃了下去。
沐晰晴心酸酸的,要是都能做成藥丸就好了,這麼苦的作嘔的葯也只有墨雲殤這般定力的人才能眼都不眨的喝完,怎麼可能習慣,味覺是個客觀存在的東西,主觀意識上不能消減、只能剋制。可是這種克制太難受了,她倒寧願墨雲殤皺皺眉、吐吐槽,至少可以略微排解下,全部都忍下獨自承受太辛苦了。
「有什麼不舒服就說出來,疼啊、苦啊、冷啊、熱啊都能說出來叫出來的,這裡沒別人,我不會笑話你的,我只想替你分擔。」沐晰晴摟住墨雲殤的脖子蹭著他的臉輕聲道,「答應我,以後別什麼獨自扛著,還有我在,今後的一切我們一起面對,我絕不想做一個被你單方面保護在羽翼下的嬌嫩小花。」
聽著沐晰晴的話,墨雲殤抱著她的手幾不可見的顫了下。他明白沐晰晴的意思,卻無法不恨自己。他知道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面對一切將會讓沐晰晴處於怎樣艱難的處境,也知道將會給沐晰晴帶來怎樣的危險,都怪他是現在這副模樣!如果不是他現在這副廢物模樣……
墨雲殤越想越恨,此時此刻沐晰晴看不到的墨雲殤的眼中浮現出她從未見過的戾氣和不甘。
「雲殤?」沐晰晴見墨雲殤半晌沒有回應,抱著她的胳膊卻有些僵硬,以為是他又病發了難受,慌忙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查看著他的情況。墨雲殤很快收起了一身的戾氣,淡然溫和地笑道:「答應你就是,可你無論如何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晴兒,如果沒有了你,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放心吧,我可是要禍害你一輩子的,你休想早早脫身。」沐晰晴重新賴回墨雲殤的懷裡嬉笑著,直到流雲送來了做好的飯菜才起身,努力向著辦法讓墨雲殤提起胃口吃些東西,這個沒有輸液的年代只能靠進食來補充能量,不吃飯哪裡能行呢。
最終的最終,墨雲殤到底是聽了沐晰晴的建議,答應專註養病,事情交由沐晰晴處理,於是乎沐晰晴變得更忙了。只是她一直牢牢記著徐大夫的叮囑,很小心自己的身體,日復一日除了呆在房裡一邊處理煜親王府的事務一邊陪不能下床的墨雲殤聊天解悶外就是睡覺了。吃過徐大夫的葯之後再也沒覺得身子不適過,連常常聽說的妊娠反應也沒出現在她身上。為了避免被墨雲殤發現懷孕一事,沐晰晴那次之後就沒再敢出門找大夫看過,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煜親王府的事務比她想象中的複雜而繁多,好在有墨雲殤在一旁提點著,聰慧如沐晰晴學起來很快,沒多久就能算是做的得心應手了。而她那堪比墨雲殤的行事效率和完美主義更讓夙之漓和蕭博裕他們感到驚嘆和尊敬。白總管看到這些更是老懷欣慰,想想小主子有王妃如此,老王爺的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
可是墨雲殤的感覺就不那麼簡單了。和沐晰晴從相遇至今的日子裡,時間越長,他越是發現他這個來路不明的王妃有多麼神奇。他猜不透他的王妃還會些什麼,還能學會多少,好像沒有她不會的,更沒有她學不會的。遇見沐晰晴讓他感到很幸福,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溫柔她的撒嬌,種種的種種都讓他感到幸福,能溫暖他冰冷的心,能平息他心中的戾氣,沐晰晴就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那束光明。
可是漸漸的他又開始覺得難過。眾人明裡暗地裡的嘲笑,四周潛伏著的算計和危險,紛繁複雜的工作事務,她本不該經受這些,都是因為是他墨雲殤的王妃,都是因為他!因為他這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