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陽世淚珠
眾人聽言,除了爾朱嵐都心中明了,他們會覺得傷心,也會覺得心痛,而爾朱嵐是不願接受。
他仍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想把自己的溫度都給殷苬的身體,想著這樣她便不會冷了吧。
「二公子……」言生看著他,想要勸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做什麼。
元東頤看出了言生的意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順便一把也把鹿溪也抱走了,他們都沒有反對。
或許這段感情,並不是所有人想象的那樣兩情相悅,但是作為一個從這份愛情開始萌芽時的見證者,元東頤知道,此刻的爾朱嵐需要一份不理智的安靜空間。
這原本就冷清的屋子裡,只剩下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和一個執著於初次美好愛情的病弱少年。
他以前總任性地以為他們是互相喜歡,彼此心悅,其實他知道她對他無意於愛情。而且他的身子近來越發地不好了,他想著要是這一次找到殷苬就告訴她那個約定不作數。
因為這一次,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去后,她會孤單,會被世人恥笑,更有可能會被人說成克夫的女子。
這是他不願意見到的,他心愛的女人,不容許任何人說她不好,連他自己也不可以,所以他之前想只要再看一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只要她過得好,他就安心了。
但是上天沒有給他這次機會,他緊緊地抱住那具沒有靈魂的屍身,他告訴她,他們初見時他就開始在意她了,沒有原因,不知為何,僅僅是是那一種奇妙的感覺。
愛情就在不知不覺間降臨,所以他的愛有些猝不及防,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抗拒這種感覺,反而深深地歡喜上了,就像是一種巨濃毒藥,無葯可解。
殷苬屍身的寒氣因為肌膚的相觸,過給了爾朱嵐,他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幾聲,聽上去有些撕心裂肺。
就這樣默默地過了一天,翌日清晨,在鹿溪他們以為爾朱嵐已經暈倒在裡面了的猜想下,他抱著殷苬的屍身從屋子裡出來了。
他的表情木然,不悲不喜,臉色很是蒼白,他的膚色和殷苬屍身的膚色比起來竟然差不了些許,看上去有些駭人。
他吩咐言生找一個德高望重的大師為殷苬找一個鹿溪口中所說的風水寶地,鹿溪聽言主動擔起這項任務。
鹿溪催動了妖力,找到附近的同道中妖,一起找了一個靈力充沛,適宜埋葬的好穴。
當鹿溪回來告訴爾朱嵐時,爾朱嵐仍舊沒有放開過殷苬的屍身,任由旁人勸說他也不放。
去墓穴的路上,爾朱嵐問了鹿溪很多事,問殷苬在離開巴國的那段時間過得好不好?
而鹿溪幾乎想說不好,非常不好,要是好怎麼會命喪黃泉?但是他自從元東頤口中得知了爾朱嵐和殷苬的事後,還有爾朱嵐如此痴情的表現,他忍住了,他說她過得很好,每天都很開心。
「她每天都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每天都在笑。」鹿溪這樣說著,他承認他被這個才十七八歲的少年打動了。
他都活了六百多年,經歷過人世間很多事情,看過很多凄美的愛情,但都不如眼前這個少年對醜丫頭的愛來得深沉和美好。
他的愛沒有目的,沒有私心,只是單純的心動和喜歡。
不僅僅是鹿溪,元東頤和言生同樣感動。
就這樣,在到墓穴這一段路中,爾朱嵐問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到達目的后,他輕柔地將殷苬不舍地小心翼翼地放進那副金絲楠木棺材中,這是鹿溪的妖族朋友們準備的。
鹿溪運用法力將棺材放入穴中,剛想要揮土覆蓋時,爾朱嵐阻止了。
他用自己的雙手一捧一捧地將黃土撒入墓穴中,沒有人攔住他這一舉動。
元東頤看著流下了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情到深處,還真是忍不住呢。
更別說像孩子一樣的鹿溪,忠心護主的言生了,他們唔唔地哭著,除了本以為最傷心的那個人會哭,但是他沒有。
隱身在周圍鹿溪的妖族朋友們,看了都紛紛淚如雨下,都被這個痴情的少年所打動。
