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雖然小學老師告誡小朋友要拾金不昧,不過把十元撿去警察局,恐怕警察也懶得受理,她就大方接受天賜的好運吧。
正要將十元放入錢包內,冷不防前頭有車子閃大燈,她機警的閃過一旁,但一場摔車意外還是在她眼前發生了。
這……她又沒有擋到路,為啥那位騎士會摔車?她百思不得其解。
騎士拿掉安全帽憤怒的朝她走來,是個略顯瘦小的男人。
「你蹲在路上是怎樣?害我摔車……喔!」他痛得齜牙咧嘴,「你要賠我醫藥費跟車子修理費!」
「我沒蹲在路上,是蹲在路旁。」不關她的事啊!「先生你應該是自己不小心的吧!」這該不會是想故意敲詐她吧?
「你害我摔車還敢推卸責任?」男人作勢舉起拳頭。
葉毓琦心底十分害怕,抖著嗓子道:「如果你……如果你堅持是我的錯的話,那我們報警,請警察來處理吧!」她拿出手機正要撥打110,一隻大手招上她的手機。
她還以為是歹徒欲行搶,不料耳旁竟響起熟悉得讓她幾乎要發起抖來的嗓音。
「不過是小事,犯不著叫警察。」陸牧琪拿出名片交給男人,「把車牽去修理,拿收據到名片上的住址要錢。」
「這還差不多!」騎士忿忿然收下,一跛一跛的牽著車子走了。
葉毓琦望著背對著她的高大身影,內心百味雜陳。
最近這陣子她真的是霉運當頭,工作不順,人際關係出問題也就算了,沒想到竟然還被他撞個正著,得靠他伸援手來解困境!
她很討厭這樣!
光線越強,就顯得影子越陰暗,就好似他越是意氣風發,就更顯得她有多渺小卑微。
她竟然連處理自己事的能力都沒有!
這更證明了陸老夫人當年的鄙夷!
她真寧願未曾與他重逢,未讓他見到自己的狼狽!
「我……」她咬了咬唇,「不是我害他摔車的。」
「我知道,我剛看見了。」
事實上,這騎士是他安排的。
他只是想製造危機,讓他們之間再次自然的搭上線。
「那你還給他錢?」
「不然呢?他真跟你纏上,是非不見得分得清,能用錢解決的事都是小事。」
能用錢解決的事對他而言的確是小事,對她來說,卻是沉重的負擔。
「如果他去跟你要錢,請你再跟我說,我再還你。」至少,她不要欠他。
「OK。」他沒有當下拒絕。
「我走了。」頓了頓,「謝謝……」尾音未落,包包內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忙接起,「喂?」
「姊……我被打了……他們說要準備五十萬才肯放人……」
「詐騙集團請不要再騙人了!」她用力切斷通話。
在她身邊的陸牧琪愣了下。
怎麼會這樣?
什麼詐騙集團啊?
「剛是誰打來的?」他裝做無知的問。
「詐騙集團。」她忿道,「假冒弟弟或孩子,欺騙親人的錢,實在泯滅良心!」
「你確定真的是詐騙集團?」
「我確定!新聞都有報啊,你沒看嗎?」
「你有沒有來電顯示……」
葉毓琦的手機又響。
「等等。」她一臉不悅的接起,「請不要……」
「姊,我毓廷啊!你幹嘛掛我電話,我差點被打死耶,嗚嗚嗚……」
葉毓廷的哭聲大到一旁的陸牧琪都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暗暗點頭。
這小舅子的反應快,知道第二次要變通。
「毓廷?」水眸往手機窗口瞧,還真是小弟打來的。「怎麼了?你剛說什麼?為什麼會被打死?」
「就我跟同學出去玩啊,不小心弄壞店家的東西,他們要我們賠啊!我們沒那麼多錢,他們就要打死我們,所以我只好打電話給你。姊,救救我啊……姊……啊!」
像是弟弟被捧的哀號聲傳入葉毓琦耳中,慌亂的心頭揪緊。
「要多少錢?」
「五十萬啊!」
「五十……」她倒抽一口氣,「你說多少?」她希望是她聽錯了。
「五十萬。姊……救我……啊!好痛啊!別打了……啊啊……救命啊!饒了我吧!我姊有錢,會還你的……」葉毓廷做戲做到十足十。
「我一定會給錢的,你跟那個人說,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去籌錢!」
「好,我跟他說……」這時,通話被切斷了。
「毓廷!毓廷!」葉毓琦著急的喊,驚慌的淚水流滿頰。
「怎麼了?」陸牧琪這時打算要出手「英雄救美」了。
葉毓琦抬頭,陸牧琪此時的表情活像聖母瑪利亞一般慈祥,引動她脆弱的自尊心搖搖欲墜。
錢能解決的事都是小事,她知道五十萬對他而言亦是小錢,她若是開口他或許會借……不,他一定會借!
