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夜無眠，寧君延站在營帳前，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心中悵然若失。

他終究還是讓步了，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就算他日，她攜夫帶子從他身邊再次檫肩而過，他可能也會一笑置之，不在做理會。

宮裡頭是該娶一個女子，替他管轄後院，為他生兒育女。

他不是白紫月的良人，白紫月也不會在是他的唯一。追足了兩年的夢，忽然醒悟，心裡卻有一番滋味。

他放下了，是真的放下了。

人生註定不會十全十美，也必定會有缺憾，白紫月會是他的缺憾，但再也不會是唯一。

老天真是吝嗇啊，就連一個念想都不留給他。

寧君延突然在做了一個決定，既然要退兵也要重創一下白紫月的銳氣，為他今晚的受辱報仇雪恨，他一向不是大度的人，自然與她一道，小肚雞腸，眥睚必報。

他這一招，白紫月早就料到了，經過一夜，藥力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揮發，她的充沛的體力仿若回到了她的鼎盛時期。

生殺大權都握在她自己的手上，不用在受別人的要挾，

戰甲加身，即便醜陋的容顏也遮不去半分風華。

她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個羈傲不羈的白紫月，再也不用受到別人半分要挾。

風華正茂的她終究沒有逃脫宿命的周折，在這異空大陸里決戰長沙，刀光劍影的生活，縱然她上被子沒有過夠，然而這一輩子，她卻厭惡了。

所謂風華也左不過是迴光返照，她心裡仍舊很清楚，她在也不會是當年那個白紫月了。

當再一次踏進營帳，她的樣子驚呆了眾人，一向弱不經風的她披起戰袍，在這至關重要的一戰中她將會是主戰，羸弱的她要上戰場與敵人廝殺，孫鐵錚不懷疑她的能力，可是同處大營，關於她的情況，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點的。

更何況，楠卜在走之前有過交代，請他保護好她。

雖然這事情他從來沒有提起過，但並不代表，他不記得這個承諾。

所以對白紫月上戰場的事情，孫鐵錚不待別人說話，便第一個反駁。

他自己可以擋住萬千兵馬，為何要一個女子上戰場？銀狐的事情就是一個失誤，當初他的意志要是在堅定一點，怎麼會有如今這場景？

同一個錯誤，孫鐵錚在不願意犯第二次！

一桿大將，都不敢言語，唯有孫鐵錚，只有他敢出聲說此事不妥！

白紫月心有慰藉，為孫鐵錚不曲的人格點贊，為他忠肝義膽而心有榮嫣。

她知道，銀狐死在戰場上不僅是她們這個至親的人傷心，眼前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對於他的衝擊也是非常大的。

如果有可能，孫鐵錚肯定願意自己去死，也不會讓銀狐丟了性命。

都道人心寡淡，這一世白紫月嘗到的看到的人心，卻再也不寡淡了。

她愛的人，愛她的人，不會出賣她，更不會手刃她，讓她擁有他們而自豪，而放心。

她的心狠手辣只限於自己的敵人，卻再也不會遞到自己人的脖子上。

白紫月走上前，拍了拍孫鐵錚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拿著南朝的前途開玩笑。我身為主將，上戰場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還希望你不要攔我！」

孫鐵錚一愣，隨後耿直的說道;「身為軍師，你所做的已經夠多了。爾等武將怎麼可能不上戰場？軍師，你我相交不過數月，可末將卻已經完全信任了你，你不可在爾等手裡出任何一點的事情，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的使命，還望軍師採納意見，不要上戰場！」

他終究是忘不了銀狐死的模樣，也忘不了火狐悲懊的臉，更忘不了白紫月那一日雪地里毫不猶豫的一跪。

這幾個湖面彷彿深深的刻進了孫鐵錚的腦海里，日夜在他眼前，讓他寢室不安。

如今事件彷彿就要重演，他怎麼可能就此放棄亡羊補牢的機會。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就算是白紫月說破大天來，也不行！

白紫月見他意志堅決，果然冷下來臉子：「孫將軍，我敬你是條漢子，可是戰場上不分男女，為國殺敵是人人都推卸不掉的責任，你這般阻攔我是為了何事？更何況我是你的上司，我所做的，我所乾的，只要沒有危害到南朝的江山，你有何可阻攔的？如今，天寧敵軍虎視端端，可能你不知道吧，這一戰，如果敗了寧君延勢必得寸進尺，進攻南朝。如果此戰大捷，那麼天寧就此退兵，我們這一次是傾巢而出，沒有誰可以躲在城牆內看熱鬧，今日，就是呼延辰逸親自來了，他也要上戰場，你明白嗎？」

