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80章 血色夕陽(上)
進入山谷莊園的範圍之後,戴弗咯爾便離開眾人,獨行而去。
輕車熟路的在建築群中拐繞一陣,他漸漸走近了臨靠崖壁飛流的一處建築,這是他的目的地。還未進到屋內,透過房門他就能看到被精緻雕刻過的白色窗戶,那是屬於海瑟爾家的特有紋路。飛流越過建築頭頂,透過窗戶可以隱約看見飛濺的水花。
房門未關,身著足以表明他高貴身份的金色鳶尾黑袍,戴弗咯爾很隨意的就走了進去。進屋后的他一言不發,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一張白色座椅上。此刻,火紅的夕陽將沒有溫度的微紅陽光浸到這裡。微紅的屋內十分安靜,耳邊只有細細的水聲。
而在他面前幾步的地方,有一個人站立於此。一位背向的白髮身影,似乎正透過其面前打開的窗戶,看著湖光山色。過了一陣,戴弗咯爾不耐煩的乾咳了一聲。
彷彿終於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動靜,那白髮身影這才慢慢回過了頭來。
戴弗咯爾坐在椅子上微微抬頭,與面前人的目光對視。他視線中的人並不算高,擁有一頭花白的短髮,面龐略微顯老但又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嚴感,彷彿威嚴莊重隨著皺紋刻在他臉上。擁有這讓他感到熟悉面龐的人,正是他多年未見的老友,海瑟爾家當代掌家人米法修利·都德·海瑟爾。
用淡淡的目光看了一眼進來了也不打招呼的戴弗咯爾,米法修利邊走邊用語氣平淡的開口說道:「這麼些年不見,你果然還是那副討厭的年輕人模樣!」今年已經年近四十五的克洛維家掌家人——戴弗咯爾·唐·克洛維,在祖傳藥劑秘術的幫助下,臉上的容貌看起來彷彿被時空定格了一般,他依舊擁有著一副二十齣頭的年輕面容。
「年輕點不好?」戴弗咯爾看著老友臉上的皺紋,心生卻也慢慢湧出些許感慨,「是啊,即使我還是這樣子,但你我可都老了不少了。不過這十多年沒見了,對這些事你倒還是這般洒脫。」看著向自己走來,只比自己大六歲的老友,他又嘆口氣:「我給你煉製些秘葯吧,你只要肯用,樣貌看起來會年輕許多。」
「算了吧,別忘了你們金色莊園出來的葯一直都是經過我家轉手賣向大陸的,該有的我自然都有了。」米法修利緩緩走到戴弗咯爾旁邊坐下,慢悠悠的說道:」如果只是能改變容貌的藥劑,就不必了。」
「你要是肯注意調養,我倒是有秘方可以讓你益壽延年些,數種藥劑配合,副作用也不大。算了,我看不慣你這麼老的樣子。你可只比我大五六歲而已!下次來我直接可以給你一瓶最好的葯!」
「噢,你要是真捨得,那就給我帶些來,我好轉手賣去摩法拉王室,定能賣個天價。」米法修利挪了下屁股下的椅子,讓冷冷的陽關照在了自己身上,「不過等你下次來時,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這次大賽之後吧。喂,我都要給你我家族最珍貴的秘葯了,你為什麼還是這般平淡?」
米法修利微微一笑:「這世人皆言羨慕我那古板的爺爺,但我內心卻不止一次嘲笑那些人什麼都不懂。誠然我爺爺他老人家確實活了一百三十餘歲。可是老友啊,你我皆知,他老人家究竟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在所謂長生之術上,粗略算算四十年並不算多。」
戴弗咯爾聞言眉頭一抬:「這倒是個問題,也是老爺子太痴迷於長生之術了。這也怪我家族的草木之術兩百年都沒什麼長進,說來都有些慚愧了。」
