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旁觀者急
「你覺得你有沒有可能在上海選擇工作?」一次與玲子在外灘漫步,曹凱試探著問玲子
「曹凱哥,」玲子笑盈盈看著曹凱問,「你說呢?」
「哎,我知道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兒多餘。但是,我想大志父母不是在這邊嗎,這樣也許有可能促使你選擇上海呢?」曹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能夠非常自然地在他與玲子的交流和對話中提起大志,彷彿那就是一個自然又必然的客觀存在,無須迴避,也無法迴避。而且,只有接受並承認了這個存在,他與玲子的交流才有可能自然流暢,才會真實完整。
「哎,人都到這邊來了,大志會孤單的。」玲子心痛地說,扭頭看了看曹凱,又說,「其實我在那邊的工作單位基本已經聯繫好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單位?」
「噢,這麼快!」
「那是,我是高才生嘛,不愁嫁的!」玲子調皮地說。
曹凱喜歡這個活力四射、自信從容又靈氣十足的玲子,玲子從來就是這樣的。
「就你的專業而言,有可能是高校、研究院所,也有可能是外企;就你的性情和心意而言,高校教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曹凱哥,我發現和太熟悉的人在一起是沒有什麼意思噢!」
「怎麼?!」曹凱一陣緊張。
「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一猜就准啦!」玲子哈哈大笑起來。
「啊,這個啊!因為這的確不是什麼難題!」心裡卻在想,「那為什麼你和大志天天待在一起,一待就是二十年,還那麼有意思,那麼有神秘感呢!」
「對你來說有沒有什麼可以稱作難題的?」
「當然有!」曹凱不假思索地。
「比如?」
「追求你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大的難題,也是我願意付出一生的時間和努力去實現的。」曹凱第一個衝動是想要告訴玲子這句話,但是,他遠眺著外灘的美景,硬生生抑制了自己的衝動。
「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個難題。」曹凱顧左右而言他地迴避著。
「是啊,一時的難題不會是永遠的難題。當此一時的難題成為過去時,它就不再是難題,而且還有可能成為未來的或者意想不到的收穫。這可能就是我們平常說的事情的兩面性,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或者只有壞的一面,它必然是兩者兼而有之。這種兼而有之的相對性不僅隨著時間的轉變而轉變,也隨著對象的不同而不同。也就是說,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對同一事物或現象的理解是不盡同的,處於同一時代的不同人對同一事物或現象的理解也是不盡相同的,事物與現象的這種相對性始終處在一種運動的狀態之中,而非靜止的。說到底,這種運動的相對性來自於人的主觀認識,而事物和現象本身是客觀地本我地存在著。所以,作為有意識和有主觀能動性的人,千萬不要只站在自己的或者單一的角度去看待和處理問題,擁有突破自我,站在更高、更遠、更廣的視角俯瞰世間萬物的意識和能力非常難得,也非常必要。」
曹凱回頭看著身邊的玲子,年近三十的玲子,少了少年時期的青澀與嬉鬧,多了而立之年的端莊與從容,生活的磨難沒有讓她沉淪,卻讓她悟出了很多認識和理解人生的哲理。
「走,」曹凱突然拉起玲子的手,「我們去那條船上吃海鮮,這家海鮮做得在上海小有名氣。」
「可晚上跟大志爸媽說好回去吃飯的!」
「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也別做了,一會兒給他們帶回去,讓他們也嘗嘗。如果喜歡,下次帶他們一起來。」
「玲子。」曹凱走後,秦枝梅坐到玲子身邊。
「嗯,媽?」
自從大志走後,玲子一直這樣喊大志的父母。不論從感情上還是心理上,這已經成了雙方的一種習慣,既溫馨又安心。
