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避風頭
姜伯毅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誰一直不停念念叨叨的打擾她?你這過河拆橋的本事也太厲害了吧?擔心的時候就將我從宮外提溜進來,利用完了,連杯茶也不賞的,扭臉就攆人?」
說著,他竟耍無賴一般,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扶著椅子俯首道:「我還就不走了。」
「你不忙了是不是?凌煙閣里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是不是?」景珏翻了個白眼。
姜伯毅輕哼一聲,「那不消你擔心。」
他不肯走,自然不是因為自己有閑工夫。更不是為了故意氣景珏,故意與他找茬。
乃是擔心,乃是牽挂。
縱然知道,如今這情形,自己和寧春草已經再無可能。景珏也與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一下子長大了。
縱然自己不高興,不痛快,也知道什麼事情當做,什麼事情必須要忍耐了。
醒過來的寧春草。會重新接受這樣的景珏吧?
自己和她之間,便只能存著那一份兄妹之誼,再無其他可能。
想的很明白,可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
也許師父說的對,想明白是一回事兒。心裡頭認了,甘願了,卻沒有那麼簡單容易。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親自守著她,等著她醒過來。叫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為了和旁人比較什麼,不為了爭什麼。
就是單純的想要這麼做而已。
景珏言語諷刺,頗有將姜伯毅逼走的意思。
可姜伯毅自始至終淡然的坐著,好似真的沒有閣中重大的事情等著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閑一般,絲毫不為他所擾。
一直到黃昏時候。
寧春草才幽幽的醒過來。
「水……」她嗓子有些干啞,眼睛還有些澀,「渴死我了……」
他細微的聲音,卻叫外頭守著的兩個男人,如同聽聞雷聲一般,一躍而起。
兩人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奔進內殿。
更幾乎是搶著為她倒水。
姜伯毅看著景珏奪過他手中的水杯,終是抿唇笑了笑,空著手站在床榻邊,垂眸看著寧春草。
看著景珏將她扶起,為她墊上枕囊,為她將水杯送到唇邊。
看著另一個男人,為她做這一切,他卻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觀。
「姜大哥。」寧春草咕咚咕咚牛飲般喝完了一杯水,開口說道。
「我在你面前,你怎麼只看到他?」景珏微微不滿的抱怨道。
不過說話間,他卻是眼含笑意的。
看,這一切,這關懷她的事,如今只能由他做,姜伯毅就算留下來,又怎樣?還不是只能站在一邊看著?
心中不知為何,就被喜悅填的滿滿的。
好似一隻不確信的東西,終於被自己真實的捧在了手心裡。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你離我這麼近。還需要打招呼么?」
景珏呵呵一笑,搖頭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么?睡夠了么?」
寧春草點點頭,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麼時辰了?」
「已是黃昏時候。你若醒了,也就該離宮了。」姜伯毅沉聲說道。
「這時候離什麼宮?春草身子還十分虛弱,當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珏笑著說道。話還未說完。
便被姜伯毅打斷,「日後切莫再提這件事!」
景珏和寧春草都側臉望著姜伯毅。
姜伯毅臉上並沒有笑容,神態十分肅穆,「還記得姜維曾經斷言過春草的命格么?」
鳳儀天下,貴不可言。
這話曾經不知給寧春草帶來過多少麻煩。
怎麼會忘呢?
