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命劫
我猜林家媽是來找六姨婆的,但是,她的聲音,卻在不遠處戛然而止。
四周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寂靜,讓人身體發寒的寂靜。
我回到了白靈的身旁,白靈的手指動了動,我以為她醒了,本想呼喚她,可是卻發現,她的情況好像更糟了,嘴角也開始滲出血來,我趕緊去幫她擦拭,可剛碰到她,她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夢囈般說:蕭雲哥,快跑……
我心裡一陣酸楚,只能輕輕移開她的手,低聲安慰她,雖然我知道安慰也沒什麼用。
我估摸著快到中午的時候,我聽見外頭忽然又傳來了一陣陣吹吹打打的喪樂聲,以及林媽那呼天搶地的哭喊聲。我心裡納悶,這麼快就辦喪事了?也沒有報警、沒有別的什麼手續。我猜這應該又是六姨婆的意思。
我實在忍不住,撩了窗帘一角往窗外瞟了一眼,這時候我卻發現,村子里居然起了大霧,比新聞里的霧霾還強。
按說這個節氣,大中午的根本不可能是這種天氣。
大霧裡頭人影幢幢,但我也分不清楚誰是誰,我看得心驚,趕緊回到床邊。
外頭的嗩吶和哭喊聲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一陣陣吆喝聲,就像是有人在喊號子似的,又像是有人在高聲念經,聽的人頭皮發麻。我忐忑不安的不知道呆了多久,房間里的昏黃吊燈,也不知道是不是電壓不穩,居然越來越暗,我也在黑暗裡感覺昏昏沉沉。
突然,我感覺床鋪一陣顫動,我猛地抬頭,發現白靈居然已經坐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問她情況,她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顫聲說:蕭雲哥,跑……
「跑?」我愣了一下。
「六姨婆,出事了……」白靈的聲音帶著哭腔,絕對不是在開玩笑。我當時還想著她是不是做惡夢了,剛要安慰她幾句,她卻開始大口大口的噴吐出鮮血來。我二十五六了,卻從來沒見過那麼多血,不一會兒,床單、被褥上已經全是血跡,她用力推搡我,讓我快走,不要管她。
沒一會兒,白靈已經徹底沒了力氣,倒在我懷裡,我抱起她,正想要和她一起離開,身後的門卻被推開了。
六姨婆幾個箭步衝到床邊,厲聲說:把她放回去!
我一愣,抬眼看著這老人。我已經有點不敢認她了,這個時候的六姨婆,臉色白得嚇人,一絲絲鮮血從額頭上滴下來,渾身上下也到處是傷,像是被野獸撕扯了一般。她沒給我多問的時間,直接命令我讓白靈躺好,去灶台下把所有的黃紙和黃紙下的物件拿出來。
那黃紙下頭是一個小盒子,我顫抖著把東西遞給六姨婆,六姨婆已經站不太穩了。
她打開盒子,恭恭敬敬的雙手捧出了盒子里的一柄短刀來,短刀不過二三十公分,刀鞘和刀柄上,都是姆媽像的紋路,和白靈給我的戒指紋路幾乎一樣。六姨婆一把抓過我的左手,在我中指上劃了一刀,將我指尖的血滴進了白靈的嘴裡。
「戒指。」她又對我說道。
我趕緊把東西遞給她,她把戒指放在白靈胸前,忽然抬起刀子,就要往白靈心口扎過去,我嚇得失聲叫了出來,六姨婆卻完全不理會我,一刀刺進了白靈的身體,說道:她七魄已毀,這是唯一救她的辦法。那刀子進去半分就被拔了出來,白靈的胸口溢出鮮血,鮮血立刻越過那「山峰」淌到了那枚戒指上,而白靈的臉越來越白,幾乎沒有了血色,呼吸也微弱的難以察覺。
我幾乎要哭出來了,難道,好不容易有個真心喜歡我的妹子,就這麼死了?