但……粉拳死命緊握。
這個世界上,她唯一不想開口求援的就是他!
她的自尊就只剩下那麼一點點……稀少到她幾乎都快看不見了,若連這一點點的自尊都維持不住,她在他面前勢必抬不起頭來。
「沒有,就發生了一點事……沒什麼要緊的,我可以處理。」她轉身背對著他,不讓他瞧見眸子里的無助與慌亂,急急忙忙回撥。
電話響好一會,另一端才有人接。
「怎麼樣?能寬限多久?」葉毓琦急問。
「他說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籌五十萬,除了中大樂透還有其他方法嗎?「不能……不能請他再多給些時間?」
「我問問……」話筒像被摀住,讓她聽不清楚那一端的動靜。
過了好一會,「最多兩個禮拜。」
「好,我知道了,請他們先放你們走,我一定會想辦法籌到錢的。」
「好……姊,我們的住址學校什麼的他們都知道了,你一定要籌到錢喔,不然他們會再將我們拖出來打死的!」
「我知道!」她用力閉上眼,語音沉重,「你放心。」
掛了電話,她整個人陷入怔忡狀態。
五十萬。
兩個禮拜。
去哪籌?
她整個人傻傻的,像失了魂。
「毓琦。」陸牧琪輕握她的肩,「是不是毓廷發生什麼事了?你可以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你。」
一聽到「我可以幫你」五個字,葉毓琦如受到電擊般跳起。
「沒事!」她幾乎是尖叫出來的。「他只是闖了點小禍,我可以就會!」揮掉肩上的手,「我先回去了,Bye-bye。」
抱著一顆極度慌亂不安的心,她面無人色的快步走入前方的租賃公寓。
除了他,她是找不到人可幫忙的。陸牧琪清楚。
她勢必得過來找他,然後他就可以以此為起端,一步一步讓她回到他的身邊!
他胸有成竹。
很快的,一個星期過去了,然而葉毓琦那卻毫無動靜。
陸牧琪納悶的打電話問幾千,詢問他姊姊籌錢的動向,他不太相信她真有辦法籌到錢。
「我姊姊說別擔心,交給她啊!」葉毓廷困惑的問,「她不是跟姊夫你拿錢喔?」
「目前還沒有她的消息。」
「喔……」葉毓廷思考了下,「我想我姊姊可能會到最後逼不得已才會跟你開口吧!」
還要到逼不得已的程度嗎?
跟前夫開口要求幫忙不是理所當然?
更何況當年離異時,她分文未取。
「不過我姊姊很厲害啊,她賺不少錢耶,說不定根本不需要姊夫的幫忙,我在想五十萬會不會太少了?當初應該要一百萬才是!」
這個蠢傢伙,他姊姊哪裡會賺錢了,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血汗錢,連在地上撿到十塊都那麼興奮,他真想一拳揍倒不知人間疾苦的笨蛋小舅子!
但既然葉毓琦千方百計在弟弟面前維持形象——就好像兩人重逢時,她同樣誆騙她的職位般,他就不把這謊言戳破了。
「好啦,你姊姊若跟你聯絡,就馬上告訴我。」
「Yes,sir!」
丟下話筒,他有些焦慮的以指尖敲桌。
辦公室的大片玻璃窗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影,以及緊繃的側面。
外頭早已是萬家燈火了,那個傻女孩該不會正在街上拚命的尋找籌錢的方法吧?
