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此夜難為情(二)
寧天坐在火堆旁邊,往火堆裡頭加了些柴火,如此凜冬,就算是能夠烤火喝酒但還是不好熬過,他看著身邊幾個與他一起守夜,已經睏倦至極把頭埋在手臂裡頭的同僚,也不想去如同平時一樣厲聲喊起讓他們清醒一些,一是這大過年的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換做平時他們還得去街上巡邏一番,但逢此年關百姓們都在家裡頭享受團聚之樂,連縣令大人都一整天沒出現在衙門裡頭了,平時縣令大人總會笑侃自己家裡那個黃臉婆脾氣不好以後有機會休了完事,但現在過年還不是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頭陪著他媳婦過年。二是他的這些同僚本來都是他鐵爪幫的手下兄弟,以前在揚州一帶的江湖即便不能算是一方霸主但還是有著很高地位的,但在被縣令大人帶入仕途后,一個個的江湖氣息也就隨著年月慢慢散去了,他們每日巡邏,逢年過節還得守夜,家中沒妻兒的還稍微好些,反正無牽無掛,而那些家裡頭有莫大牽挂的……真是苦了他們了。
寧天加了些許柴火,看著火光明亮,被凍得僵硬的臉上露出些笑意,他看著旁邊喝了口酒的一位同僚:「李老北,聽說你家裡頭的那位又懷了,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個男娃?」
李老北憨憨一笑,說道:「那必須是啊,我都跟街邊上算命的求了好幾副上上卦象了,這次肯定是個能夠傳我家業的兒子,不過呢其實是個女兒也無所謂,做咱們這行的比起江湖裡頭還更加危險,要說在江湖裡是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那現在還不是一樣的,以前打不過人家還能跑,現在要是遇上什麼高手要進城殺人,咱們能跑么,不能吧,所以是個男娃,我希望他能多讀點書,要是能考取一番功名就最好了,反正別學他老子這樣,要是個女娃娃倒也不錯,嫁出去以後,就算我哪天死了也沒什麼牽挂,死得瞑目。」
寧天搖頭道:「盡說些這種喪氣話,揚州城雖然也出過幾件事,不過怎麼說也是太平世道,又是江南地方,咱們做這行的,就是混吃等死拿銀子這麼簡單。」
他坐了一會兒,聽冬風滾動,只覺得眼皮子也開始打起架,於是起身,看著包括李老北在內幾個以前的老江湖,現在身邊最得力的幾個同僚,說道:「反正坐著也是坐著,在這兒睡著了明天早上一醒過來肯定是頭痛欲裂,乾脆咱們幾個去街上巡邏一番,看看有什麼不長眼的傢伙趁著過年要去百姓家裡頭偷東西,前一段日子揚州城實在太安穩了,沒個能夠用來練練手的傢伙,真是無趣。」
李老北也是笑道:「那走著唄,我李老北也是手生的厲害,以前學的一套斬鐵刀都還沒機會用出來呢。」
寧天轉頭罵道:「碰上個小賊,不準動刀子,要是一個不留手把人家給捅死了那你就準備被縣令大人扣銀子吧,我看你這廝本來就沒什麼銀子,再給扣一筆,還能剩個屁!」
結果走去巡邏的,也就只有寧天和李老北兩個,其他人實在是冷或者困得不行,搖了搖手,繼續悶頭。
兩人往街上走著,寧天手裡頭提著燈籠,而李老北手裡頭則是掛著一個銅鑼。
轉了半圈,快到城西的時候,寧天哈了哈手,說道:「這鬼天氣冷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估計也碰不上什麼不長眼的小賊了,明天白天都好好回去睡上一覺,晚上的時候我做東,請兄弟們喝上一杯,吃點好的。」
