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風不解愁
她默默的想:「這個人真是傻,我們每個鮫人都只要四百兩,商販看他一身錦衣華服,相貌堂堂,便知不是尋常人家公子,故而提高價格。而此人居然這麼爽快,可見勢必是有錢公子。」
她蹙眉苦臉,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表達什麼,於是緘口不言,忐忑不安的想,「買我回去莫不是也是為了鮫珠?若是虐待我或者做什麼過分的事,到時候大不了一死,最好尋找時機和他同歸於盡。」
從商販那裡以高昂的價錢買了后,看她身上都是傷,司徒玄霜不忍便讓她和自己同騎一匹馬。司徒玄霜為了顧及受傷的她,任由馬晃悠悠地走在街市上。
他看著眼前的人,起初只是略微動了惻隱之心,準備買回去後放她歸回南海。可當他抱她上馬背的那一刻,他突然心中一動,「此人不正適合自己苦心想尋的人嗎?」他想了很多,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麼。而他此時鳳眸閃過一絲深邃,極盡清冷華艷。也許若干年後,這個馬背上的少年會為當時的想法抱憾終生。
走在馬路上,都是默默無語,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不知道為什麼他讓她覺得很安心,突然間有了莫名歸宿感。她小心翼翼的伸手輕輕撫摸著馬背,雙眸中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深深哀傷。
她知道從此她就屬於這個人了,雖然不知道將去何方?也許前方是盡頭,也許是開始。對她來說只要能脫離那個兇殘的商販去哪都可以,爹娘都不在了,即使回到南海又能怎樣呢,家都不在了,回去也只能徒增無限傷感之情。
她抬頭瞧向天空,那樣廣闊,街上嘈雜聲裊裊不絕,可她很孤獨,茫然。她永遠都記得半年前的那天,顧凡哥哥告訴她:「阿鸞,趁春意濃,花還在,我把世間最美的花帶給你看,等到將來我帶你一起去看。」
「好啊!什麼時候讓我看世間最美的花啊?」她興奮的拽著他的胳膊撒嬌的搖晃著。
他堅定道:「明日在小樹林等我,我一定會來的!」
「於是她滿懷期待的在那等了一天一夜,沒有等到顧凡哥哥,也沒有看到他所說的世間最美的花,卻等來了災難。」
她的爹娘原以為她貪玩,想是賴在村民家裡歇息一晚。到了第二日,東邊早已泛起了魚肚白,隨即又出現了鮮紅的朝霞。她父母見她依舊沒有回來,便擔憂了起來,雙雙上岸來尋找。那是一個晴空萬里,大雁棲湖,微風不燥的日子。
當她的爹娘找到她時,她正在半眯著眼感受溫煦陽光,被擔心的指責了一番后。她還嘟著嘴不情願走:「我要等顧凡哥哥來,他說一定會來的,要是我走了看不見我怎麼辦呀!他好長時間才能找我玩一次。」話音剛落,突然小樹林里來了好幾個凶神惡煞的人。
她的爹娘當時為了保護她,與他們負隅頑抗,殊死搏鬥。這時他們用鮫族的語言大聲的叫她快跑,被拖住的他們一時憤怒,拉扯中拿刀捅死了她的爹娘。
「爹!娘!」她回頭大聲的喊叫,哽咽難言。見他們似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她還來不及悲傷就慌忙的拚命逃跑。
由於腳受傷了,摔倒在地。看著即將追上來的惡人,她拚命的掙扎著往前爬,雖然衣服都已經有些破爛不堪,手也被地上的石頭和樹枝劃破了。撐著僅有的力氣向前方移動,她想,「過了小樹林就能看到村莊了,村民一定會趕走這些惡人的。」她多麼想這時顧凡哥哥能來該有多好。
那些人趕上來拽著她的腿和頭髮,面目猙獰的邪笑著,「呦,挺烈的一個『貨』。」
為首的那個人把手伸到半空中,沒有一絲微風阻礙,緩緩的用力握成拳頭,眼睛似是突出來一般,惡狠狠地說:「料你怎麼跑,也逃不過小爺的手掌心。」
她此刻極其憤怒的瞪大雙眼,怒氣連灼熱的陽光也退避而逝,烏雲霎那間籠罩著天空,猛烈抨擊著大地,嗚嗚的下起暴雨。雨水打濕了萬物,也打碎了她悲慟的心。
她抬起頭來對著那些人怒吼道:「我的顧凡哥哥就要來了!他武功很厲害,他會殺了你們的!把你們狠狠的扔到海里喂鯊魚!」這是她第一次這般咬牙切齒的說話,就算牙齒咬碎了也不足以表達此時對他們的恨意。
她強忍著淚水,心裡早已泣不成聲,父母慘死的悲痛和對這群惡人的憤怒環繞著她!