他是不是該再給個電話透露援助之意?
正躊躇著,桌上的手機響了,他撇過眼,是大學的同窗好友——喬立克打來的。
「Joe?」
「牧琪,我有件事要問你。」
喬立克所處的環境十分吵雜,陸牧琪得集中精神才能聽見他說了啥。
「什麼事?」
「你最近跟你前妻有聯絡嗎?」
「你怎麼會提到她?」陸牧琪納悶的問。
「因為我看到一個跟她很像的女人出現在她不該出現的地方。」
「什麼地方?」
「蘭生酒店。」
他震愕。
蘭生酒店是北市數一數二的高級酒店,裡面的公關小姐都是上上之選,個個氣質出眾,貌美如花。可再高級,賣笑公關就是賣笑公關,依然不是屬於上得了檯面的正經行業!
「她在那裡幹嘛?」
「我不太清楚。」站在酒店入口的喬立克,「我剛來就看到她進入汪若微的辦公室。」汪若薇是蘭生酒店的經理,是一名外型冷艷,手段高超的女人。「看她那樣子,似乎是有意思進入酒店工作!」
陸牧琪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她寧願進酒店工作也不願意來向他求援?
為什麼?
「我現在過去!」
在汪若薇擺設低調奢華的辦公室內,坐在柔軟橘色沙發椅上的葉毓琦很是無措的兩手在胸前互握。
在她說明來意后,一位面容、氣質均屬上乘的公關將她領入了酒店經理的辦公室內,要她先稍坐一下,因為經理目前正忙,得等會才有時間過來見她。
蘭生酒店是台北市最高的酒店,據說酒店經理汪若薇十分照顧旗下公關,有任何困難到她手上都可順利解除。
所以,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奢望這位經理能讓她入酒店上班,並且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借她五十萬。
然而,她才看到迎賓公關那粉雕玉琢的亮麗容顏、高雅的身段、可人的微笑,她就自慚形穢了。
她哪比得上人家!
她那普通的外型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酒店當公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如坐針氈,越來越坐不住。
回去好了!再找別的方法……可是她的期限就只剩下一個禮拜,若是未籌到錢,弟弟的性命將有危險……
難道她真的只能向陸牧琪求援?
不!就算得賠上這條命,她都不要開口跟他借半毛錢!
是啊,命……
她用她的命與弟弟的交換不就行了?
她忙拿出手機打給葉毓廷。
「姊,你籌到錢了嗎?」葉毓廷忙著喇叭,免得被質疑他怎麼這麼悠哉,還有心情打電動。
「毓廷,那個人有給你聯絡電話嗎?」
「電話?你要幹嘛?」
「你先別管,給我電話,我跟他談談。」
「呃……不……不行啦!那個人說不可以隨便將他的聯絡方式泄漏出去,我會有生命危險的!」
「別擔心,有事姊姊扛,你跟姊說……」
外頭突然傳來吵雜聲。
「先生,你不可以隨意進去,那是我們經理的辦公室……」
葉毓琦詫異轉頭,辦公室大門霍然開啟,一個她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俊顏赫然出現在她面前,並扞她大步走來,一把揪起她。
「跟我走!」
「放開……放開我!」葉毓琦費了好大的勁才甩開陸牧琪的手。
「你到蘭生做什麼?你該不會想去當公關小姐吧?我的前妻怎麼可以墜落到那種地方去!」
葉毓琦芙顏慘白,握著被抓疼的細腕,說不出半句辯解。
「你有困難為什麼不來找我?你寧願去當公關也不願來找我?你把我當什麼了?」他氣怒大吼,不管周遭路人的側目。
「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誰說的!」
「我們的婚姻結束后,我們之間就不存在任何關係了!」
「我們曾經相愛過!」他用力握住細瘦的肩頭,「曾有過婚姻關係,這些都不可能磨滅!」
曾經。
這是事實,為什麼聽在她耳里,竟是刺耳得直接疼入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