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老婆,快進來裡面說。」沒料到這個男人會為老婆帶來如此激動的行徑,葉坤發馬上招呼還站在門口的三人進去。「芊莘,快進來。」

「老公,他就是我小阿姨的兒子!」月姊拉著羅智鈞到沙發坐下,又哭又笑的對著葉坤發解釋著。

原來是表姊弟啊,李芊莘安心了,更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愧。

「我想起來了,你常常感嘆這個表弟失去消息,也擔心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因為家人都不在身邊了而灰心喪志、誤入歧途……」葉坤發真的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充滿自信的男人,會是老婆口中的那位可憐的表弟,實在差太多了。

「你跟芊莘是怎麼認識的?」月姊的心情終於緩和了一些些,記起李芊莘的存在。「芊莘,你是怎麼認識我表弟的?無論如何,我都好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將他帶來,搞不好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面了。」

「你太誇張了吧,姊。」羅智鈞笑了,這位可愛的表姊一點也沒變,依然如此誇張又充滿愛心。

「你還笑!」月姊不滿的拍打羅智鈞的手臂。「說,這些年你都幹什麼去了?你姊夫剛剛跟我說,芊莘會帶一個建築師朋友來,你什麼時候成為建築師的?那執照很難考,但我想不會難倒你才對,因為你從小就是個品學兼優的資優生,既乖巧功課又好,每次我媽都拿你跟我和我妹比較,超級討厭!」

李芊莘挑眉看著羅智鈞,沒想到他小時候是品學兼優的乖寶寶呀!怎麼如今長大成人竟會「走鍾」的如此之厲害,變得既幼稚又霸道咧,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嗎?「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叫智鈞怎麼回答呀?」葉坤發無奈的看著自家老婆。

「而且你怎麼把芊莘晾在一旁?是你要我把她打包回家給你喂的,你看飯菜都快涼了,先吃飯吧,邊吃邊聊!」

「對對對,瞧我高興的!」月姊馬上站起來棄表弟於沙發上,拉起李芊莘的手就往餐桌邊走,當然不忘回頭對錶弟說:「來來來,吃飯吃飯。」然後緊緊握住李芊莘的手。「芊莘啊,我真的愛死你了!」

李芊莘雖然已經習慣月姊的熱情,但今晚的激動依然讓她嘆為觀止,怎麼會有人能夠如此坦率又真實的表達內心想法呢?席間,李芊莘終於從月姊和羅智鈞的你問我答中,拼湊出羅智鈞的悲慘身世,這驚訝的訊息更讓她不解,他怎麼沒有變壞、怎麼沒有放棄自己?一般遇到這樣經歷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幾乎都會放棄自己,藉著逕兜鬥狠來證實自己是否存在著。

羅智鈞卻非如此,不但成為名聲頗響亮的建築師,個性還陽光又健談……雖然僅限於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此後,他就是一個霸道又討厭的幼稚鬼。

完全看不出來,他曾經是一個被父親家暴的受虐兒。

羅智鈞的外袓父家境很好,外公是一位醫生,他的母親是家裡最受寵的么女,個性天真單純,後來她和羅智鈞的父親墜入愛河,卻遭到外公的強烈反對,認為羅父個性懶散,不想腳踏實地工作,總妄想能一步登天,這樣的男人只會讓女人辛苦,所以堅決反對。

沒想到羅父太會說話,竟讓羅母甘願為愛離家,和心愛的男人私奔。

私奔后的生活自然非常辛苦,羅父的懶惰與挑剔使得他一年換二十四個老闆,羅母當時已經生了姊姊,肚子里正懷著他,根本無法工作維持家計。

最後,羅母在丈夫的威脅與誘導之下,向娘家請求協助,那時羅智鈞剛出生十天,心軟的外婆當然接濟了,但這樣一來,羅父的懶病就更猖狂,幾乎工作一天就自己放假三天,逼得老闆直接開除,而羅父樂得輕鬆悠閑,白天幾乎都不在家。

忙著帶孩子操持家務的羅母,一開始不知道丈夫天天都上哪裡閑晃,直到一天晚上,四個可怕的男人押著狼狽的丈夫回家,才知道他賭博去了,而且還欠了賭債。

這筆賭債嚇壞了羅母,只好向娘家求救,但也許是債務消失得太過容易,羅父的賭性也被越養越大,賭債一次又一次的欠,外婆一次又一次的替他還,最後被外公發現了,阻止了盲目的外婆繼續還他的賭債。

