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家
自太山往北一百五十里,有一城,因城中有一泉,名濼,故此,城名濼邑。時值隆冬,濼邑因地處北方,所以,天氣乾冷異常。
因天氣太過寒冷,城中街道上鮮有人煙,甚為冷清。連素日街道上的小商小販,此時也已不見了蹤影。兩邊的商鋪,皆門庭冷落,少有生意上門。而此時城中有一處地方,卻正好與這冷清的情形相反,當真是門庭若市,那便是位於城西的濟生堂藥鋪。是不是城中所有的藥鋪都這麼熱鬧呢?不然。
氣溫驟降,最近城中生病的人特別多。可窮人平時連吃飯都困難,哪來的閑錢買葯看病。虧得濟生堂的杜雲中杜大夫,是個濟世活人的大善人、好郎中。他素日樂善好施,只要是窮人前來瞧病,是又施醫又施藥,分文不取。
狂悖、刺骨的寒風,在街道上胡亂的躥著,懂得本就有病患在身的百姓,更加苦痛難言。
來瞧病的人,早都排成一條長龍,從藥鋪內一直蜿蜒到了街上。杜大夫坐在桌前診脈,已經整整一上午沒起身了。雖身體很是疲憊,但他依舊不疾不徐的,耐心詢問著每個病人的病情,臉上始終一團和氣。
杜雲中看上去,約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身上穿著一件藏青色的棉袍,袖口已經磨得有些發白。他身材偏瘦,臉頰生的長長的,麵皮似隱隱透出些許晦黃色,雙目卻甚是有神。
「仲兒,抓藥細心點,仔細多查幾遍,人越多越不能著慌!」杜雲中邊將開好的方子遞給病人,邊抬眼朝抓藥的葯櫃那兒看去。
「知道了,爹!」杜仲抬頭應道。
杜仲現年二十五歲,並不是杜雲中的親生兒子。是二十五年前,杜雲中在自己的藥鋪門前撿到的。那年,杜雲中剛剛成親不久,夫妻倆還沒孩子,看著他實在可憐,就收養了他,並指葯為名。
雖是數九寒天,此時杜仲的額頭上,卻還是沁出了密密的一層汗珠。杜雲中坐了一上午的堂,他就跟著來回抓了一上午的葯。只見他中等身材,外表上看上去憨憨的,實則十分內秀。平日話雖不多,但醫術學的著實不錯。
杜雲中往葯櫃那邊只瞅了一眼,眉頭就不禁深深皺了起來:「衡兒,你姐呢?」
杜仲旁邊,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在幫忙。那女孩兒聽到杜雲中的話后,心裡馬上「咯噔」了一下。
杜仲在旁看了她一眼,偷偷抿著嘴笑了笑。
那個叫衡兒的女孩兒,鵝蛋臉,柳葉彎眉,面容很是清秀。一笑,臉頰兩側便會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只是,她身材卻很是瘦小,比身旁的杜仲足足矮了一大截兒。
只見,她先朝一旁正幸災樂禍的杜仲瞪了瞪眼,隨後擠出滿臉笑容,努力掩蓋著內心的慌亂,對杜雲中回道:「爹,姐她去方便一下,馬上就回來……」
「胡說!現在連你也跟著她學會扯謊了,我還不知道她!哼!」杜雲中一想起自己的那個女兒,腦袋瞬間就大了。
杜衡見父親動了怒,不禁小臉一垮,伸手在櫃檯下,偷偷拉了一下杜仲的衣角,急急朝他丟了個眼色。
「爹,你就讓若兒歇會兒吧,我和衡兒能忙得過來!」杜仲在旁會意,連忙開口求情道。
「哼!就知道你們護著她,等空閑了我再教訓她!」杜雲中斜了二人一眼,長長吐了一口氣,閉目靜一下心,然後繼續給病人瞧病。
此時,後院的一個房間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正雙手捧著著一本破爛不堪的舊書,趴在床上絞盡腦汁的冥思苦想。
房外嘶吼的狂風,用力拍打著房門、窗戶,發出「啪、啪」的巨大響聲。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那份專註。
只聽得她嘴裡不停的碎碎念叨著:「對啊,這上面就是這麼寫的啊,為什麼我就不能運出劍氣呢?不應該啊……」
這女子就是杜雲中年方十五歲的女兒,杜若。當然這名字也是指葯為名。杜雲中成親十年後,方才有了這個女兒,而且妻子在生下這個女兒后,就血崩去世了。自己雖是大夫,卻救不了自己的妻子,這件事讓杜雲中一生都痛心不已,難以釋懷。
在杜若四歲那年,杜雲中帶她和杜仲出城去採藥。在回來的路上,他們遇到一個渾身生滿惡瘡、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被遺棄在路旁的草叢中。他們將她帶回藥鋪,悉心救治了好久,才得以痊癒。
