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煙花雖美,嘆其短暫。
塵香在離躒的逼視下,她慌亂地抬頭,槐樹上掛滿了串串、簇簇的潔白花朵,微風吹過,陣陣清涼,那沁人心脾的槐花香,隨風飄散,思緒也在這襲人的香氣里紛飛飄遠。
「看啊,月色正明,槐花正香。」塵香望著漸漸朦朧欲要隱去的彎月,天空亦泛著微微的魚肚白,她腦海中浮現起了汪國真老師的詩名。
離躒靠近,突然拉起塵香的手,塵香心旌搖曳,結結巴巴地說道:「幹嘛?我、我們、」
離躒沒有理會塵香,他粗暴地拉著她的手,往山頂走去。
也許塵香是被眼前的景色所迷惑,也許是秦煒那些半真半假的話語讓她開始懷疑並面對自己的心意,總之她忘了掙扎,忘了拉著她的人是昨日才成為夢萸丈夫的人……
她在心中輕輕地說道:一次,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
離躒走得很快,還沒到半山腰時,塵香便漸漸不支。離躒鬆開塵香的手,他停下步子,在石階上蹲下了身子。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你會一直喜歡我嗎?你喜歡我是因為覺得我漂亮嗎?還是覺得我溫柔可人?那麼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呢?你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沒有如果假如,我們會一起老去。」
……
塵香看到蹲著身子凝視著自己的離躒,上次跟他一起登縉雲山的場景和話語在腦海中一一閃現,那時自己可以毫無顧忌的撒嬌扮痴,讓離躒背著自己爬山,逼著他回答那些無聊刁難的問題。
可是,如今陪他一起老去的人是夢萸啊,她可以放縱自己再次同他一起登山,但是卻絕不能越過道德,做些對不起夢萸的事。
「我、我可以走的。」好一瞬,塵香見離躒的表情越來越不耐,便輕輕說道。
「快些,不然就來不及了。」離躒並沒有起身,他開口催促道。
塵香沒有回答離躒,也沒有爬上離躒的肩背上,只僵立在原地。
「啊……」塵香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整個人便趴在了離躒寬厚的肩背上。
塵香突然明白過來眼前的人是那個特立獨行的離躒,他心中所想,只要他自己認為是對的,他便會去做,世俗的規矩和眼光,在他那裡統統都似空氣。塵香老實地趴在離躒的背上,不敢再有任何的舉動,生怕一時逆了離躒的心意而惹怒他,那麼他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很快,兩個人到了山頂,離躒擇了最開闊的一個亭子,他靠在石柱上,默默注視著東方,塵香突然明白離躒為什麼要帶她來這縉雲山頂,她也靜靜地站在一旁,同他一樣默默地注視著遠方。
太陽雖然還沒有露出頭臉,但是紅日的光輝漸漸地把魚肚白染成了微微的紅色,離躒突然靠近塵香,緊緊握住了塵香的手,她微微地掙了掙,離躒卻更牢固地鎖住了她的手,她突然臉上涌~出一片紅潮。
慢慢升起的紅日,起初如泛著光暈的淡淡月牙,漸漸地似鏡子般冉冉升起,灼灼如火焰一般萬丈光芒,一掃黑夜的陰鬱曀霾。
塵香不自禁地緊緊回握著離躒的手,在這瑰麗奪人心眩的景像前,她已忘乎所有。
煙花雖美,嘆其短暫。
繁華盡散,凡塵落定,塵香突然覺得內心深處恆存著一種對愛的篤定,溫柔而堅定。
這世間萬物萬景,不管有多美好,終是會淡化遠離,唯一能恆存的便是牢記於心。
「我們回去吧!」天已亮透,塵香望著身旁的離躒,溫柔地說道。
「塵香、」離躒目光灼熱地望著塵香。
「嗯。」塵香故意忽略離躒眸中情誼,她輕輕應道,並轉身欲往山下走去。
「塵香。」離躒再次喚道,他一步上前,在塵香的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塵香掙了掙身子,終是沒有掙開,她索性靜靜立著一動也不動。
「塵香,我們重新開始吧!再沒有誤會與爭吵,更不會有拋棄。」
離躒的頭趴在塵香的肩上,他口中的熱氣哈在她的脖間,一片酥~麻,他的每一句話都蠱惑著她的每一根心弦。
塵香突然想起渾身是血的夢湮,她一下子掙開了意亂情迷的離躒,淚流滿面的她一連串地嚷道:「夢萸呢?夢萸的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你怎麼忍心就這樣丟下她?你憑什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的對待你的妻子和孩子?」
塵香的一番話離躒整個人似被突然當頭棒喝一般,幡然醒來。他伸在半空中想要抓~住塵香的手,無力地垂下,一串淚珠自他頰邊滑下遺落在了風中。