還不出賭債,隨之而來的就是毒打與恐嚇,羅父不斷哀求妻子向娘家求救,可是礙於外公的怒火,外婆不敢幫助,羅父身上的傷痕一天天的增加,而這些傷痕也同樣出現在羅母和年幼的兩姊弟身上……

但這不是被討債的人打的,而是被滿腔怒氣無處宣洩的羅父打的,因為他還不出賭債被賭場拒絕,沒有錢賭博的無奈與被賭場拒於門外的羞憤,使得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還重。

羅智鈞第一次被父親拿水管鞭打時,只有三歲,這樣彷佛地獄般的生活一直到了他國小三年級才宣告結束,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瓦斯氣爆,帶走了他的父母。

頓失父母的兩姊弟,被心軟又自責的外婆接回家裡住,但他們始終得不到外公的疼愛,尤其是酷似父親的羅智鈞更讓外公嫌惡,唯有兩姊弟功課好,總是拿前三名這件事能讓外公露出滿意的微笑。

在羅智鈞國中三年級的時候,外公與外婆相繼去世,照顧兩姊弟的責任落到了大舅舅身上。

兩姊弟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乖寶寶,所以大舅舅並不覺得幫已逝的小妹照顧可憐的兩個孩子是件苦差事。

但大舅媽因為自私的心態,在生活用度上面總是不停的計較與擺臉色,而大舅舅雖然有發現,但並不覺得自己老婆這樣的想法有何不妥,因為多了兩張嘴,確實讓家裡的經濟困難不少,他認為老婆的嚴厲管教並沒有錯,也同時能讓自己的三個孩子學習節儉與知足。

但大舅舅根本不清楚,這樣的嚴厲管教只用在羅家兩姊弟身上,一丁點也沒有用在自己的三個寶貝兒女身上,這樣可笑的誤會與鼓勵,讓羅智鈞與姊姊在大舅舅家裡時,常常感到被孤立的痛苦。

羅智鈞高中畢業那一年,他的姊姊為了閃避疏於大人看顧而跑到馬路上的孩子,騎著機車的她緊急煞車,重心不穩摔倒滑進快車道,被後面的公車撞上,當場死亡。

在辦完喪事之後,羅智鈞消失了,親戚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事實上卻是大舅媽認為沒有必要尋找。

大舅媽認為羅智鈞已經十八歲了,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更可以養活自己了。

而月姊的爸爸,也就是羅智翁的姨丈,竟然也附議大舅媽的話。

在另一半不斷的勸說下,大舅舅和阿姨也開始認為他們說的不無道理,而且心底也在暗暗擔心,羅智鈞遭逢這樣悲慘的家庭巨變,會不會灰心喪志,真的成為家族的頭痛人物,畢竟他有著來自父親的不好基因,難保不會變成壞孩子,因為這些可笑的顧慮,他們就無心尋找他了。

「我剛開始不知道我爸媽還有大舅舅、大舅媽這麼可惡,竟然根本沒有想要去找你!我一直以為他們都在努力找尋你的下落,也老是問我媽,到底找到你了沒有?每一次,我媽都說找人哪有這麼簡單,要花很多錢更要花時間,如果你刻意躲我們,怎麼樣也找不到。

「後來,我媽大概是被我問到煩了,衝口說出長輩們根本不想把你找回來,省得將來因為你惹出一堆麻煩事而煩心,我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有人找過你!當時我真的好生氣也好難過,長輩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又無情?智鈞,我不敢奢妄求你會願意原諒長輩們,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丟臉又氣憤,只因為我的父母也在其中,一樣自私又可惡……」月姊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停流下。

「這麼多年,我早就不在乎了,更何況,大舅舅當年收留我和我姊,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恩惠了,我怎麼可能再記恨他們。」羅智鈞一副寬懷大度的姿態。

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苦楚與傷痕,這些傷口也許會隨著時間被沖淡,但結痂的傷疤永遠都在那裡,根本不會消失。

只是,他一點也不想將這樣難以抹滅的傷痕,加諸在充滿熱情與愛心的表姊身上,他當然願意相信她的擔心,也相信她渴望找到他的心情,因為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充滿愛心的可愛女人。

一旁的李芊莘卻有一種瞭然與深切,定定地看著他,她一點都不認為羅智鈞真的已經不在乎,也不再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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債主的私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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