杜雲中由那小女孩口中得知,她名叫小草,今年剛好也四歲。父母那天說要帶她進城看病,沒想到卻把她丟在了半路上。杜雲中聽了這些,眉頭皺了整整半晌,心中憤懣非常。他想,即使幫她找到親生父母又如何,就如今這個吃人的世道,送回去說不定哪天就又餓死了。
最後,杜雲中決定收養這個小草。他暗想,如今老天爺即讓她遇到自己,就是與自己有緣,恰巧她也四歲,就把她與杜若當成雙生姐妹吧。
杜若,多年生草本,可入葯,又名杜衡、白芩,疏風消腫……
就這樣,杜雲中給這小女孩改了個名字,杜衡。姐妹倆的名字指的是同種藥材,正好暗含了孿生姐妹的意思。
杜雲中對自己收養的這一子一女,不僅僅是視如己出,實在是可以說得上,比親生的還要親。杜雲中讓三人一同隨自己學習醫術,可是,通常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杜若先不耐煩,而且總是與他頂嘴。杜雲中每次都被她氣的吹鬍子瞪眼,每到這個時候,杜仲和杜衡就在一旁和稀泥,幫著杜若說好話。
杜衡性情溫婉、沉靜,與杜若的性情正好相反。只要是杜雲中教的東西,她都努力去學、去記,很是乖巧、聽話。雖然她腦袋瓜不甚伶俐,卻因肯下工夫,小小年紀就對醫藥頗為通曉。
杜仲對這兩個妹妹極是疼愛,對杜雲中更是極其尊重、孝順。他一直把自己當成這個家裡唯一的男子漢,臟活累活都搶在前頭悶聲不吭的幹完。有的時候,杜雲中看著這三個性格迥異的孩子,心裡感到很是欣慰,覺得不虛此生。
杜若雖是女兒身,可自小生性豪爽,心胸、氣概都有點像男孩子。自懂事起,她便一直嚮往那些修仙御劍的修仙之士。她艷羨他們能夠御自由的劍飛行,能夠四處行俠仗義。
此時,她手中捧著的這本破舊不堪的「仙法秘笈」,就是前不久,剛花了一兩銀子,好不容易從一個雲遊四方的白鬍子老道手裡,苦苦求來的。她無心學習醫術,對那本書卻是視若珍寶,不管白天,還是晚上,只要一得空兒,就苦苦研習裡面的「仙法」。
「姐,爹坐完堂了,他已經發現你沒在抓藥了!」杜衡猛然推門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忙不迭跟杜若通風報信。
寒風終於趁這開門的空當,肆無忌憚的貫入了房內,吹的杜若青絲飛揚,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什麼?他那麼忙,還會發現我不在?你沒告訴他我只是出去方便一下嗎?」杜若連忙手忙腳亂的將那本仙法「秘笈」塞到了枕頭下,然後,跳到床前,瞪大眼睛盯著自己的妹妹。
說實話,杜若實在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膚色白如凝脂,標標準準的瓜子臉上,鼻子挺秀,下巴尖尖,再加上那絕美的唇形,實在是天上、地下難尋第二個。還有那一雙大大的眼睛,烏黑有神,明亮的有如夜空中最閃耀的那顆星辰。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眨著,透著足足的靈氣。
最有特點的,當屬她那長入鬢角的兩道劍眉,如黛拂面。這種眉形,在女子當中實屬少見,可配在她這張絕美的臉上,不僅絲毫不影響原有的姿容,反倒為其增添了一種絕無僅有的英氣。她身材修長,雖與杜衡同歲,卻已與杜仲差不多高,比杜衡高出了大半個頭。
「我…我當然說了,可爹他不相信……」杜衡見姐姐瞪著自己,神色間透出扭捏、委屈,怯聲怯氣的回道。
「算了,算了,這也怪不得你,我得抓緊時間想想,待會兒該怎麼對付爹!」杜若朝妹妹匆匆擺了擺手,開始在屋子裡不停的走來走去,腦袋瓜兒也隨著滴溜溜亂轉的眼珠,不停的飛速轉動著。
「衡兒,你說,爹這次會怎樣懲罰我啊?罰抄神農本草經?還是背藥方?不行,為保萬無一失,我還是得先把我的寶貝藏好……」杜若嘴裡不停的念叨著,還不等杜衡反應過來,就連忙將枕頭下的寶貝抽出來,滿屋子的四處找地方藏。
最後,杜若終於將她的寶貝,藏到了一個杜雲中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
「衡兒,你可不許向爹告密啊,不然……」杜若捏緊秀拳,瞪大雙眼,假裝兇惡的朝妹妹故意恫嚇道。
「嗯,我保證守口如瓶!」杜衡終於在旁能插上嘴了,忙使勁地朝姐姐點頭答應道。
杜雲中坐了一上午的堂,顯然是被累壞了。此刻,他正疲憊的靠在椅子上,左手扶在腰間,右手握成拳頭,使勁的捶打著自己的腰部。杜衡從屋外走進來,看到父親的樣子,連忙快步走過去,站到他的身後,貼心的幫他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