白紫直呼太子名諱孫鐵錚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僅僅是一瞬間而已，隨後他直直的跪在白紫月的面前，沉著臉，二話不說。

白紫月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現在不是分男女的時候，更不是講兒女情長的時候。

孫鐵錚是個好將軍，她承認，可是這樣執拗的性子最終也會是吃虧的。

白紫月屏退了左右，所有的將軍副將都在外頭等候，營帳內就只有跪著的孫鐵錚和白紫月。

孫鐵錚就算是跪著也是腰板挺直，他長得一副虎像，嘴角的長須讓他看起來更是沉穩。

她伸手扶起了這位南朝將來的首領，嘆道：「將軍，我深知你的心思。可如今我也對你實話實說了吧！」

見她面色不好，孫鐵錚當即追問道：「軍師怎了？出了什麼事情?」

白紫月繞過他，坐在爐火盆邊上，看著熊熊燃燒的炭火，神情空洞：「不瞞將軍，我已經時日不多，這一仗是我的心愿，還望將軍不要阻攔！」

孫鐵錚大驚，忙是問道：：「怎麼會？將軍如今不是好好的？軍醫呢？屬下去找軍醫……」

孫鐵錚是怎麼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慌忙的要去找軍醫，卻被白紫月一聲輕喝攔下：「將軍，不可！」

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威懾力，讓孫鐵錚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的心像是在被火燒一樣，他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要停下腳步呢？

她是軍師，是他的首領，更是南朝太子倚重的人，如今他該如何跟楠卜交代，如何跟上下士兵交代？

白紫月身子骨羸弱，他知道，可他不知道她羸弱成現在這個模樣？

她應該是風華正茂的，況且她看起來不是好好的嗎？走路也穩當了，不像以前似得，走幾步都要人扶著。更不像以前，稍微一點冷風，她就要縮在炭火旁，這都是好現象啊！

怎麼就時日無多了？

白紫月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幽幽嘆道：「將軍，人生在世，必有許多的遺憾，我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我希望我能夠轟轟烈烈的死。都說死有輕於鴻毛，重有泰山，我自私一點，我不希望我死之後變成世間的一抹沙土，最終消失不見，在你們的心裡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所以我要打這一仗，為了南朝，為了我的承諾，也為了我自己的心愿！所以，將軍，你，不要阻攔……」

白紫月說的聲之切切，孫鐵錚聽的熱淚盈眶，他能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點頭，只能成全她!

「那軍師，你這病……就沒得……治了？」

他轉過身來，將信將疑的問道。他真的不想相信這是真的，也不敢相信！

這樣一個風華絕代，舉世無雙的女子難道就要這樣泯滅了嗎？

上天何其公平？

白紫月重重的點了點頭，迴光返照而已，只待這藥效失去了療效，她便是一堆爛骨頭，決計沒有復活的可能!

或許這一次，她會下地獄，也許幸運點在活到別的時空去，當然她知道這不可能，也許更會灰飛煙滅！

她多活一世已是幸運，怎麼可能在活一次？

她的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可能她自己不知道，那笑的有多美！

這樣一個女子對自己在即將到來的死亡並不害怕，還在笑，這樣的面容深深的印進了孫鐵錚的心裡。

他將永遠不會忘記，有一個女子說，人的生死分兩種，而她自私想要所有的人都記住她！

他記住了，而且不會忘記。

他承認他看花眼了，因為這樣的一個女子實在太過吸引人了！

他情不自禁就被網羅其中，她值得他尊敬，值得他記住！

「孫鐵錚，謹遵軍師令！」

孫鐵錚沉聲說道，雙手握拳，向著白紫月行禮。

他用他的行動告訴白紫月，他接下來所做的都會以她為準，隨她出生入死，隨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他萬死不辭！

白紫月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軍人鐵血的一面，他的承諾是千金難求，如今卻就這樣給了她。

除了感謝之外，除了還給他一個完好的南朝邊境之外，她什麼都給不了！

當然，她也知道其他的，孫鐵錚也不屑的要。

「將軍請起，這一戰，我們勢必要大勝四方！」

白紫月疾步走到孫鐵錚的面前，倉惶的扶起他、她言之鑿鑿的讓孫鐵錚又是一陣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