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參加工作

今天不更新小說了，因為今天我是在公司的最後一天，我有點傷心，公司因為虧損嚴重，馬上就要解散了。

我收拾了一個上午東西，整理出很多文件來，落款竟然是1999年，不知不覺在這家公司幹了4年，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同事，都要在今天做個了斷了，真是傷心啊，往日的生活一幅幅展現在眼前…

中午吃散夥飯的時候，大家都在回憶往事，我們是1999年一起來到這家公司的，當時這家公司業務蒸蒸日上，我們這些第一次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都像孩子一樣，天真浪漫。一起工作，一起玩，發下工資後，馬上就去揮霍一痛。真是黃金歲月啊！！

我們高興地說著，不停地回憶，笑個沒完，可突然一個女生哭了，大家一下子都靜了下來，接著所有的女生都跟著哭了。

我沒有哭，因為我是27歲的男人了，但是我的心情和她們一樣，心裡酸的很，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我也許…

大家都沒心情再吃了，又聊了會旁的事情，就起身回到辦公室繼續收拾東西了。我本來想把電腦里的東西清理一下，可卻坐著發獃，這四年經歷的實在太多了，以前沒時間想，今天一下子全鉤起來了。

我忍不住打開WORD，瘋狂地敲起鍵盤來，我要把所有的感情傾瀉在文字中……

1999年，我大學畢業那年，春節過後大家都開始找工作了，我也不例外，我找了30多家公司，可都不要我，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因為我學歷太低了吧，大專文憑在北京已經很難混了。

6月份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一家私人小公司，是干綜合布線的。公司別看小，生意很紅火，我去了以後就跟著師傅幹了幾樁大買賣，亞運村聽說過嗎。它的光纜工程就是我們公司做的。那年夏天，我頂著大太陽，手裡拿著塊測試表，從這個樓跑到那個樓，一條一條測試光纜的性能。

說實在的，那年夏天我學到不少東西，我連光纜熔接都會！可是幹了4個月後，我還是決定離開，因為公司裡頭就個傻B讓我受不了，本來公司就小，干技術的就3個人，這家夥還非想分出個上下級來，他當頭，我和另一個人當兵。

經理也沒說讓他當頭，可他就是要當，總要在經理面前表現出領導才能，分配我去干這個，干那個。我半天花完的圖紙。他審查後，簽上自己的名字，就拿去交給經理。

這混蛋實在讓我看不慣，不知道他為什麽老和我過不去。我又沒招他。後來才知道，原來經理招我來，就是為了頂替他。難怪他看不我順眼呢。

所以我決定離開，不和他一般見識。

後來託了一個大學同學，幫我在J公司投了份簡歷，這家公司當時剛推出IP電話卡業務，那東西是個新鮮玩意，打長途電話的價格要比電信的便宜好多，所以市場反應熱烈。好多人都來諮詢。J公司因此急需一批接線員。

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入的J公司。按道理我是沒有資格去的，人家電信級公司，哪能要大專畢業的啊。所以我人雖然去了，但是我的檔案怎麽也進不去，拖了2年多才進去。而且我的合同是一年一簽，人家本科生一下就簽5年，這讓我感覺很不平衡，自己就像個臨時工。

不過當時我可沒考慮這麽多，急著想離開那家私人公司。而且這邊是家大公司，待遇很好，所以就答應去了。

他們讓我馬上來上班，因為公司電話接不過來。需要人。

我可沒同意，因為馬上就月底了，我還要等到老公司發了工資後才能走，不能白乾一個月啊。

10月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拿到了工資，500大洋。也就夠吃飯的。我數了好幾遍，自己掙錢，才知道辛苦。一張一張都是我的血汗啊。

下午的時候，我正打算寫辭職報告。經理跑來把那個討厭的家夥叫走了。一會，他回來，臉色很難看。原來他被開除了，而我將會被聘為正式員工。我特別感激經理的賞識，我認為他做的很公正，但是我已經決心走了。沒辦法報答他了。

我後來一直在想，如果我當時留下，也許真能學到不少東西。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11月1日，我正式去J公司上班了，還特意買了套名牌西服，穿在身上說不出的彆扭。

部門經理簡單介紹了情況以後，就讓我坐在L女生旁邊，聽她怎麽接電話。我一個上午都這樣規規矩矩地聽。

打來的電話無非都是問IP電話這麽使用，收費如何，開通了哪些城市。

很容易回答，我聽聽就會了，中午吃飯的時候，L女生給我了塊口香糖，我說了聲謝謝，就伸手去拿，可突然從糖盒裡彈出一隻蟑螂來，「啪！」的一聲打在我的手指上！

原來是個整人玩具。

她們一幫女生圍在旁邊觀看我的反應，但我卻沒反應。

她們都特別失望，說這東西嚇不了男人。

其實他們說錯了，我確實被嚇著了，我只是反應慢點，過了5分鍾我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這個小玩笑對我人生的影響，恐怕那些女生永遠都想不到。