「太吵了,拿布把她嘴捂上,綁了起來帶走!」他們的動作很是熟練。
最終她還是沒有幸免於難,被他們賣給了商販。
商販對他們這些鮫人都像對待牲畜一般,隨意踐踏,對待逃跑的更是極有手段。有一次晚上她偷偷的逃跑,沒跑幾里路就被抓了回來,然後就把她吊了一天一夜,未給進食,氣息奄奄,憔悴不堪時才放她下來。以此為例,那些同伴們便再也不敢有逃跑的念頭了。
他們雖然兇殘暴力,但是為了賺錢卻不會讓他們中任何一個鮫人死。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有人看守他們,不會讓他們有尋死的機會,商販只用武力讓他們屈服。
那段日子,她是多麼想念他的爹娘,想著從前一家三口快樂和幸福的日子,不禁悲傷泛濫成災,久久不能平息。若不是因為自己,爹娘又怎能……她多麼恨自己的任性和無能。多少個漆黑的夜晚她忍不住的哽咽著,鼻子酸澀,淚水不停地在眼中徘徊,連大哭發泄都成了奢侈。因為她知道若是大哭,那些壞人該有多高興,立馬迫不及待的來收集他們所認為珍貴的珠子。
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顧凡哥哥能早點來或者自己不在那等那麼長時間,她的爹娘就不會為了自己遇難。她到現在都不明白顧凡哥哥為什麼沒有來?想著如果將來見到他一定要問他。
自此天南海北她便沒有家了。
司徒玄霜下馬抱著她便徑直的向府中走去,一路上她們都是默默無語,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可還是任由被他抱著。一到房間他便吩咐下人給她沐浴更衣。她就像一個被遺棄的流浪人一樣,髒兮兮的任由施捨者給予和擺弄。
府里的人還是第一次看到王爺如此對一個女子上心,她雖未變身,可她的模樣在別人眼中與女子無異。她們心裡大都甚是疑惑與好奇,迫不急待的想知道王爺懷中的是什麼人。
王爺府邸自然是很富麗堂皇的,裡面大小院落三十四間,林壑優美,池塘,花園,亭台樓閣,假山亂石層層交錯相疊,應有盡有,仿若一個小宮殿,足以見得司徒玄霜在南越國的地位。
據說這位睿王三歲能詩,七歲能賦。天生聰穎,十六歲便能戰軍中,統帥三軍征戰北地,一舉收復了當時叛亂的中山王,威震天下。當今陛下十分器重和信任這位睿王。
幾個婢女互相交換眼神,無聲似的在交談著,彷彿說:「哪裡來的女子,衣著破爛不堪,像街頭乞討的。」
「不是吧!或許是受到惡霸欺負的可憐女子。」
「看這容貌,或許不是什麼尋常家女子,說不定有什麼來頭呢?」
幾個婢女看到她裸露的身體,起初是流露出驚訝的神情。只是身為睿王府的奴婢,都是精心挑選訓練過後才能被僱用。恪盡本分,不亂言,不亂行這些對她們來說已經形成根深蒂固的思想了。所以一個個都沒有表現的太詫異,繼續做著她們該做的事。
其實她是聽的懂人類說話的,知道這些人對她沒有惡意,便任由她們擺弄,她們沒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這一點讓她覺得很舒心。她想,「反正有一天終究會和(他)她們一樣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特別懷念南海水中的生活。她看著浴桶中自己身上的新疤和舊疤,遙想:「以後是不是就不會過被鞭打的生活呢?」
她輕柔的撥弄著水面的花瓣,神思恍惚,彷彿穿回去那悠悠的時光。從前她經常從水中游到岸上,岸邊的人家都很友善,經常去那裡玩,於是她便學會了他們的語言,為了感謝他們。她有時贈與綃紗與他們。那樣的生活對她來說已經恍如前世,猶如晨星一般遙不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