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你值得更好的
「媽，你又在說我什麼壞話？」裴逸庭端著菜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裴知瑜的話，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我這名聲都是被你敗壞的，回頭小時要是信了你的話不肯嫁給我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裴知瑜忙坐到何時的身邊，一本正經的沖著何時說道，「小時啊，雖然我這兒子對我是不太好，但是對你還是很不錯的，你放心，只要你嫁給了他，我是絕對不會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的。」
裴逸庭翻了個白眼，「完了，有這麼一個奇葩婆婆，這下子小時肯定更不願意嫁給我了。」
何時坐在沙發上，笑得花枝亂顫，裴知瑜翻了一個白眼，「小時才不像你這麼不懂事，我可告訴你，你以後要是欺負小時，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裴逸庭寵溺的看了一眼何時，沖著裴知瑜說道。「放心，我會對小時好的。」
裴逸庭的話，像是在跟裴知瑜說的，但更多的……像是在跟何時保證。
這天晚上的飯，六個人吃得很盡興，天南海北無所不聊，大概是因為喬初楠得到了應得的報應，誰也沒有主動聊起喬初楠的事情，但從大家釋然的表情上，何時看得出來，對於喬初楠的後果，大家是心照不宣。
十點，家裡的人都散去了，何時洗好澡躺在床上，手裡隨手翻著裴逸庭從書店買回來的育嬰大全，似乎從自己懷孕之後，裴逸庭就開始迷上了看這個類型的書，何時翻了翻，發現自己對這種類型的書籍實在是不感興趣，隨手扔到一旁，沖著裴逸庭說道，「逸庭，你今天……有沒有感覺你媽跟何叔叔之間的氣氛怪怪的？」
「有一段時間了。」裴逸庭給何時削了一個蘋果，沖著何時說道。「兩個人好像鬧彆扭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問我媽她也不說。」
「鬧彆扭？」何時好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這兩個人竟然能鬧彆扭，怎麼可能？」
在何時看來，何弘文是無條件包容著裴知瑜的，就算是裴知瑜做錯了，何弘文也不會在意，這兩個人之間怎麼可能有鬧彆扭這樣的事情存在？
「有什麼不可能的。」裴逸庭淡淡的說道，「你看著我媽似乎是很和善的樣子，但其實根本不是，在何叔叔面前，我媽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需要人哄著，供著，一點點小事能生氣很久，所以……如果哪天何叔叔做錯了什麼事情，我媽肯定是要彆扭很久的。」
何時皺眉，「我現在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我想身邊的人也能過上好日子，伯母和何叔叔兩個人挺配的，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在一起？」
「你啊……」裴逸庭伸手摸了摸何時的頭髮。「自己懷著孕呢還操心這麼多，他們都是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有分寸，你就別為他們擔心了。」
裴逸庭躺到了何時的身邊，靠在床頭翻著何時剛剛扔下的那本育嬰大全，淡然的說道，「他們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自己的身體，生個健康快樂的寶寶。」
「話不是這樣說的。」何時側身靠在了裴逸庭的懷裡。「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讓伯母和何叔叔在一起嗎？」
何時窩在裴逸庭的懷裡，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沖著裴逸庭說道，「伯母為了你已經孤獨了半輩子，你難道不希望你媽後半輩子有個人陪著，照顧著嗎？」
「我當然希望。」裴逸庭淡淡的說道，「不過這樣的事情也得順其自然，不是咱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一切都要看他們兩個人。」
裴逸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沖著何時說道，「好啦，你也別想太多找個時間，我會找我媽聊聊的，這何叔叔都在她身後追了大半輩子了，就算是考驗也應該考驗過了，再矯情下去可真的有點過了。」
「這可是你說的啊。」何時滿意的笑了起來，裴媽媽和何弘文都是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著恩人的角色，何時是衷心的希望兩個人都能互相陪伴，過完這一生。
得了裴逸庭的保證，何時滿意的入眠了，這一個晚上一夜無夢，何時覺得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摧毀她的人生了。
但是命運，總是愛跟人開玩笑。