我被她們耍了以後，突然感覺說不出的輕鬆，緊張一個上午的神經就這樣突然放鬆下來。

我原來一直認為社會上人與人的關係，不是上下級關係，就是競爭關係。我第一份工作就證明了這點。3個人的小團體就折騰成那樣。

所以我來到J公司以後，特別緊張，我怕他們對我凶。這裡可不是3個人了，而是300人！那內鬥起來是什麽樣啊！！

可是這個整人玩具卻突然改變了我的想法，這裡的女生都很年輕，很純潔，讓我感覺象是回到了校園，她們像我的同學，和我一起玩鬧。

天啊！我開始喜歡上這個公司了，在這個年輕女孩組成的小集體里，我感覺不到社會上的壓力和競爭，感覺不到欺騙和嘲弄。

這也是我4年來一直不願意離開J公司的原因，我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簡單的人際關係，喜歡這裡年輕的氛圍。

我在J公司的生活，就從這塊特別的口香糖開始……

我第2天就開始自己獨立接電話了。過了一個星期，經理通知我正式上夜班。J公司招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夜間值班接電話，因為女生晚上值班不安全，所以由我們男生來干。我和另2為男生將負責所有的夜間電話，一人一夜，輪班倒。

其中一位是我的大學同學，L君，就是前面說的那個介紹我來J公司的。另一位是W君，江南小夥，本科畢業，因為沒有戶口，所以只好和我們為伍，一起干這個爛工作。我們3個人號稱客服中心三劍客。

我是很喜歡上夜班的，因為我上班的時候，別人都下班了，公司里就我一個人，特別自由，沒人管。

也不用穿什麽正裝了，我便把那套剛買的西服退了。天天穿著身破夾克，反正沒人看見。

公司的電腦能上網，這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在深夜，我可以竄到台灣的黃色網站上看圖片。

如果那些女生知道，她們白天工作的位置，晚上被我這個大色狼霸佔了，邊摳著腳丫，邊流著哈喇子看黃色圖片。不知道她們會有什麽反應。

當然隔天早晨，我會把電腦里的東西清理乾淨。我從來沒被她們抓到過。L君就沒這樣幸運了，聽說有一次看寫真集的時候，沒小心，讓一個女生在旁邊看見了。結果損失了好幾頓麥當勞。

11月的北京已經很冷了，這個大樓的物業為了節省開支，晚上都會關上空調。這可苦了我們哥三。晚上蓋兩床被子都不行，我第一個被凍感冒了，我很不高興地給經理打電話，說我不能去上班了。她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忙跑去買了個電暖氣來。一個大辦公室，靠一個小小的電暖氣哪夠啊。所以我們都把電暖氣放在床邊，這樣才能抵禦嚴寒。

有一次，我睡到夜裡3點多，突然電話響了，我一下子跳了起來，想去抓電話，結果一腳把電暖氣踢翻了，等我放下電話，回來看時，才發現，電暖氣的支架已經被我踢壞了。沒辦法，我只好連夜寫檢察……

無聊的夜生活讓我迷上了寫作，我開始在一個網站上發表武俠小說。反映很好，我高興極了。生活在武俠的世界中，可L君就沒這麽幸運了，他是雙子座的人，比較喜歡熱鬧，他無法適應夜間工作。他總喜歡打電話找我聊天，一聊聊一個鍾頭。

很快，新年到了，2000年的新年，很多地方都在慶祝千僖年的到來，可我沒有，當天我和L君值夜班。為了防備千年蟲病毒，領導很重視這次夜班，親自來視察工作，我和L君穿著整齊，坐在那裡接了一晚上電話……

我們就這樣迎來了千僖年。

在新的一年裡我們照常晚上來，白天去，象遊俠一樣。

一天我在貼文的網站和人吵架，結果弄的我很不高興，我就不再去那家網站了，也不再寫文了。

我突然從武俠的虛幻世界中，回到現實社會。新鮮期也已經過去，我也開始發現這個工作的恐怖之處了。

我一個晚上要接100多個電話，而且經常碰到不講理的。罵人的，就我的經驗，40歲以上的女人最難對付，又笨、又凶、又能說。她們根本不聽解釋，也聽不懂解釋，她們就要求賠錢。我一個接電話的小職員，哪有這個權力啊，只能不斷地解釋，不斷地道歉。可最後總是把她們惹急了，高聲叫道：「你叫什麽名字，我要投訴你！！給我你經理的電話！」

