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母親的死
蘇希諾見她終於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了,這才臉色稍霽。
斯敏兒根本沒聽清楚他方才的話,蘇希諾不厭其煩地重複:「你有什麼話要問我的,現在可以說。」
斯敏兒確實有許多的疑問想問他,可問題是,問了他就會解答嗎?或者說,就算知道了答案,就能解決現狀嗎?
可是無論如何,既然他提出來了,如此大好的機會,斯敏兒不願意就此錯過。
她咽了咽唾液,幾經斟酌,終於開口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現在在哪裡嗎?」
蘇希諾的目的就是要跟她敞開天窗說亮話,他開誠布公地說道:「他們目前在上京,具體地址還不知道。」
聽他的意思,找出父母的住址只是早晚的事。儘管斯敏兒也不明白父母會住在上京的哪個地方,不過目前要解決的問題不是這個。
她絞著手指,囁嚅問道:「巴達維先生……那個……請問您可以放過我的父母嗎……」
蘇希諾對著她打量了半晌,將她的彷徨與不安全都盡收眼底。
他並不希望讓斯敏兒流露出這種惶恐的神色來,他希望她在自己的面前是舒適而愉悅的,然而擺在兩人面前的問題,註定讓斯敏兒只能用這樣的姿態來面對他。
他略帶戲虐地問道:「讓我放過他們……你是否要付出一些代價來呢?」
斯敏兒知道只是口頭上向他懇求,定然是不起效果的,蘇希諾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是不會跟人做沒有利益的而交易的。
斯敏兒垂著頭,不敢去直視對方,因為怕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也正因如此,她錯過了蘇希諾眼中的無比深情。
斯敏兒用自怨自艾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對您來說……可利用的價值已經很少了……不知道您希望,我付出什麼的代價……」
蘇希諾的聲音變得低緩起來:「只要你答應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就行了。」
斯敏兒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抬頭看了看蘇希諾,對方的眼神亮得彷彿燃起了兩束火苗。
斯敏兒被他灼燒的眼神盯著,似乎自己也渾身滾燙起來。她對他的話有點無法理解,斯敏兒半懂不懂地問道:
「留在……這裡?」
「是留在我的身邊。」蘇希諾糾正道:「意思就是我去哪裡,你就跟到哪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從我的身邊離開。」
這已經算是變相求婚了,只是求婚者自己也沒意識到,而在斯敏兒的理解中更是相去甚遠。
她以為這只是對方為了更加便於掌控自己而已,她正想告訴蘇希諾自己對他而言並無用處。電子探熱針響起了提示的「滴滴」聲,測溫完成了。
交談告一段落,蘇希諾取出探熱針看了看。
37.8度,已經降溫不少。蘇希諾體質過硬,小小的病毒感染不足為患。斯敏兒默默無言地把碗碟收拾好,又收起了桌子,離開房間。
斯敏兒對蘇希諾剛才的話很是介意,苦思冥想也猜不透他話語背後的意圖。可是不管怎樣,她只求他能放過她的家人,斯敏兒現在最大的願望只有這個而已。
因為得知蘇希諾的助理會派人過來,於是斯敏兒整個下午都躲在房間里。直到臨近傍晚,她才走出房門。
夕陽的餘暉從落地窗穿透進來,灑滿一地,整個客廳都籠罩在一片橘黃色中。
斯敏兒沿著扶手樓梯走下去,發現底下空無一人,就連阿蘭也不見影蹤,只見各自散落的貓兒們。
Cookies見斯敏兒下來了,隨即步伐輕盈地走到她的腳邊,用毛茸茸的臉蛋蹭著她的腳。
斯敏兒蹲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她自言自語地問著:「阿蘭回去了嗎?怎麼不見其他人?」
Cookies當然不會回答她,斯敏兒只好親自尋找。她在屋內和露台走了一圈,仍舊看不到半個人影。
怎麼回事呢?她百思不解,不是說會派人來照顧蘇希諾嗎?難道他們還沒來嗎?
斯敏兒不免有點慌了神,特別是意識到屋內只剩她與蘇希諾,這叫她坐立難安。而且蘇希諾還在生病,若是出了什麼狀況,她一個人可招架不住。
她想起要不要打電話給拉雅和阿蘭問一下,可惜自己沒有她們的號碼。
她總不能去問蘇希諾吧……斯敏兒抬頭看向二樓的房間,對方恐怕還在休息,實在不好去打擾他。她躑躅不定,乾等了半個小時,眼見天色愈發昏暗,再這麼瞎坐下去也不是辦法。
晚飯總是要煮的,就算她自己不吃,蘇希諾也得吃啊。誰讓她自告奮勇,答應了拉雅要照顧他呢?
