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竟如此小瞧於我?」他有些忿忿,這些年他卑飛斂翼,弭耳俯伏,為的是有朝鷙鳥將擊。「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做個富貴王爺安享食祿有什麼不好?也許你會看不起這樣沒有野心的我,可本王年少時是看著皇兄踩著許多人的鮮血登上皇位的,那樣的日子我不想又重來一遍,雙腳踩在殺戮的泥濘里,手染鮮血,就為了成全所謂的男人的野心,那野心之後呢?世人全部伏舔著自己的鞋尖,那又如何?倒不如做個富家翁,快樂而逍遙。」
姜凌波伸出小手去握住天十三略帶冰涼的手指,「你我志趣這般相同,不做夫妻太可惜了。」
天十三噗嗤一聲被她逗笑,另一隻手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子。「皇兄要是聽到你這些話,不知道會怎麼想,不過……」他故作沉吟。「我喜歡。」
姜凌波覺得自己選擇了這個人是正確的,看著天十三的閃亮的眼瞳,簡直要溺死在其中。
她看著他,他瞅著她,兩人的動作、呼吸都放輕了點,似乎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正在空氣中流淌,唯恐被驚嚇了去。
等姜凌波回過神來,天十三已經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帶著灼人的熱度,席捲了彼此的所有意志。
這一夜,就著一縷透過窗紙的薄薄月光,姜凌波想起很多事情,一顆心就像蕩漾在溫柔湖水裡的嬰兒,作著甜蜜的夢睡了過去。
【第二十章夫妻同心建家園】
一個月過得飛快。
良辰吉日這天,天沒亮,姜凌波就被阿紫、阿奴給挖起床梳妝,之後又是繁瑣冗長的一大套程序,她頭暈腦脹、身不由己的讓人擺布。
時間倉促,看著大妝后的姜凌波,尤三娘淚流滿面,她心裡的捨不得就跟挖她的肉一樣痛。
雖然時間那麼趕,集眾人的力量,嫁衣、嫁妝都是備齊了的,當然,十里紅妝是沒有的,門面排場也稱不上,沒有繞城遊街,沒有熱鬧的送嫁,只有前方引路的兵馬禁軍還維持著親王才有的規格。
沒有喧天鑼鼓和把人炸聾的連天爆竹,皇宮來的伶人樂隊,噴吶吹奏,敲鑼打鼓都顯得有氣無力,皇家擺明了要落新嫁娘的面子,不讓她好過,一個親王娶妻,最重要的出嫁行列竟是這般草草帶過。
看熱鬧的路人皆在碎碎低語,這是惹了皇上不喜的後果……
隨行的阿奴和阿紫強忍著氣憤,把指甲掐進了手掌,但是又能如何?
隨姜凌波出嫁的陪房不多,情同姊妹的阿奴自然是不能少的,阿紫和徐景也是她的人,沒有異議的要跟著她走。
齊國和伍直還有幾個護院到底是天十三的家臣,姜凌波嫁過去,自然要回歸王府。
崔亮自願隨著她去王府,至於庄旺一家,她留給了尤三娘。
還有京城那三進宅子,她一直騰不出手去處理,往後搬去住的機率也不大,她交代尤三娘把宅子出租,多少收些租賃錢也成,或者尤三娘哪天想開了,和喬野的事有眉目,想搭夥作伴,就把那宅子送給兩人當喜宅。
轎子顛著,也不知東南西北,大紅蓋頭下的姜凌波只覺得眼中世界一片艷紅,不知緊張還是怎麼地,捧著蘋果的手心居然泌出微微的汗意來。
沒有繞城遊街,感覺從宜康坊到朱雀街並不耗時,她聽見了連續響了許久的爆竹聲響,然後被迎出了轎門,璽王府大門張燈結綵,雖然那歡愉的喜慶看起來有些孤凄,可是王府里的內侍宮女熱熱鬧鬧的笑開著臉,穿著一應喜氣洋洋的衣裳,即便姜凌波看不見,也能感受到那滿滿的喜氣。
拉著她的手的不是喜娘的手,是一隻男人的手,溫暖而乾燥,勁骨豐肌。
她認得出那隻手,那是天十三的手。
他牽住她,引領著她邁過階梯,跨過火爐,進了喜堂。
透過珠玉垂墜的蓋頭,她只能看見天十三穿著烏綃雲紋底的薄靴子,和大紅吉服的袍角,雖然見不著面貌,一顆晃蕩的心卻無比的安穩。
簡單慎重的行禮后,她被領進了新房。
羊角宮燈,金漆小香鴨默默吐著金銀香的芬芳,錦繡帳幃上綉著鴛鴦交頸繞頭,纏枝並蒂蓮開,地上加絲毛毯軟厚美麗。