第二天一大早，何時就被裴逸庭叫醒，何時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裴逸庭，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翻了個身，「讓我再睡一會。」
裴逸庭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繼續叫醒何時，「小時，起來吧，咱們得去趟醫院。」
裴逸庭多想讓何時多睡一會兒，可是現在何弘文在醫院一面生死未卜，如果這個時候不叫醒何時，萬一何弘文出了什麼事情，何時一定會怪自己一輩子的。
「醫院？」何時心裡抖了一下，第一個反應就是范雲錦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忙坐起身來，沖著裴逸庭問道，「去醫院做什麼？是不是我媽出什麼事情了？當初出院的時候醫生不是說沒什麼大事了嗎？怎麼現在……」
扯到醫院，何時的情緒就變得很不冷靜，裴逸庭把何時摟緊了懷裡，想要讓她冷靜下來，「小時，你別激動，不是媽出事了。」
「不是媽？」何時聽到裴逸庭這話的時候，確實是鬆了一口氣。但如果不是范雲錦，那會是誰？
「逸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著裴逸庭嚴肅的樣子，何時的心裡生出一抹不好的預感，事情……似乎遠比自己想的嚴重。
裴逸庭嘆了一口氣，沖著何時說道，「是……何叔叔。」
何時愣了，她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嘴裡喃喃著，「怎麼會……他身體這麼好，昨天晚上見得時候還好好的，為什麼過了一晚上就……」
「小時，你冷靜點。」裴逸庭把何時的衣服拿過來，沖著何時說道，「趕緊穿衣服，具體的事情咱們路上再說，時間來不及了。」
何時有千千萬萬的疑問，可是聽到裴逸庭說來不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穿衣服，裴逸庭背過身去，不敢去安慰何時。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何時連臉都沒洗，直接站到了裴逸庭的面前，沖著裴逸庭說道，「走吧。」
裴逸庭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給何時披上，天剛蒙蒙亮，外面的溫度還很低，上了車，何時就忍不住問道，「逸庭，何叔叔的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嚴重嗎？」
裴逸庭不做聲，發動了車子好一會兒，才沖著何時說道，「……是癌症。」
「轟！」何時覺得自己腦子裡面突然就空白了一片，腦子裡面只有兩個字在飄來飄起，癌症，癌症……
怎麼就得了癌症了呢？
何時想開口問什麼，聲音都有些艱難和晦澀，「不是，昨天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進醫院了？還是癌症，這怎麼可能呢？」
裴逸庭忍不住自責，明明那時候是知道何弘文的身體狀況出了問題的，也想過要帶何弘文去醫院好好的查一查，可是後來何時出事，裴逸庭就把這件事情擱置下來了。誰知道這麼快就出事了。
裴逸庭真恨，為什麼不能多放點注意力在何弘文的身上，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早上醫院打電話過來，說是何伯父在路上暈倒了，還是好心的路人送到了醫院裡，搶救了一個晚上，剛剛才醒過來，何伯父報了我的聯繫方式，所以醫生就趕緊打電話通知我了。」裴逸庭的聲音裡面有隱忍的痛楚，接到醫生電話的那一刻，裴逸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麼晚，他怎麼會……怎麼會暈倒在外面？」何時咽了咽口水。沖著裴逸庭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就還不知道，只知道醫生說，何伯父的癌症已經擴散到全身了，讓我們……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裴逸庭沒有告訴何時，醫生的原話是……讓他們趕緊去醫院見何弘文最後一面。
何時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聽得裴逸庭心都碎了，可是這個時候，裴逸庭只能讓她哭，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何時。
「到了。」車子停在醫院門口，裴逸庭抽了兩張餐巾紙，溫柔的替何時擦掉了眼淚，「小時，別哭了，一會在何叔叔面前，你要是這樣哭下去，何叔叔肯定會擔心你的。」
裴逸庭嘆了一口氣，沖著何時說道，「小時，忍著點，別讓何叔叔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面再為你擔心了。」