玲子見秦枝梅並不說話,就把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伸手用毛毯幫她把腿蓋好。
「媽,你的關節怎麼樣了,是不是還老疼啊?上海這邊冬天太冷、太潮,其實不太適合關節不好的人。」玲子抬起頭看著秦枝梅認真地說,「等我在北京安頓好了,以後冬天你們就到北京去過。到時大慧姐如果想你們了,就讓她北上去看你們。」
「嗯,剛來的時候是不太行,現在習慣了。」
「那不叫習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種陰冷任誰都不會好受,尤其對於享受過冬天供暖的北方人。嘿嘿,」玲子突然壞笑起來,「等大慧姐結了婚,她就沒有時間管你們了,你們乾脆長住我那兒,不回來了。你說咋樣,媽?」想到曹凱跟自己說的關於劉家祥的愛情故事,強勢的大慧姐最終還是乖乖做了愛情的俘虜,玲子心裡偷著直樂。
「玲子,」秦枝梅終於可以接著玲子的話往下說了,這是一個她和陸德品私下討論了無數次的問題,但是,始終不知道怎樣開口跟玲子講才好,「你自己也該想想結婚的事了,是不是?」
「媽!」玲子愣愣地看著秦枝梅,好像頭一次聽到這個問題。
雖然,很久以前大志就要求她答應過他。玲子覺得自己並沒有違背和大志的約定,因為,她肯定自己在愛,也在被愛,這就夠了,至於形式,她並不在乎。
「玲子,」秦枝梅見玲子不說話,忍不住繼續說,「我和你爸早就想跟你說說這事兒了。」秦枝梅看了一眼陸德品,陸德品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們。「大志這一走已經快七年了。」秦枝梅嘆了口氣。玲子的心生痛生痛的,她太想念大志了,一刻不曾停歇,一刻也不想停歇。「你不能總這樣一個人吧,你比大志小一歲,明年都三十歲的人了。玲子,你真的應該好好為自己考慮考慮,做做打算了。你說,是不是啊?」秦枝梅疼愛地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玲子。
「媽,這事您二老就別煩神了。」
「我們怎麼能不煩呢?你這孩子心眼太實在,大志走了你就一直像自己孩子一樣陪著我們、照顧我們,我們也從來沒把你
當外人。所以,你的事,而且是婚姻這樣的終身大事,我們怎麼能不為你操心。你要是過不好,我們覺得都不知該怎麼向大志交代!」按秦枝梅的原意是想把曹凱的事挑明了說說,因為曹凱對玲子的愛戀是顯而易見的,而且,這種愛戀當年他們在一起讀高中時就早有苗頭,但是,丈夫陸德品提醒自己,如果玲子本人確無此意,這種挑明了的提醒只怕會導致今後大家相處的尷尬。秦枝梅覺得丈夫說得在理,只好泛泛而談,點到為止了。
「嗨,媽,你看你這是說哪兒去了。」玲子趕緊坐直身體安慰秦枝梅,「我從來就沒覺得大志離開過我,事實上也沒有,只是形式和以前不同罷了。你們該不會是要強迫我離開大志吧?那我可是堅決不依的噢!別的什麼事我都可以聽你們的,這件事不行,絕對不行!」玲子鬼鬼地笑著,抱住秦枝梅親昵地搖晃起來,見秦枝梅還要繼續開導自己,便伸手抓起桌上的水杯遞給秦枝梅,「媽,趁熱把水喝了吧,一會兒又涼了。」說著站起身離開沙發,「我去把電熱毯打開,讓被窩熱乎起來。哈哈,熱被窩很關鍵噢!」人已向卧室竄了過去,以此表示,談話到此結束。
秦枝梅無奈地望望陸德品。陸德品搖搖頭,示意秦枝梅不要再勉強。
玲子在上海期間也會經常去曹凱家,這是臨行前楊淑怡反覆交代的。楊淑怡和蔣含煙這對老姐妹雖然從來未曾就曹凱和玲子的事公開說過什麼,但是,自從大志走後,這姐妹倆的心思不謀而合地想到了一處。可眼睜睜看著時間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兩個年輕人始終不遠不近,始終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這可著實讓她們有些按捺不住了。
「玲子,你到上海有空也多去你含煙阿姨家看看,她很惦記你的。」楊淑怡話裡有話地交代。
「是不是恨不得我把你的心帶去給含煙阿姨啊!」玲子開心地逗著媽媽。
「去去去,別貧嘴!你去了多跟曹凱在一起接觸接觸才好。」楊淑怡趁著女兒心情好多說兩句。
「我們有什麼好接觸的,熟得就差是一家人了。」
「我倒希望你們真成一家人呢!」楊淑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了解女兒的性情,不是她想的勉強不來,還是順其自然得好。