過了很長時間,六姨婆重新拿起那枚戒指,遞給我,說道:記住六姨婆最後交代給你的事情,一定要照辦,六姨婆這次錯的太多,但不會再繼續做錯事了。
這話像是在交代後事。
我戰戰兢兢的拿著戒指。
六姨婆繼續說:他們都講白靈是傻子,其實白靈比誰都聰明,只是她先天七魄困頓,講話做事受了限制,其實腦子裡,她比哪個都明白。你不是娶了個傻老婆,你是娶了這世上最難得的好姑娘,你曉得嗎?
我聽不大懂,但卻一直點頭,鼻子不住的發酸,卻強忍著眼淚。
「現在她七魄毀了,魂卻還在,」六姨婆說道,「幸好,有這枚戒指,我已經把她的三魂封在戒指裡頭,以後你帶著她,她跟著你,這戒指就是她,你千萬不可以把她丟掉,你要敢丟了她、負了她、有了二心,老太婆變鬼都不會放過你!」
「白靈,她,她在戒指里……」我喃喃說道。
六姨婆不回答我,繼續說道:她是為了救你死的,你就有義務把她救回來,不要像老太婆一樣,不自量力,害死的人,越來越多……
她狠狠錘著自己的胸口,說:你帶她走,去姆媽廟,在姆媽娘娘面前磕上三個頭,再去村口,跟著小川離開這裡,去縣城找老鐘頭,七天之內,如果你能請動他回來,講不定我們還有希望,如果耽擱了七天以上,你就不要再回來了,帶著白靈走,能走到哪裡算哪裡,從今以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她把那柄短刀,用黃紙包起來,塞到我手裡,說道:帶上,記住,你是姆媽的後人,是白靈的丈夫!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頭頂的吊燈又一陣閃爍,窗戶外頭,好像有黑色的人影閃了出去,隨即,六姨婆狠狠推了我一把,厲聲說:快走!
我整個人跌出門去,外頭依然是一片濃霧,我連滾帶爬的在濃霧裡頭摸索,連害怕的功夫都沒有,一股腦兒的往前沖。但很快,我發現,我迷路了。村裡的大道小路,我本來再熟悉不過的,可這個時候卻慌了神。這一刻,我不由得摸了摸藏在內衣兜里的戒指。
「蕭雲哥別怕,有白靈在……」
忽然,那聲音低低的從我懷裡傳出來,我心中不由得一暖。不管這是不是幻覺,我只覺得自己不那麼緊張了,摸著鄉村小道旁的路基,一點點的艱難向前,很快,我居然真的摸進了姆媽林之中。林中沒有大霧,姆媽廟依然有香火燃燒。我趕緊進去恭敬的磕了三個頭,便一路向村口跑去。
那個叫小川的年輕人在村口等我,我過去的時候二話沒說就讓我上了摩托,一路風馳電掣而行。山風呼嘯之間,我問鍾小川到底發生了什麼,鍾小川隔了很久,才忽然說出了三個字「十孽棺」。
「什麼?什麼十孽棺?」我高呼著問道。
鍾小川說:去了鍾家,你就這麼告訴他們,十孽棺重現於世,讓他們做好應對的準備!
很快,我們就到了通往縣城的大路上,鍾小川忽然剎住了車,讓我下來。
他摘下摩托頭盔,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鍾家好找,你先找個賓館住一晚,明早找個人隨便問問,就能知道門路了。
我愣了一下,聽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跟我一起去了,我不禁反問他。他笑了笑,說自己就不跟我一起了,要返回村子里去。我傻了,說村裡都已經那樣了,回去不是死路一條嗎?鍾小川又淡淡笑了笑,說:你不懂,如果只有六姨婆在有事,我家老鍾是不會出山的,不過說到底他不會不在意我這當兒子的吧?
說完,他調轉車頭,一路絕塵離去。
我站在路燈昏暗的大路上,預感到,以後的路,就只有我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