裴逸庭的話說完，何時哭得更厲害了，分別近在眼前，何時覺得無所適從，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好半天。何時哭夠了，抬起通紅的雙眼，沖著裴逸庭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何叔叔為了我擔心了。」
何時擦了眼淚，沖著裴逸庭說道，「走吧，別讓他等太久。」
何時率先下車，裴逸庭下車的時候，何時已經朝著醫院門口的方向走了過去，那背影，纖瘦的讓人心疼，就算不看何時的臉，也知道她現在有多難受，裴逸庭看著何時故作堅強的樣子，鼻頭微微泛酸。
「小時，你等等我。」裴逸庭追上了何時，拉著何時的雙手，她的手冰涼，沒有一點的溫度。
裴逸庭和何時到何弘文病房門口的時候，隔著門上的玻璃，何時看到了何弘文纖瘦的身影，手背上插著鹽水的針，鼻尖還罩著氧氣瓶，杯子下面空空的，白色的床單襯得何弘文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更加纖瘦。
「別哭。」何時站在病房門口，眼圈微微泛紅，裴逸庭忙將何時攬進了自己的懷裡，沖著何時說道，「一會伯父看到了肯定心裡不好受，小時，在我面前你怎麼哭都可以，但是在何伯父面前，再難受也得忍著。」
「我知道。」何時點了點頭，沖著裴逸庭說道。「我沒事，咱們進去吧……」
「好。」裴逸庭牽著何時的手，推開了何弘文的病房門，何弘文聽到聲響的時候幽幽的轉過臉來，吃力的看向了兩人，經歷了一晚上的折磨，何弘文現在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看到何時和裴逸庭過來的時候，眼神微微亮了亮。
「您別動，好好躺著。」眼看著何弘文想坐起來，何時忙上前扶住了何弘文，就算是再假裝。何時泛紅的眼圈還是出賣了何時，何弘文知道，何時肯定哭過了，忍不住抬起手掌，想要摸一下何時的頭髮，像之前自己無數次想做的那樣，像一個父親那樣。
「您……」何時一把抓住了何弘文的手，聲音裡面帶著些哽咽，「不過一個晚上不見，您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何弘文勉強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安慰著何時，何時看到何弘文的這個樣子，情緒怎麼也收不住，嗅了兩下鼻子，沖著何弘文說道，語氣里頗帶責備，「你看看你，生病了也不告訴我，要不是醫生給逸庭打電話，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們了？」
何時知道何弘文身體虛弱，再加上戴著氧氣罩，根本不能開口說話，淚眼婆娑的拉著何弘文的手，沖著何弘文說道。「你放心，有我和逸庭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何弘文的臉上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病情，連醫生都已經沒有辦法，更何況是何時呢。
何時忍著沒哭，但是何弘文卻知道，對於何時來說，自己的離開一定會給何時造成很大的打擊，目光幽幽的轉向了站在一旁的裴逸庭，眼神裡面帶著希冀，似乎是在跟裴逸庭說。讓他照顧好何時，裴逸庭看了一眼坐在何弘文面前的何時，又看了一眼何弘文希冀的目光，最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他都會照顧好何時。
「弘文……弘文……」何時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一定會哭出來的，門口傳來裴知瑜的聲音，何時幽幽的轉過臉，看到的是一個連妝都沒來得及化的裴知瑜。
裴知瑜進門的時候，何弘文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安，說實在的，她真的不想讓裴知瑜知道自己的病情。當初拒絕裴知瑜就是因為自己的病情，沒道理現在自己時日無多了，還讓裴知瑜跟著擔心，這根本不是何弘文的初衷。
「這是怎麼回事？」病房裡面的氣氛怪怪的，裴知瑜看了一眼裴逸庭，又看了一眼何時，轉過臉看到躺在病床上病怏怏的何弘文，忍不住掉下淚來，沖著何弘文說道，「弘文，你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何弘文沒辦法回答她，只能哀傷的看著面前的裴知瑜，他真不想讓裴知瑜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他多希望自己能夠給裴知瑜留下一個健康快樂的印象，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
「伯母……」何時站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裴知瑜，裴知瑜緊緊的攥著何弘文的手，似乎是怕何弘文就這樣消失了一樣，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顆顆落在何弘文的手背上，何弘文多想伸手將裴知瑜攬進懷裡，可是他現在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
「媽，你們兩個好好聊聊，我跟何時去找一下醫生。」待在這個病房裡面，何時的情緒也不是很好，裴逸庭想讓裴知瑜和何弘文單獨待一會兒，也想把何時帶出來透透氣。