「今日這事。是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姜維此言的人,到了如今這時候,也會重新做判斷,重新抉擇吧?二皇子是什麼人?他會甘願放棄將這樣天賦異稟的人留在身邊?」姜伯毅沉聲說道。
「他敢?!」景珏霍然就從床邊站起。
他這兩個說的極為囂張霸氣。
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囂張霸氣,二皇子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親睿王爺一力推舉。
抵抗燕王進宮,保衛守護皇宮的兵將,都是他父親昔日故交。以及這多年來,睿王爺在暗中替先皇效力之時,漸漸積累起來的勢力。
二皇子登上皇位,也不過是一個空殼,空架子罷了。
當家做主的,自然還是睿王爺。
作為睿王爺唯一的獨生子,景珏霸道的理所應當。
「可如今,他畢竟是皇帝。他若開口,睿王爺不遵從,你不遵從,就是違抗聖旨。你當然有能力違抗,可對你對春草都沒有任何好處。」姜伯毅說道。
景珏皺眉,臉上已顯出薄怒。
寧春草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宮吧,景珏,我不喜歡這裡。接了林婕妤,我們一起出宮。」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些哀求依賴的味道。
景珏薄怒剛硬的心,瞬間就被她的輕語給揉化了。
他回頭垂眸看著她,「你不必怕,將來不論遇到什麼,我都再不會叫人傷害你,我總會護著你的。」
寧春草輕笑點頭,「我不喜歡這裡,你帶我離開可好?」
景珏笑著點頭,「好。」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她何時這般聞言軟語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堅強的不像個柔弱的小女子。
原來她也有這般小鳥依人,這般溫柔軟弱的時候。卻不是面對自己。
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堅強的像個不會哭,不會累之人。
原來她只是將自己柔軟的一面,留給了她願意展現的人。
姜伯毅輕嘆一聲,輕輕的像羽毛落地。
沒有驚動任何人,連景珏和寧春草都不知道他是在何時離開的。
先前好似悠閑沒有雜事的姜閣主,此時卻像是被十萬火急的事情逼迫著,片刻不停的離開宮闈。
景珏安排好了馬車,親自送寧春草坐上。甚至沒有告知二皇子,便派人將林婕妤給接了過來。
許久不見的母女兩人,不曾想到,再次會面,會是如此情形,時過境遷,寬大舒適的馬車上,像是隔了滄海桑田。
「姨娘……」寧春草撲上前抱住蘇姨娘。
她終於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蘇姨娘連連點頭,眼眶濕熱,分明心中澎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著馬蹄聲,馬車輪滾滾而過的聲音,母女兩人,淚眼相望。
原本,是三皇子答應她,待局勢穩定之後,尋個機會,將林婕妤救出來。
可三皇子甚至還未登基,先皇的後宮還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時變了天。
緊接著更顧不上林婕妤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還好吧。這段時日,受驚了吧?」寧春草吸了吸鼻子,藏起臉上的疲憊,笑著問道。
蘇姨娘連忙搖頭,「我一切都好,只是擔心你。」
她抬手輕撫著寧春草的頭,輕撫著她柔軟的發,語氣滿是濃濃的疼惜。
「你瘦了。」
寧春草忽而覺得好溫暖,縱然也許姨娘給不了她很多,但這般至誠淳樸的關切,就是姨娘給她最好的。
她點點頭,「是啊,我也覺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藝,日後姨娘天天給我做點心吃,好不好?」
「好,」蘇姨娘連連點頭,「一定要把你養回來!」
寧春草也笑著點頭,撲進她的懷裡。
馬車在承安郡王府二門外停下來的時候,馬車車廂里靜悄悄的。
景珏翻身下馬。來到馬車車廂外頭,原以為會聽到母女兩人的歡聲笑語,可馬車裡卻靜的像是沒有人一般。
他心頭立時一緊,當即不管不顧刷的拉開車簾。
「噓」蘇姨娘連忙沖他擺手,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人。
景珏順勢望去。
寧春草竟然帶著笑。歪在蘇姨娘的膝頭,睡著了。
她睡的很沉,馬車停下,人聲馬蹄聲,都未能將她吵醒。她臉上還掛著滿足的笑意,蘇姨娘身上熟悉的氣息,好似叫她格外的安心。
「都肅靜,不許發出聲音。」景珏放下車簾,沖外頭吩咐道。
承安郡王府二門外,立時靜的只聽到有鳥飛過枝頭,撲稜稜拍著翅膀的聲音。
眾人行走間,腳尖點地,只恨不得自己能腳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