塵香見離躒一副挫敗無措的樣子,心中一陣抽痛,長久以來,這是塵香第一次看到離躒的眼淚,她慢慢走過去,撫過離躒的臉頰上的淚痕,輕輕地說道:「這些生活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我們沒有權力去後悔。之前之所以會有那麼些誤會,不過是因為我們並沒有想象中的愛對方,我們只是更愛我們自己而已。以前,我不能選擇我們孩子的去留、」
「我們的孩子?你是說那個孩子是我們的?可是,你為什麼要騙我說那是貊遠之的孩子?」離躒急促地打斷了塵香的話。
塵香沒有回答離躒的問題,好一瞬,她才輕輕地說道:「但是,你現在可以保護你和夢萸的孩子。」
「那個孩子,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從沒有喜歡過楚夢萸,以前是,現在更是這樣。」
「可是,你們還是結婚了。」
「結婚不過是被家中所逼,還有夢萸日漸大起來的肚子,她楚夢萸不過是趁我喝醉了酒,帶我去了酒店,我以為是、」
「大人怎麼做是大人的事,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狠心到害了你自己的孩子。離躒,我們永遠都回不去了。」塵香淚流滿面,輕聲打斷了離躒的話。
離躒還有許多的話想說,他想說他從沒有愛過夢萸,也想說家人的威逼和楚夢萸的肚子也強迫不了他離躒,只是他不服氣她說她永遠只愛貊遠之一人,也真的想看看她將來要嫁的人一定是貊遠之,他想證明給她看,也想自己明白,彼此還是否對彼此留有情誼,於是他接受了結婚,他想看看她是否會為了他的轉身而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和傷心。可是如今還能說些什麼?說得再多不過是徒惹彼此悲痛。
塵香說中了彼此間的死穴,兩人都默默地再無語言。
「對不起,我送你回去吧。」良久后,離躒已經回復一貫的平靜,他淡淡地說道。
「你昨日一夜未歸,夢萸一定急壞了,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塵香不想同離躒一起回去,不過是不想被人看見,再次惹起議論傷害了夢萸。
「你不需要跟我避嫌,我昨日跟著你出了酒店,可是所有賓客都看到的。」離躒毫不在意地說道。
塵香心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她有些惱怒地說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夢萸?你當著所有賓客的面跑出來,豈不是告訴了所有的賓客你並不愛夢萸,你讓她情以何堪?」
「這本來就是事實,有什麼好作假的,如果不是她使了手段,有了孩子、結婚我也不過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沒那麼悠閑的和她扮演相敬如賓的夫妻。」離躒毫無情緒地說道。
看來夢萸和離躒間有著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塵香愕住,心裡沒由來的一種恐慌。
「你這樣對夢萸根本就不公平。」塵香不滿地說道。
「當初她帶著醉得不醒人事的我去了酒店又何曾公平過?我、」離躒有些惱怒地住了口,他不知道為何今日要講出這些毫無意義的話來,忙住了口。
「對夢萸好一點行嗎?不管怎麼說我跟她姐妹一場,我希望她幸福快樂!」塵香心情複雜,但她覺得這是她唯一該說和能說的話。
「你不要管我們的事,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的身體。」離躒突然煩躁地說道。
「你不可以再輕易生病,也不能再喝酒,更不可以不開心。」離躒霸道卻又感情複雜地說道。
「嗯,我們都要珍重自己!回去吧。」塵香心中有股暖流涌過,她輕輕地說道。
離躒知道自己昨夜尾隨塵香出了酒店,看似是塵香和自己在傷害夢萸,可是自己走的時候,夢萸不正扮大方得體,勸說著蘭姨別生氣,也讓大家別誤會,她說自己離開不過是自己知道塵香的住處,送送醉酒的塵香回家而已,她那副委屈求全的樣子,絕對討盡眾人歡心。但是,所有的人指責和謾罵絕對是直指塵香的。
離躒這樣想來,也不再勉強送塵香回去,因為真的被人看到兩個徹夜未歸的人一起出現,定會給塵香再添委屈的,便微笑著輕輕說道:「再見!」
曾經誤會疊著誤會,爭吵挨著爭吵,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該從那兒去開始解釋,只好,極力的還彼此一個微笑,然後將一切歸結於命運,互道再見和珍重。
轉過身離開,背影便是留給彼此最後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