裴知瑜沒有理會裴逸庭的話，從看到何弘文的那一刻開始，裴知瑜就知道，何弘文時日無多，所以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陪在何弘文的身邊，直到生命的盡頭。
「弘文，你當初拒絕我，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生病了是嗎？」裴知瑜哀傷的看著面前的何弘文，她真傻，她還真以為何弘文是累了。放棄了，卻從來沒有想過，何弘文的身體狀況出現了問題。
「你真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裴知瑜一邊哭一邊說道，她已經習慣了有何弘文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假如哪一天，身邊沒有了何弘文，她一定會很不習慣的。
「弘文，你讓我怎麼辦？你要是把我一個人扔下來了，你讓我怎麼辦？」裴知瑜撲在何弘文的床邊，哭的撕心裂肺。
人吶，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珍惜。
裴知瑜現在真後悔，如果知道何弘文的生命時日不多，她怎麼會為了自己的面子跟何弘文置氣，她一定會好好的陪在何弘文的身邊，陪他度過生命里的最後一段路。
就算來不及，但至少不留遺憾。
「別……別哭。」何弘文費力的摘掉了臉上的氧氣罩，伸手撫上裴知瑜的頭髮，「知瑜，臨死……之前還……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你瘋了嗎？」裴知瑜嚇得忙要把氧氣罩放回去，「弘文，你身體已經這麼差了，趕緊把這個戴回去。」
「沒事……」何弘文伸手擋住了，滿臉笑容的看著面前的裴知瑜。他的眼裡沒有慌張和害怕，有的只是坦然，「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的……」
何弘文淡淡的笑了笑，一瞬間彷彿精神好了不少，但他越這樣，裴知瑜反而越害怕。
「知瑜，我沒想到我在這個時候還能再見到你……我知道我肯定時間不多了，有些話，我現在不說……就算是去了陰曹地府也肯定會後悔的……」何弘文淡淡的看著面前的裴知瑜，看到裴知瑜頹然的放下手裡的氧氣罩，何弘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何弘文，我真恨你。」裴知瑜哭著說道，「為什麼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你現在離開我，簡直就是想讓我去死啊。」
「知瑜！」何弘文的口氣裡面帶著些許嚴肅，「別說這樣的話……」
裴知瑜撲在何弘文的床邊，她以前很愛面子，不管是多在乎，表面上都是雲淡風輕的，可是現在……
她真後悔當初那些所謂的面子。
「你讓我怎麼辦？」裴知瑜哭到不能自已，嘴裡念叨著的只有這一句話。
「知瑜，你別這樣……」何弘文伸手拍了拍裴知瑜的頭，沖著裴知瑜說道。「知瑜，你還年輕，還有……」
何弘文的話還沒說完，裴知瑜就抬起頭來瞪著面前的何弘文，眼神裡面閃過一絲憂傷，「何弘文，我是不是要謝謝你，現在就開始替我謀划將來的生活了？」
「我……我不是。」何弘文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這一輩子都是希望裴知瑜能夠過得好，就是因為現在自己不能再陪在裴知瑜的身邊，所以他才更加希望裴知瑜能夠過得好，身邊能夠有人照顧。
裴知瑜從來不是自己的誰誰誰，所以他怎能要求裴知瑜永遠不嫁人？
「何弘文，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我希望你記住，無論到了哪裡，都給我記住了。」裴知瑜瞪著面前的何弘文，惡狠狠的說道。
「第一，如果你走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嫁人，因為這輩子不可能有人比你對我還好。」
「第二，不管你這次能不能挺過來，我都希望你記住我，就算是下輩子，也一定要找到我。」
「第三……」
說到這裡的時候，裴知瑜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何弘文，這輩子遇見你，我一直都覺得很幸運，我只恨我當初守著自己所謂的自尊心，沒能跟你在一起，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如果我早點答應你，或許咱們現在也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裴知瑜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半天，才沖著何弘文說道，「弘文，哪怕是能跟你過上一天的夫妻生活，我也知足，你願意嗎？」
「不行。」何弘文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的拒絕了裴知瑜的提議，「知瑜，我不能在我生命的最後幾天里禍害你，你值得有更好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