斯敏兒決定還是自力更生算了,她走進廚房,穿上圍裙,挽起袖子,這就打開冰箱尋出食材來。
斯敏兒這段時間天天與蘇希諾一同用膳,對方的飲食習慣她也算是略知一二。
蘇希諾的口味偏西化,他不喜歡吃五穀雜糧,倒是對麵食很感興趣。而且他應該也不挑食,一些常見的食物他都能吃。
自己居然要給綁架自己的人做飯,想想這個情景也是夠詭異的……斯敏兒一邊感嘆一邊從櫥櫃中找出一包義大利面。
調味架上有番茄醬,給他做個番茄肉醬義大利面好了……
斯敏兒開始燒水和腌肉泥,她以前住在雷駿凱的房子里時煮過義大利面,義大利面本身不難煮,關鍵是看醬料。
斯敏兒正在廚房裡忙碌著,沒有注意到從二樓下來的男人。
蘇希諾穿著睡衣,外披一件居家長外套,他走到廚房門外。廚房內的抽油煙機和排氣扇都開著,發出嗡嗡的噪音,因此斯敏兒並未聽到他的腳步聲。
蘇希諾半依在門框上,兩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斯敏兒的背影。
為了方便煮飯,她將長發隨意地扎了起來。她穿著長裙和圍裙的模樣,十足十就是個賢惠的家庭主婦形象。
蘇希諾看著看著,眼前又浮現了別的影響,斯敏兒在廚房燒飯的身影,與他母親當年的形象重合了。
蘇希諾的母親自小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都說人是逼出來的,人在逆境中會飛速成長。後來母親帶著他們兄妹三人流落到南美某國,母親一改過去的驕矜之氣,很快就學會了做各種家務,燒飯之類的更是不在話下。
當時他跟哥哥正是發育時期,飯量很大,母親每天起早貪黑,趁超市關門前搜刮到打折的商品,然後再趕回家裡為他們幾兄妹做飯。
他們那時候住的廉租房條件很差,廚房裡連排氣扇都沒有,母親每回煮完飯都是大汗淋漓,臉上也被油煙熏得黏糊糊地。
可是她為了三個兒女,對此甘之如飴,家裡發生了這樣的巨變,她卻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流過一滴眼淚,她留給他們的,總是堅強樂觀的一面——
蘇希諾想起母親自殺那天的情景,感覺胸口想被人活生生剜了一刀似的。
那天早上,母親如往常那樣把早餐煮好,甚至連他中午吃的午飯也都預先做好了。當時蘇希諾的妹妹雅絲兒去世還不到一個星期,蘇希諾受了打擊,連著好多天都食不下咽。
可是看到母親仍舊是那副慈愛而堅韌的面孔,他強迫自己要振作起來。父親、哥哥和妹妹都不在了,母親現在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他絕對不能倒下去。
他吃過早飯,便出門打工去了。那天不知怎麼,他整個上午都心神不寧,後來想想,可能這是老天爺給他的預示吧,可是卻被他當成是心理作用給忽視掉了。
直到中午,他趁著午休溜回家,卻發現母親不在家裡,在門外等候他的,是警局的警員。他們面無表情地告訴他,醫院那邊有人跳樓自殺了,醫院方面說那是他的母親,讓他去認屍。
蘇希諾無法相信,暴怒地告訴他們自己的母親不可能自殺的。
警察只是刻板地一再重複,讓他去辨認一下。
蘇希諾都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去到停屍間的,那具蓋在白布下的遺體,頭部已經碎裂得無法辨認,只是從對方的衣著和身形判斷,就是他的母親無疑。
蘇希諾當時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獃滯地站在遺體前,直到警員將他強行拉走。
後來再結合醫院的監控,證實了死者證實蘇希諾的母親。她給蘇希諾留了遺書,就壓在她給他煮的最後一頓午飯的碟子下。
母親的遺書只有寥寥幾句話,內容是自己已經支持不住了,她的所有堅強都用盡了,為了給雅絲兒治病,她欠下了高利貸,因為不願拖累蘇希諾,才會選擇一死。
蘇希諾當時還未成年,還可以得到社會的庇護,只要她死了,那些欠款便可以一筆勾銷。
她讓蘇希諾一定要好好活著,報不報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活下去。
那天晚上,蘇希諾坐在廉租房的床上,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徹夜未眠。那個陽光的、積極的、向上的少年在這一夜便死了。
當太陽再度升起的時候,燦爛的金色光芒包圍著他,可是卻再也驅散不了他身上的陰冷與寒冰。
從那天起,他就將自己變成了一條充滿毒液的毒蛇,一旦遇到敵人,他就會用儘力氣絞住對方,將毒牙狠狠刺入他們的脖子上。
他失去了所有至親的人,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事物,他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復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