李老北笑道:「好好好,寧老大,咱們其實就等著你這句話了,都大半年了不宰你個從八品官帽子一刀,咱們做兄弟的心裡頭都不怎麼踏實,等你也成了窮光蛋和以前一樣,那兄弟們可就開心多了。」
寧天正想給這個憨漢子一拳讓他知道什麼叫當老大的,但拳頭剛剛抬起,馬上又落下,按住腰間佩著的楚刀刀柄。
李老北問道:「寧老大,咋了?」
寧天搖頭道:「馬上回去,和兄弟們說大家趕緊一起往城東過去,雖然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但剛剛那掠過的黑影身上殺氣甚濃,極其凌厲,看起來是個高手,這種人往城東去,可能不會是什麼好事情,雖然城東那邊自然有人坐鎮,但以防萬一,咱們也湊上人手過去壓陣。」
李老北舔了舔乾枯的嘴皮:「什麼殺氣不殺氣的,我怎麼感受不到?」
寧天給了他屁股一腳,罵道:「趕緊的,他娘的,說了你個四重天的半吊子武夫和我這個二重天的武人隔著十萬八千里,很多東西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讓兄弟們掛好刀,放亮一對招子。」
李老北問道:「老大你不跟我一起?」
寧天說道:「我先自己過去。」
李老北問道:「要是那是個一重天的武人怎麼辦?」
寧天搖頭道:「哪有那麼多一重天的高手,不說咱們揚州城,就是江南道裡頭的一重天高手絕大部分我連名字與氣勢都記得清楚,本來就屬於站在最上頭的那一批人,咱們衙門裡頭都有小本子記著在,要是到處都竄得出來一重天的高手,那這江湖裡頭早就亂了套了,要是有那麼多人都能一步一人,以一擋百,那邊關還打個屁的仗,咱們直接用一重天的高手弄死那些蠻子。」
李老北聽得一知半解,只聽得明白話上的意思,聽不懂話裡頭的意思,他往衙門那頭趕過去,而寧天也開始往城東疾行,二重天境界,體內經脈早已氣機通暢,流轉無礙,平常人極速奔跑行走,不出半支香的時間就會精疲力竭,而二重天高手幾乎可極速奔行幾個時辰,而且無論是速度還是輕盈敏捷程度都要遠遠比普通人要高明得多。
此時城東,有一劍起於三十丈外。
然後劍光陡然前進如奔電,一眨眼穿過三十丈,破窗入宅子。宅子是好宅子,長廊樓亭,即使寒冬也有精心護養的一小園子花木,沒有個幾百兩白花花的銀兩,恐怕連個宅子的地皮都買不到,更何況其中事物了。
宅子裡頭的正五品江南道別駕,文彥炳,本來是極少出現在揚州城裡頭的,他做事的官府在有些遠的蘇州,是江南道偏北的地方,也是官味最重,權柄最大的地方,只是因為過年回家,才和在這邊除了正房的其餘四房妾室聚上一聚,他雖然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是對於女色依然喜愛至極,慾望比起年輕時候只多不少,平時在蘇州的時候,就是幾家大青樓裡頭的常客座上賓。
文彥炳面色雖然驚得一變再變,但終歸沒有到恐慌的時候,他對這揚州宅子裡頭的四房妾室寵愛有加,官場上風雲起伏人心難測,以防萬一他這宅子裡頭有兩個二重天的小高手坐鎮,加上他自己貼身的一位即將踏入一重天的高手,他並不覺得區區揚州地域,會有什麼真正的大高手能夠攻得破如此防衛。
那一劍來。
有兩柄刀迎上。
那是兩個二重天的武人動手了,兩柄刀與那劍光攪在一起,一遇之後,兩個二重天武人顯露出身形,都是沉沉吐息一番,橫刀在前。他們兩人動手,那一重天的高手還藏在暗處未動,也不知道是不屑於摻合起來,還是等兩個二重天武人把對手高低給試出來以後再過來搶下功勞。
一襲黑衣,一柄細劍,來人停下步子。
然後,是整整一屋子的劍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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