到後來我拿起電話，一聽見中年婦女的聲音，馬上就哆嗦。

如果電話里傳來甜美的小女孩聲音，我就會放心大膽地說。她們問為什麽打不通，我說線路忙，你再試試。她們就會很高興地答應再去試試。

我經常奇怪，女人老了以後，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不光是外表變成了魔鬼，而且性格也變成了魔鬼。從裡到外都成了魔鬼。

奇怪中……

這樣的折磨，實在讓我快崩潰了，我們三劍客開了個碰頭會。決定向經理提出抗議。要求減少我們的工作時間。

你想，我們是從下午5點半一隻干到第二天早上9點，十六個鍾頭，一百多個電話！

我的精神完全模式化了，下班回到家後，只要聽到電話響，馬上抓起來說道：「您好，J公司8301號為您服務……」

朋友們都笑，說我神經錯亂了。

我們的鬥爭獲得了勝利，經理讓步了，讓我們從晚上9點干到第二天早上8點。

雖然還是要干10多個鍾頭，但是我們已經很高興了，為了這個，我們哥三去外頭吃了一頓。可誰也沒想到，我們為自己埋下了禍根。

春節到了，W君想回南方老家過年，跑來和我們商量，我和L君拍著胸脯說：「過年怎麼能不回家呢，放心吧，你的班我們幫你上。」

結果我上年30的夜班。

母親聽說後，特別生氣，說怎麽能不回家過年呢，要我換班，可你說，我和誰換啊，那天，我早早地吃完年夜飯，便頂著寒風出門了，一路上看著行人都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往家裡趕，而我卻……唉！不是滋味啊。

那個晚上的電話出奇的少。我後來總結出經驗了，每到放假，電話都會變得很少，大概是因為用戶都忙著過節，沒時間來找我們麻煩。

我百無聊賴的來到窗口，看著外頭萬家燈火。

燈下的人都在看聯歡晚會吧，一家老小圍著桌子旁有說有笑。

我回憶著往年過節的情景，每次過年，母親從下午開始準備飯菜，父親打掃房間，而我和哥哥則蒙頭大睡，養足精神，準備玩通宵，。我父母都是從外地來的，所以我們在北京沒有親戚。每次都是我們4個人一起過年，雖然不夠熱鬧，但也還溫馨。

但是自從3年前父親去世以後，我們家過年就變樣了，母親會先讓我和哥哥給父親的相片磕頭上香，然後才會開始吃年夜飯，我們總是不習慣，感覺缺少點什麼。

而今年，更只有哥哥一個人陪著母親過年了。

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傷心……

我無奈地搖搖頭，把身上的大衣緊了緊，房間里還是沒有空調，冷得讓我直哆嗦。

安靜啊，如果這時候進來個投訴電話該多好啊，我也可以和他說說話。

我在又冷又靜的辦公室里等到了新年，外頭開始響起「噼啪！噼啪！」鞭炮聲來。我又傻呼呼地跑到窗口，看那五光十色的煙火解悶。

睡覺前，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一個中年男人問了我一些簡單的問題，我耐心地回答了，準備等他說再見，我好掛了電話去睡覺，可那個男人卻突然祝賀我新年快樂，這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感動極了，愣在那裡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往年春節聯歡晚會上，主持人總是禮貌地向仍然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人致以最高的節日問候。我每次看到這裡，都會認為他們在做秀，有什麼好問候的，沒想到第一年工作，我就成為一名不能回家過年的人，這時候才明白到一個普通的問候，對我們這些孤獨的人來說，是多麼重要啊。

有些事情，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啊。

新年過後，我的煩躁情緒開始惡化，我開始摔用戶電話，甚至和用戶吵架，經理找我談了話，可是我還是沒有改觀。

經理以為我是因為沒有轉正，所以發脾氣。就著來張轉正申請表讓我填，而我明確表示不想幹了。她說：你別這麽早做決定，今天晚上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真不想幹了。就把空表放在我桌上。

我想了一個晚上，想到了半年前，我天天奔波於各大招聘會，挨家挨戶地撒簡歷，然後就等著他們來電話找我面試，我去過各種各樣的公司。賠盡笑臉，說盡好話，可還是失敗了30多次，這樣可怕的生活，我再也不想經歷了。我屈服了，我拿起了筆，開始填表……

（2003/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