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玄音公主(三)
用膳完畢,三公起身告辭。
孫昭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掠過,及至崔宴,目光一沉,連忙道:「崔太傅請留步。」
尹相聞此,靜默不語。大將軍眸光一閃,別有深意地看了孫昭一眼,抬步便走。
崔太傅揚眉微笑,「七載未見,公主可好?」
「而今身不由己,何來安好?」冷風在屋外呼嘯悲鳴,孫昭將雙手攏在袖中,「離宮七年,有許多事要請教太傅。」
崔太傅彎了彎腰,「下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孫昭思慮良久,清靈的眸子泛起霧氣,「冬狩之事,太傅可知來龍去脈?」
「下臣並未隨陛下冬狩。」崔太傅面上有隱約的淺紋,「聽聞那日,陛下與太子中了埋伏,大將軍帶人救援之時,只找到重傷昏迷的陛下,至於太子……竟是不知所蹤。」
如此說來,原是有人借冬狩之機誅殺天子。袖中的雙手已經握拳,孫昭強忍憤怒,「刺客何在?」
太傅搖頭嘆息,對上孫昭不可置信的眸子,「大將軍,竟是未留一個活口。」
齊驍竟然殺人滅口!孫昭咬了咬銀牙,杏眼圓睜,「你是說大將軍……或許犯上作亂?」
崔太傅面色動容,卻終是垂下眸子,道:「下臣不敢妄言,然而陛下冬狩之行的主事人,確是大將軍無虞。」
孫昭頹然坐在案前,雙目空洞,「太傅請回罷。」
門窗被風雪砸開,帶著撲簌簌的涼意,驚得孫昭不由哆嗦。她回頭看那漫天風雪,將樹木覆了個嚴嚴實實,白茫茫之中,唯有子有跪在門外,背後覆著新雪,眉梢落上瑩白。
「你怎在此處?」不知她在門外跪了多久,孫昭於心不忍,喚她起身。
子有仍是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她仰起臉,素白的一張臉上淚痕交錯,已經乾涸結冰,「殿下,請您救救太子洗馬。」
她離宮七載,對官員並不熟知,這太子洗馬又是何人?
若是換做七年前……孫昭知道,那個日日教授幼弟讀書與騎射的少年,白麵粉唇,眉目如畫,俊朗勝似女郎。他信步宮中,多少女子芳心暗許,多少男子自嘆弗如。
見子有仍然未起身,孫昭心下明了,「太子洗馬,可是大學士楚天白的幼弟?」
子有不語,唯有默默點頭。
情竇初開的年紀,她也如那鶯鶯燕燕般,迷戀過太子洗馬,他恰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薄霧青衫,淺笑低談。可她卻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每每與他相見,她的心便沒由來地狂跳。
她曾在櫻花樹下踮起腳尖,試圖觸碰他發頂的金釵。他卻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垂眸道:「若公主喜歡,下臣便將這金釵贈與公主。」
她是主,他是臣。
他尚且能對一個小小宮婢言笑謙和,卻於她面前斂眉低目。她與他,隔了千山萬水,隔了時光參商。
「楚雲軒?」孫昭自口中細細琢磨著這三個字,終是不情願道:「可是楚雲軒?」
子有不語,點頭如搗蒜,淚如雨下。
七年已過,竟然是他!孫昭匆匆起身,顧不得披上貂皮大氅,一把將子有扶起,道:「他在何處?」
「被大將軍困在天牢,生死不明。」子有的臉頰乾涸紅腫,一張嘴顫抖著發出微弱的聲音。
竟又是齊驍!孫昭行走得極快,子有在她身後一直小跑,才得以勉強跟上。大雪紛飛,落得滿城銀裝素裹,孫昭於天地之間忽然止步不前。
她抬起頭,見天幕低垂,昏暗壓抑。落雪如刀,隨長風嗚咽,恣肆飄散,刺人骨血,扎得她心疼,然而這冰冷的疼痛,卻教她的情緒愈發清晰。
她在做什麼?
起步,轉身,回東宮。
路過子有身側,她紅著眼啜泣,「殿下不顧太子洗馬了么?」
孫昭並未回她,聲音朗朗,「傳大將軍。」
室內熏著裊裊異香,教孫昭愈發睏倦。信手翻開案上的書卷,儘是些官制史話,無聊至極。想到小弟平日里只得讀這些書卷,她不由蹙眉,而一夜未眠的大將軍,竟也將一本索然無味的書讀得津津有味,實令她驚嘆。
一個走神,便有人推開殿門。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入,那人脫下披風,抖了抖其上的飛雪,遞給子有。
子有低著頭退出殿外,將大門閉上。
那人身披紅袍,乃是一品朝服。他大步向前,在她案前站定,英朗的眉目帶著風雪之寒,令人心悸。
「不過一個時辰,殿下又要見臣?」大將軍語氣戲謔,「齊驍受寵若驚。」
孫昭將心中的不滿、憤怒、疑惑盡數壓下。清亮的一雙眼眨了眨,道:「冬狩之時,何人輔佐太子騎射?」
「下臣與太子洗馬。」他直視她眼眸,回答乾淨利落。
「太子遇襲時,洗馬何在?」孫昭順勢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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