有時候不一定淚水才能感動他人,而是真摯的情感的流露,就像是一種利器,沒有人不為它折服。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爾朱嵐如同白玉的手,與黃泥混作一團,又清楚地看見他的鮮血混雜著黃泥,撒在殷苬的棺蓋上,他們無能為力地看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殘破。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將墓穴填滿了黃土,壘起一座小山,墓碑上爾朱嵐自私了一回,寫的是:結髮爾朱氏殷苬之墓,左側寫下嚴國貞治二十二年冬月十八夫爾朱嵐泣立。
黃土、黃紙、墓前人,在皚皚白雪中,這一場看似圓滿的墓葬就到此結束了。
天色也黑了,爾朱嵐他們也該回去了,雪下的越來越大,不一會兒黃土便成了白雪,墓前人起身背向墓碑,準備離去。
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腳印出現在方才還是一片光滑的雪地上。
「噗……」元東頤三人走在前面,爾朱嵐行在最後,他們聽見了那一聲難言的吐血聲,趕緊轉身看向了他。
白雪上前攤著一大堆紅血,看著十分刺眼。
「二公子!」
「爾朱嵐!」
「喂!」
三人都嚇得臉色都有些不好了,元東頤立馬從袖中掏出一顆紅色的丹藥放進爾朱嵐口中。
背起少年便飛快地往城裡走,鹿溪也害怕少年會出什麼事,一直用妖力護住他的心脈。
幽司黃泉路
殷苬因為陽壽未盡,現在過不了黃泉路,投不了胎,她只好隨著梓埠繞道來到閻王殿。
一路上梓埠想著反正殷苬都成鬼了,那凡間的那些事就不算什麼天機了,一個鬼還能做什麼?這樣想著,便告訴了殷苬很多事。
而殷苬也因此得知了梓埠的身份,也知道了韶顏和玉浮的身份,連同著離凡的身份。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師傅離凡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作離朱。
「誒?這怎麼回事兒?」殷苬本來聽得認真,沒想到忽然身邊出幾顆水珠。
梓埠一看,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這是凡間的人在你墓前留下的淚水。」
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懵懂的殷苬,指著一顆最為透明的水珠,上面泛著五彩的光芒,道:「這顆是愛你的人所留下的淚水。」還有血。
凡間人為幽司的鬼流下的淚水很珍貴,然而這種真愛的血水珠子更是少見,因為這樣一顆泛著五彩光芒的水珠,證明了活著的人對死去的人的執著,更是表明活著的人的愛是純潔無瑕的,不摻雜一絲其他的東西。
殷苬的手輕輕地觸碰了那顆水珠,只是一瞬間,那棵水珠就融入了她的魂體,看著水珠消失的地方,她忍不住想那個愛她的人是誰?她想知道,凡間的那些人都還好嗎?
「我們走吧。」梓埠要把殷苬帶到判官那兒去,他不能再陰間停留得太久,他還是要返回人間,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做。
判官早就收到了梓埠傳回來的消息,對殷苬很是客氣,梓埠又交代了他一些小事,讓他好好照顧殷苬,畢竟這是離朱神君唯一的弟子,就算是在凡間,那也是天上地下的唯一!
判官很忙,但也怕殷苬呆在幽司無聊,這又不能投胎的鬼魂,他真是沒法了,只好讓殷苬自己領了一個差事,幫孟婆也就是孟姑姑熬湯。
殷苬表示很樂意接受這份工作,在她看來在芸芸眾鬼中,能在幽司撈得一份差事做,那真是莫大的榮幸,所以她做的格外用心。
在孟姑姑那兒報道之後,孟姑姑還給她重新換了一個名兒叫做阿苬,因為孟姑姑說殷苬這個名字叫著彆扭,就叫阿苬吧,順口!
就這樣阿苬留在了幽司界做起了熬湯的廚子。
所謂的孟婆湯其實並不好熬,因為是要催動法力的,殷苬是一隻初來乍到的新鬼,她沒有任何法力,所以接受了一個比較簡單不用法力的任務,收集眾鬼的陽世淚珠。
陽世淚珠就是之前殷苬所看到的那些水珠,只不過她發現很多陽世淚珠都不與她的一樣,有些渾濁難看,有些如水透明,卻沒有一顆是泛著五彩光芒的。
她趁著孟姑姑不是那麼忙地時候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孟姑姑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在凡間可成親了?」
阿苬搖頭道:「沒有!」
孟姑姑見此,復又問她可有喜歡的人,阿苬思索了一會兒,停頓了許久,嘿嘿一笑,撓頭道:「好像沒有。」
「真是可憐了那人!」孟姑姑所指的那人正是爾朱嵐。
阿苬不明白地繼續搖頭,她表示自己沒聽懂孟姑姑說的話,不知道誰可憐了?
只是孟姑姑沒有理她,閉著眼睛,說是要休息一會兒。
見此阿苬也不好打擾了去,便獨自一人繼續工作了,去採集更多的陽世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