蔣含煙春節期間出奇地忙,上海市任何商業活動都在她的密切關注之下。她研究上海哪家劇院有新的影片或話劇,研究這些新片的可觀賞程度;她研究上海各弄堂小巷的特色酒吧或小吃,研究這些酒吧、小吃的特長所在;她還研究上海首飾、化妝品市場,了解市場最新產品或動態。在這個研究的過程中,蔣含煙的信息檢索能力突飛猛進,她還把楊淑怡也拉下水,經常在網上跟她交流信息,當然主要交流玲子可能感興趣的信息。然後,把這些經過精心研究和篩選的信息以「活動方案」為主題名稱通過郵件發送給曹凱。曹凱起初被媽媽的瘋狂行為搞得哭笑不得,可不久便發現這些信息很是有用。
「媽,你最近改行做間諜了?!」曹凱一天晚上沒有陪玲子回來得比較早,與媽媽調侃起來。
「你說我是間諜,那就說明我的策劃成功了!」
「怎麼回事啊,媽?好像你提供的信息還是很對玲子口味的。」曹凱一副崇拜老媽崇拜得五體投地的模樣。
「這就叫做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行了,媽,你就得意吧!」
對曹凱而言,確實度過了一個非常溫馨的假期。
曹凱經常陪著好靜的玲子在上海外灘的江邊漫步,隨意聊著可能想起的任何話題,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兩人也能漫步很久很久。曹凱春節假期結束,玲子偶爾也會去曹凱公司,陪著曹凱上上班,看看工作狀態下的曹凱。曹凱公司的職員驚訝地發現,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曹經理如此腳下生風、活力四射,喜悅之情幾乎從他的每一根神經情不自禁地向外散發。尤其當那個叫林燕的女士來到公司的時候,他們平素里以沉著、冷靜著稱的曹經理,竟然表現得像個小男孩兒似的天真可愛、毛手毛腳起來。很少進影城、話劇院的曹凱,沒少陪玲子泡在這些地方享受藝術的熏陶。
在環境優雅的咖啡廳或茶社坐下來,聊聊天、看看書,也是曹凱與玲子最平常的活動方式。玲子說,曹凱這麼「老」還單身,是因為少了人文科學的修養,情商太低!在玲子的「教誨」下,曹凱的確讀了不少中外經典文學作品,看了不少國內外影視作品。玲子非常認真地跟曹凱分析作品或影片的故事背景以及在此背景下活動的人物角色,分析人物角色塑造的成功與不足。比如,《鋼琴課》怎樣以鋼琴音樂旋律的變奏去映襯失語女主角的情感起伏和內心波瀾;《美麗心靈》男主角怎樣把握一個智力超群的數學天才在飽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下,從青年走向遲暮、從精神分裂走向從容與輝煌;一名男演員如何成功把握並演繹了智障阿甘的行為舉止與坎坷命運;《純真年代》男女主角如何在十八世紀末的北美,壓抑、燃燒並最終犧牲著他們的愛情;以及《燃情歲月》的兄弟情深、《音樂之聲》的快樂感染、《畢業生》的美妙旋律、《紅磨坊》自我束縛的抱憾、《呼嘯山莊》痛不欲生的復仇、《盧安達飯店》種族主義的反思,等等。曹凱從前以理科思維的習慣一直認為那些不過是人為虛構出來的故事而已,充其量是用來打發業餘時間的一種消遣罷了。現在經玲子這麼一分析方才發現,的確隔行如隔山,每一個專業領域都有其本質的特色與價值,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玲子說,虛構來自於生活,是對現實生活大膽的重新塑造。在現實生活中,人們的思想、意識和內心活動永遠是隱蔽的、本我的,永遠不為別人所知。但是,文學作品就不一樣了,它源自生活又超越生活,它能借著文學的表現形式,將一個人外在的行動和內在的思想有機結合,通過文字的生動描述,把一個人完整地呈現在人們面前,而不像現實生活中的個體,為著自身的利益,永遠隱藏內心於自我,從而導致外在自我與內在自我的現實割裂。
「所以,」玲子說,「從這個意義上講,現實生活中的人物是虛假的,或者至少是部分虛假的,而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才是真實和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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