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4章 落筆此手落何人
明王瞧著這個化黃光氣勢陡然從無到有高漲起來的提木枝年輕人,神色冷漠,他見著余錦的時候還有些許話語,但瞧著這個年輕人,他一言不發,只待隨時出手。
柳吳手裡握著木枝,笑著站在不遠處,看了一眼一身血污很是狼狽的余錦,點了點頭道:「真是辛苦你了,既然你拖住了明王,那接下來的勝負手就沒有疑問了。」
明王冷笑道:「不過是得了楚國氣運的普通小子而已,口氣倒是狂妄得很。」
柳吳面上笑意如春光般濃,他提著木枝,向前踏了一步,站在明王正對面身前,直視這個多少年江湖都沒有多少人敢於直視的可怕魔頭:「明王,我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小子噢,我不僅僅知道魔宗中人,氣息如江海般,看似磅礴,無從下手,還知道這看似磐石般的體魄,卻只要找著某一個竅門,就能輕易擊垮。」
明王不欲與這個年輕人多說什麼,不是他笑容可惡,只是因為他是得了韓家氣運的人,諸葛儀在當年的江湖與他不過是武道上的敵手,若非他先動手闖入東吳皇宮殺人,諸葛儀也不至於會將他直接封印起來,但導致當時魔宗崩離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楚國鐵騎的楚刀,那滾滾鐵流不僅碾碎了當時並立諸雄,還碾碎了一整個江湖,也就是當時魔宗壓了正道一頭,正值鼎盛的江湖。
明王儘管在被封印的這些歲月中,思索了許多問題,回憶起許多舊事,打心眼裡認為魔宗的教義扭曲,但魔宗的事情歸他們魔宗中人,遭受了大楚鐵騎毀滅般的橫掃江湖一趟,加上後來楚國再度以正統黃氣壓了江湖氣運,他此時看到這名叫柳吳的小子,便起了十分殺心。
雙拳轟下,兩團炸雷。
柳吳看著明王出手,面上表情竟然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手中木枝往前一遞,刺在了明王拳頭之上,本來應該轉瞬灰飛煙滅的木枝卻奇異地堅挺,只是稍稍彎曲。
而明王的那一拳,竟然也沒有轟得下來,就被這輕飄飄的木枝一刺給擋了下來。
而明王並無後退意思,借著這一股勁道,腳步猛踏,繼續前沖,手上拳頭一拳接著一拳,如同滾滾雷霆般砸向柳吳,聲勢驚人,以一人之力,造出千軍勢頭。
柳吳手中木枝左攔右擋,彷彿每一下都會被明王的拳頭給砸進,但卻也每一次都恰好擋住了明王攻伐而來的拳頭,交手十餘次,他在明王如此狂烈如驟雨般的攻擊下,一步未退,開始站在何處,現在就依然站在何處,只憑藉一根木枝而已。
但明王的出拳卻並非是如此只憑著蠻力。
余錦極為清楚這一點,在他與明王的交手中吃了許多虧,儘管境界高上一籌,而且兩人都未動用那氣運上的力量,但明王那看似普通的出拳中,暗藏玄機,也不愧是與那舊日東吳劍帝有過在江湖史中難以磨滅一章節的武人,所以此刻,看著那個握著木枝的柳吳,余錦更是訝然了。
明王還是搶著先機,雙拳落在柳吳手中側過來的木枝上頭,將那暗藏氣運的木枝給再度壓彎,然後這次他卻沒有接上拳頭,而是猛地收手。
柳吳當然不會放過這難以見到的破綻,他雖然不知道明王為何不繼續壓來,但既然給了他能夠搶佔到先手的機會,他肯定不會錯過。
那木枝在手腕中翻過來,然後刺出去。
明王身軀卻變得飄渺起來,那木枝刺過去,只是好似刺中一團虛無。
暗藏玄妙。
明王卻在下一刻,從高處彷彿憑空出現般掠出,柳吳眼前的那明王已經不見,高處的明王身形從虛到實,落下一對拳頭,是百人擂鼓之勢。
柳吳將木枝往上抬。
明王卻是更為迅速,在柳吳木枝還差他拳頭那麼一點兒距離的時候,已經穿過了木枝布下的防禦,他這暗藏玄機的一拳,從眼前虛到眼前實,用了如此大法門,目的就是為了這麼看似並無作用,極其短暫的一個時間,就是木枝慢了一拍,他拳頭快了一拍,這中間穿插過去的時間。
柳吳的腦袋被一拳狠狠砸中,這一拳勢如天崩,好像要把他的整個頭顱都給震碎,但柳吳只是搖晃了兩下,甚至表情都還是那樣,嘴角掛著一點兒似有似無的笑意。
明王抓著柳吳臉頰,先是五指如鷹爪般握緊他面門,然後身形猛地向前,把柳吳的整個身軀都帶著一路往前,前沖十餘丈,明王揮手,手臂掄起,往下猛砸。
柳吳的腦袋就這樣被砸進了泥土中,砸開了地面,砸破了石塊,整個腦袋都陷入了地下,看不清楚。
再度掄起。
再往下砸。
轟鳴的震動聲,持續了十來聲,每一聲都是石破天驚,每一聲都好像一道落雷擊中了這一處地面。