」他老人家這般比常人多擁有的時間,並不值得羨慕。他老人家坐在家主位置上近百年時間,最終卻只是可憐了我父親而已。所以,這件事我不會如爺爺一般糊塗。」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然後盯著戴弗咯爾說道,「而且此時我們彼此這般的模樣,若是讓不知情的人見到,覺得一對父子在交談的話,倒也還不錯。」
「你這一說,我倒是覺得不對勁了。」戴弗咯爾聞言輕輕一笑。看著對方開起玩笑卻依然冷峻的臉,他才發覺與對方解下心結后這些年書信的交流,終究比不上面對面的寒暄。這是屬於彼此信任的老友間的感覺。
一陣愜意的沉默后。望著窗外的米法修利突然率先發問:「我問你,那年王城『血腥一夜』之後,你到底懷疑了我多久?」
戴弗咯爾微微皺眉,沒有立刻回答這個敏感無比的問題。他身體向後一靠,躺在椅子上看著窗戶外虛無的遠方。過了一陣,他才慢悠悠回道:「那年,在得知我未婚妻曼沙奧拉公主死訊之時,我自然是極其憤怒的懷疑你們所有人。大概兩年之後吧,我才把懷疑的目光從你身上移開,鎖定了另外兩家。」
「兩年?謝謝。」
當年王族血脈斷盡的王城流血夜,主要原因自然是來自星空劍聖的直接報復。但四大家族都知道這復仇的怒火遲早會燒來,王族自然也知道。所以當時王族暗中自有一些決絕的安排。但不想卻還是沒能逃脫一夜被滅族的慘劇。很少有人相信星空劍聖會真的瘋了,更沒人會相信他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這與羅奧菲特家流傳數千年的信念根本是背道而馳的!
於是,當時才掌握家族不久的的戴弗咯爾自然有理由懷疑,領土圍繞王城四周的恩波利其它三大家族都參與了見不得人的密謀。畢竟恩波利王國近千年以來,北境一向是一片平靜的和氣生財。而南邊,權謀之術則一直都不曾真正消失過。只是上次的流血的夜晚,一切都太過了。
無論是誰做的。
良久,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戴弗咯爾,米法修利才又緩緩開口問道:「這些年過去了,你調查到什麼頭緒沒有?」戴弗咯爾思索了好一會熱,才緩緩搖頭:「沒有。說來你也許不信,但竟然是一點陰謀的痕迹都沒有。疑點卻是有不少,比如那些王族嬰兒的屍體。但證據卻一件都查不到。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即使你們三家都參與其中,也無法做到這般不留痕迹。如果是陰謀的話,這一切實在太過完美了!」
米法修利聞言緩緩點頭,但他並不相信這麼些年過去,現在戴弗咯爾手裡一點線索都沒有。他只是決定不再追問了。
「我看到你把你家繼承人也帶來了?」「我妹妹的兩個孩子。」「都是你妹妹的孩子?那誰是第一順位,男孩?」「我還沒有決定,看他們學習的情況而定。」「你這樣容易出問題,早些定下的好。」「也對,但我還想看看再說。」
聊著聊著,又沉默了下來。
不短的時間后,戴弗咯爾拿起面前桌上的杯子小喝了一口,再次開啟了話題:「對了。我來時聞到了很重的泥土清香味。安德魯烈大師又來了?」
「我與安德魯烈大師的一年之約仍在繼續,他才離開這裡沒幾日。」
「你這裡……的法陣是真的很需要他?」「自然。這裡古老的法陣籠罩了整個山谷之地,我得保證它們不出差錯。若只靠我一人,我自問做不到這點。」