揭了紅蓋頭,喝過合巹酒,天十三沒有再出去應酬客人,女方的客人不多,百官臣工們沒敢上門,多是禮到人不到,那些慣會審時度勢的世家也擺出了態度,唯獨潤空和尚帶著了空肆無忌憚的來參加喜宴。
揭了蓋頭的姜凌波看著帶著薄醉坐在她身邊的天十三,對他嫣然一笑,新房裡紅燭高照,她這一笑如同百花齊放,又瞬間化成滴水般的溫柔。
「不用去招呼客人嗎?」姜凌波向天十三伸出手。
「潤空會全權招待。」
姜凌波噗嗤笑出來,一個光頭大和尚在婚宴上招待客人,有夠讓人發噱的,不過由此看得出來,人生許多關頭,肯挺身出來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這新房聽不見前頭的燈火和笑語,寧靜得宛如另外一個世界,只有懸挂無數紅色燈籠的後院才顯露出那麼幾分喜氣來,但是房裡的人不在乎。
「我們更衣歇下了吧?」
兩人各自喚來伺候的人,阿奴和阿紫把新娘臉上厚重的脂粉給洗了,露出象牙般滋潤的顏色,眉不掃而烏,唇不點而紅,在燭火下映照出宜嗔宜喜的盈盈微光。
天十三讓人伺候著去屏風後面洗了臉面,換上嶄新的家常服,柔軟綢褲,趿著履鞋,一派家居的看著也已然卸下繁重的衣衫首飾,換了一身輕便綢服的姜凌波,只覺得滿心歡喜。
「你今天真美。」
姜凌波臉上一紅。「你今天也很帥,五官俊朗,岳峙淵淳。」
雖然天十三不是很明白什麼叫做帥,但是後面稱讚的字句他可是都懂的,當然不客氣的收下了。
服侍的人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攏上門,離院子遠遠的。
天十三伸出手與她交握,看著這令他心動不已的女子,在她誘人的紅唇上輕輕的吻了下去,但是乾柴烈火,哪裡是一個吻能解決的。
年輕的男女相偎相依的滾上了床,肌膚相貼,氣息交纏,讓彼此最真實的一面袒露在彼此面前,透著無比的親昵。
帳帷被放了下來,層層迭迭遮去了男女真實的交迭影子,隱約只見男人的身子沉了下去,女子嚶嚶呻吟,火熱的纏綿,令人窒息的狂潮,在陣陣顫慄中把兩人逼到了歡喜的絕境,繼而攀升到幸福的巔峰高潮。
璽王離京去封地的時間並沒有拖太久。
璽王大婚後的第十天,在一隊禁軍和儀仗的簇擁下,璽王的車駕從朱雀門直奔城門而過,車隊人馬很快遠去化成黑點,路上指指點點、嘰嘰喳喳的人一撥撥的逐漸散去。
車隊走的還是官道,出了城門十里,天十三就讓人把儀仗的牌匾旗幟全收了起來,再往前十里,遣回了皇城的禁軍,便讓自己的府兵引導前鋒,既然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路也不趕了。
自家王爺下令,天黑前能到宿頭驛站就可以。
帶頭騎著馬匹的大雁和大鵬相覷一瞥,這還不就是怕顛了馬車裡的新王妃嗎。
新婚燕爾,在所難免,他倆是這麼想的,只是一路行去,好像不是那回事。
射水縣屬於臨淮郡,距離京城千里遠,皇帝並沒有勒令限時他們要在什麼時間抵達,夫妻倆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遊山玩水的興趣濃郁,倘若遇到好山好水就令車隊多租人家民宅逗留幾日,要是無趣就緊著點趕路。
有時錯過宿頭,不得不露宿荒郊野外時,新王妃就著他們去打獵,獵來的獐子野鹿兔子烤肉吃,也不知王妃哪來那麼多佐料的,大小茴香、丁香、花椒、粗鹽、孜然……
不僅如此,烤青菜、烤地瓜、烤生蒜、烤蚱蜢,總之,什麼都能烤來吃,最奇怪的是還真的什麼都好吃。
吃烤肉不馬虎,改日又或者買了人家的豬羊牛肉片成片,涮了鍋子吃,種類更是繁多,還有真要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時候,兄弟們埋鍋造飯,幾鍋乾飯能頂啥呢,王妃讓兄弟們把各自的頭盔洗了,底層放著乾飯,鋪上牛肉或者是排骨,或者火腿香腸雞腿菜鹵,每人抱著自己的頭盔飯,吃得那又香又激動吶。
吃完,頭盔洗洗,還能繼續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