這是明王對付許多舊日江湖武人慣用的手段,許多體魄強絕,或是氣機滾動如大浪般的武道高手,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腦袋,在這樣掄起,砸落循環十餘次后,即使是再強的武道高手,只要不是真正境界高到可怕的大宗師,都絕無活路,頭骨盡碎,即使神魂再強也沒了作用。
明王在如此多下的砸落後提起柳吳來,然後神色一變。
柳吳儘管此時頭破血流,一張臉已經看不到清晰的五官,全部被鮮血塗滿猩紅色,但他的嘴角,卻依然是掛著那麼一點兒笑意,那麼一點兒捉摸不透的笑意。
身後有一道凌厲的劍意驟起。
明王鬆開柳吳。
柳吳在落地的剎那間,手指輕輕敲了敲明王身軀上的某處,然後看著那個疾行如長風的藍袍年輕人,嘴角的笑意往上揚起,彎了彎眼角。
余錦往前踏一步,雙手握春草,劍尖向前。
明王也是快到了不可思議,在余錦如此快且角度致命的一劍出手時,竟然反應過來,身形轉了個方向微微側過,避開了這一劍。
他看著余錦,說道:「我還道是一人對一人,原來並非如此。」
余錦卻不為所動,沉聲道:「此時不是江湖切磋,也沒有江湖規矩,只要殺掉你一切都無所謂。」
明王側眼看著那雖然靠著大楚氣運在身強行抵住了這狂烈攻勢,但還是有些虛弱的柳吳,然後轉過眼珠子:「呵,他是韓家的人,肯定是奉了哪個廟堂中人的意思來宰掉我,而你呢,也是為了替那個老傢伙翻開這頁他放不下的書來宰掉我,而可笑的是,初衷卻都不是為了自己。」
余錦說道:「但現在是。」
明王看著余錦手中的春草劍,被那陽光打在劍上的光芒照得微微眯了眯眼睛:「本來你們都是有機會殺掉我的,而且機會還很大,畢竟氣運與境界都有些克制我,但終歸還是不行,剛剛不行,現在就更不行了。」
余錦前沖一步。
春草在後人在前,拖劍往前微微壓低身形疾沖,一步到明王眼前,春草從后往前,拉出一道劍弧,這劍弧先是在下,然後在上,看似一劍,卻藏有兩劍。
見余錦依然要戰,明王便也不去說其它,他看著這吐露出兩道鋒利劍意的一道劍弧,也不去理會其中造詣,直接抬步向前,揮起拳頭躍過劍弧,朝著余錦身軀砸了出去。
余錦胸口連中兩拳,吐出一口鮮血。
但春草的兩劍,卻刺穿了明王的胸口處,直接破開兩個大洞,只是這次明王沒有給他帶劍前沖,把劍意與氣運灌注進去的機會,明王不去管自己身上的傷口,雙拳加力,將余錦轟得倒退。
但余錦也不願意倒退,儘管喉嚨裡頭的甜意越來越甚,腦子也有點兒發暈好像即將就要堅持不住倒下去,但是他依然不願意後退,而是春草再指,指向明王額頭,他這樣的拚命行徑,便是逼著明王讓出先機,他不相信明王身軀可以抵擋住劍鋒,頭顱也能。
胸口那還在洶湧的力道終於消失,明王還是退了一步,然後去砸開那春草的劍身。
只要明王更快,那麼先機就依然還是會在明王這邊,春草的劍勢在兩劍之後又生一劍已然是極限,劍意用老就必須收回,而明王只要趁著這個機會再搶一步攻伐,那麼余錦終歸沒有任何機會。
明王拳頭砸在那春草的劍身上之前,那最後一刻,明王卻陡然收手,拳頭不去理會春草,而是再度前沖,猛地砸向余錦的面門!
這一手便是明王的勝負手!
他料定余錦一定會在春草被砸開前收劍,因為這已然是劍意的極限,他刻意放著余錦的這一劍落入他胸口兩處,便是為了讓余錦真正露出最大的破綻。
頂尖人物的對決,最忌諱的不是受了多少傷,也不是境界法門差了那麼一點兒,而是氣機的長短快慢,一招一式中的起承轉合,所產生的一個接著一個的破綻與時機,這些時機肯定存在,只是真正的高手會把這些破綻或化為幾乎為無,或轉破綻為優勢,各有千秋,但一旦被抓著並且被擴大,那麼敗局就已定。
余錦只要收劍,那麼無論他有多少氣運,有多高境界,此時都難逃一死。
這是明王最終的落筆之手。
而余錦也確確實實是收劍了。
但不是往後。
而是劍尖倒轉,轉為劍柄。
明王面露一絲疑惑。
此意是何意。
這出拳再轉拳的一手,是明王的最強手,而其實此時他這一手之前,兩個年輕人就已經用出了自己的最強手,柳吳完全不顧及後果的一味出手,讓明王直接抓著他的破綻,十餘次掄起手臂,十餘次狠狠砸落,以及余錦明明知道自己這一劍很可能是落幕的垂死一劍,但還是運滿了氣機毫不猶豫遞出。
所以,柳吳找到了明王這修行魔宗法門的魔頭,身軀上那一點漏洞,那個由魔宗心法弊病產生出的某個幾乎等於無的漏洞。
他的手指敲在了那裡。
那是一個不顯眼的竅門,別說是身如磐石的明王,就算是普通地痞無賴之間的纏鬥,也不會有人攻擊這樣一個完全毫無作用的地方。
所以,余錦倒轉劍柄,以劍柄為劍,狠狠刺到了那裡。
有一片葉子,隨風落下。
在這滿是血腥味道的春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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