依山傍水之地,自然是土系魔導師作戰最拿手的地形。戴弗咯爾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哦,對了。老友小女兒菲兒蘿莎的老師,現在應該還被困在法之塔內。這裡倒的確需要一位魔導師時常來轉轉,打消一些人不必要的念想。
想到這裡,他順勢再問道:「你現在就把這裡交給了小菲兒了?」
「是啊,可我想不到她接手莊園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永遠對我大女兒伊芙琳關上這裡的大門!」
戴弗咯爾覺得好笑:「呵呵,你這一家的麻煩女人啊!可是這又是為什麼?」
「你說呢?」「可我以為伊芙琳既然已經嫁入了羅布特家,小菲兒現在就已經是你的第一繼承人了。為什麼要單獨把這裡先給她?非要提前給?」「戴弗,我大女兒依然名為伊芙琳·伊娃·海瑟爾,」米法修利看著許久不見的老友,帶起謎一樣的微笑,「她依然享有海瑟爾家第一順位繼承權!」
海瑟爾家在搞什麼?這不是順了羅布特家族的意思?還是,伊芙琳嫁入羅布特家的事情並不是這般簡單?戴弗咯爾眯起眼睛,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你以後會明白的,這些年,不只有你在忙活而已!」
好吧,聽到這裡,戴弗咯爾決定另外換一個話題,他想了想,決定先對老友坦白點東西,他緩緩站起,走到白色窗戶向外看去:「這湖光山色能抵擋住千軍萬馬,沒錯吧!我記得你年輕時曾經唬過我,說這裡即使來一頭暗黑骨龍都不怕!」
米法修利也走到了窗邊,他聞言有些狐疑的盯著戴弗咯爾,皺起眉頭思索一陣:「這不像我會說的話。仔細想了想,我倒真不記得的了!」戴弗咯爾面色平靜:「十幾年了,我也記不清了,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別忘了,你那時可是年少輕狂得很!」
「那就大概是吧。若只是一頭暗黑骨龍來襲,憑藉這湖水與懸崖之間的法陣,應該可以輕易的把它困住,動彈不得的。」
「那我就放心了!」戴弗咯爾緩緩點頭。
「你放心什麼?」
「這次有些許可能,會有一隻暗黑骨龍會隨我而來。它也許會進攻這裡!」
米法修利聞言立刻轉頭看著戴弗咯爾,他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冷峻但卻不發一語。「我想你不會介意,這平淡日子裡稍微有一點刺激的感覺吧!」良久,「你得先說說緣由。」
。
又過了一陣,重新坐到椅子上的戴弗咯爾講完了小阿蘭和小骷髏之間的關係,有些口渴的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將這裡特有的飲品一飲而盡。
對於兒時就相識的老友,他對這個故事基本上沒有保留。當然還是摘掉了有關艾洛德莉的那一段,也就是召喚捲軸的由來。
聽完不算長的故事,米法修利閉起眼睛思考了一小會,然後推測發問道:「這麼說來,我小女兒的老師被困在暗之塔,也很有可能是這小骷髏的原因?」
戴弗咯爾搖搖頭:「這我倒是不知道。你怎麼會這樣想?」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莫非,是你那被困在暗之塔的老相好對你說的?」
「什麼老相好,我勸你你最好別胡說八道。」米法修利擺手否認了這個在恩波利流傳甚廣的無聊傳言,「這只是據你所說事實的推測。這小骷髏被召喚出現於黑域之森邊緣,這本就是詭異無比的事情。而且它雖然只是弱小骷髏,卻能利反過來利用血禁之術強行吸食宿主精神力,這更加詭異非常。還有借用『藍色維塔利』的事情,那可是暗黑骨龍啊.......
「這一切的表明,它原本的力量就遠遠超過兩個所謂的『宿主『,它很有可能只是在恢復實力!」米法修利開始在房中踱步,「如你所言,我推測,它需要的只是逐漸蘇醒,然後自身實力會出現爆炸性的成長!遠超一般死靈法師!」
這麼嚴重?在黑暗魔法上的造詣,戴弗咯爾自認遠不如對方,畢竟對方是時常在暗魔導師身邊的人。此時他有些擔憂:「那…..召喚它的人….」
「那小骷髏本身的實力遠超困住它的血禁召喚之術,它毫無疑問的可以輕易掙脫這個束縛。至於你說的那兩個傻小子,還是用機會毫髮無傷活下來的。這得看那小骷髏是怎樣的,或者說,它究竟是如何誕生的!」
「如何誕生的?我要知道最壞的情況!」
「最壞?當然是被吸干精神力而死去。」「就沒有預防或阻止的辦法了?」「如果真如你所言,怕是我們已經無法阻擋那小骷髏的成長了。這件事你該早點處理!」
聽到這話,戴弗咯爾低頭有些自責:「我當時聽到的消息,並不足以讓我覺得它如何厲害,只是帶著一個黑骷髏侍衛的白骷髏而已。我當時想,或許是哪個無聊的遠古死靈法師遺留下的作品而已。」
「可是如那孩子夢中所見,小骷髏現在似乎重鑄過自己身體,你要知道,這可是巫妖才有的本事。而且它還有了其它召喚物…..暗黑骨龍!你現在覺得它還會是誰的作品?」
誕生於黑域之森,時間在光明教會圍剿死靈法王的」聖戰」之後,保護它的由最先的黑骷髏變為了暗黑骨龍。略微一聯想,戴弗咯爾頓覺口乾舌燥,伸手想喝口水,卻發現杯中飲品早被喝光了。「這…..不是吧!你難道推測它是……」
這時,米法修利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戴弗咯爾見狀立刻閉上了嘴。不一會兒,一道濃郁的黑煙快速出現在他視線中,並且很快進入了房間,然後黑煙竟然幻化為一個窈窕的女子!「啊哈~」女聲傳出打哈欠的聲音,然後身影才真正浮現了清楚,「你們在說什麼骷髏?是不是我見過那隻又小又白的?」
戴弗咯爾看著眼前突然現身,比自己大上十餘歲,卻還有著標準身材和比自己還年輕的容貌的女子,微微有些吃驚。原來暗魔導師已經離開暗之塔了。看樣子,她此刻竟是在山谷中休憩。
「嗯?」暗魔導師的一聲催促的疑問,顯出了她對這問題的格外關心。
「不是你見過的那隻,」米法修利淡淡回到,「我們討論的是一隻半黑半白的骷髏。」
「對了,既然尊敬的暗魔導師正好在這裡,我倒有一個十分困惑的疑問想請問一下見多識廣的你,」見老友不想說出真正的情況,戴弗咯爾立刻領會,不失時機的對暗魔導師發問。此刻他緊鎖眉頭,極其快速憋出了一個問題,「請問您知道如何區分星辰術士的等級么?」
「噢?什麼意思?」奎蒂·思曼困惑的偏頭看向戴弗咯爾。
眼前年輕女子的身體里,住著一個六十多歲老嫗的靈魂。這感覺戴弗咯爾有些奇妙,他不由想了想自己在別人眼中究竟是什麼樣子,此刻他也有些理解老友的顧慮了。甩甩頭,戴弗咯爾繼續問道:「這次隨我而來的一位客人,她是一位罕見的星辰術士,但她不肯直接告訴我她是幾星術士,我猜.......」
「哦,我來時看見了的,你是說和小菲兒在一起的那個灰發女人吧?我認識她,她名為凱薩·白白雨,出生在塞硫維亞皇宮,是阿洛維唯一的徒弟。」
阿拉維大師的唯一徒弟........戴弗咯爾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沒想到自己隨口這麼一問,卻好像問出了沒有料想過的隱情。「她好像是個九星大星辰術士。」暗魔導師直接了當的給出了答案。
這時,米法修利又接過了話茬:「奎蒂,我準備給小菲兒一個小小的血腥測試,你這個做老師的覺得怎麼樣?」
「測試?小菲兒還需要什麼測試?莫非......你終於肯讓她殺人了!」
米法修利點頭道:「沒錯,她即將遠離恩波利,去聖梵亞蒂進行比試。我覺得她是時候用同類的鮮血,來考驗一下她內心的信念是否堅定了!」
奎蒂·思曼沒有立刻表態。思索片刻后,她才點點頭:「可以。小菲兒還沒殺過人呢。但你要記住,別安排得太過血腥了!」
戴弗咯爾緩過了神來,疑問到:「你們說的,是這裡的『血色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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