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光女神

「臉蛋吧，還是小事。」他冷冷地開口道，方才他挑了一大堆刺，居然說還是「小事」，不知道後面還得有什麼「大事」。

化妝男的嘴開始機關槍似的發射：「這副身材是怎麼回事啊？老天！身高才169厘米，居然有50公斤重？這是吃了什麼豬飼料嗎？作為一個小姑娘，胖成這樣也不害臊啊？胸小屁股大，腰長腿短，不減掉個5公斤上鏡能看嗎？」

老譚馬上就接著道：「那就安排減肥吧，不能再吃任何澱粉類的食品，每天健身三小時……」

斯敏兒之前還能忍耐，而今卻覺得越發刺耳了。

電子秤上都說她偏瘦，而實際上斯敏兒從小都被嫌棄太瘦，不長肉，但她身材勻稱，濃纖合度，她的比例在年輕女孩中絕對是佼佼者，對於這點，她還是很有自信的。

剛才對方詬病她的臉蛋，還能說是各花入各眼，斯敏兒的鵝蛋臉在時下的錐子臉審美對比下，是稍嫌圓潤了些。

然而，化妝男說她胖得人神共憤，那就太過睜眼說瞎話了。

斯敏兒再好脾氣也聽得不舒服，她不知道這些人是用什麼標準看人的，按他們說的，估計自己得瘦成個骷髏才算合格。

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斯敏兒根本沒打算配合他們的安排去整容。原來當藝人，連吃一口飯喝一口水都要受到約束。估計所有進娛樂圈的人都要面臨這樣的抉擇，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怪不得誰，斯敏兒心想，她過去的想法確實太天真了。

她正兀自沉思著，化妝男還想繼續挑毛病：

「還有這皮膚啊……」

他話到嘴邊，但面對斯敏兒那張連一顆小色斑都沒有的光滑臉蛋，實在找不著話，最後唯有說了句：

「也就皮膚好點吧，美白針就省了。」

老譚最後總結道：「好吧，要隆鼻，墊下巴，削骨，瘦臉針療程，然後節食，減肥塑形，還有表演和聲樂課程。」

「請問是要求我整形嗎？」斯敏兒再一次確認地問，她感覺自己在他們面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貨物，這使得她倍感屈辱。

不過她不遠萬里地跑來面試，不願意就這麼打退堂鼓，若是還有迴環的餘地，她希望能通過溝通來協商。

老譚正要說話，化妝男搶先一步道：「當然了！不然以你這樣的資質就想出道啊？觀眾可是很挑剔的，公司可不會浪費時間投資賠錢貨。」

他已經直接將斯敏兒列為「賠錢貨」了——若是對方不配合整容的話。

斯敏兒一言不發，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化妝男被她看得有點惱火了，他尖聲反問道：「怎麼？你不服氣是吧？」

老譚忙安撫他：「斯小姐也沒不服氣啦……她怕是不太明白而已……」

化妝男擺明要跟斯敏兒嗆到底，他怪笑一聲，挑釁地說：

「搞笑了，你還不願意整了？這可是公司出的錢！萬一你不紅，公司可是要血本無歸的！你這還沒正式簽約呢，就給我擺巨星的架子，告訴你，老子不吃你那一套！我們還不是為了你好嗎？不知好歹！等你哪天紅了，你哭著來感謝我都來不及！還有，以你那麼點才藝，就想在競爭激烈的娛樂圈裡生存嗎？真是又傻又天真！別以為拍了個廣告就牛了！你這次只是走狗屎運，瞎貓遇到死老鼠！像你這樣的貨色，在廣告界一抓一大把！誰稀罕你了？」

斯敏兒從頭到尾都沒插嘴，任由他羞辱，他指控的斯敏兒的罪名可都是欲加之罪，不過她不打算跟他吵架，她從小就不擅長與人口舌之爭。

最左邊那名一直沒說話的中年女子拍拍化妝男道：「Allen，好了，有話好好說。」

「幹嘛？我就是看她不順眼！」那Allen雙手懷胸，鼻子朝天地說：「以為自己天生麗質嗎？來面試居然不化妝，連對人的基本尊重都沒有！穿的衣服也是土裡土氣的，半點品味都沒有！要是讓我用她這幅模樣出門，我都羞得要找洞鑽了……」

事到如今，也沒啥好說的了。斯敏兒相信「道不同不相與謀」的道理，自己與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驀地站起來，凳子吱——地猛力摩擦地板，把在場人士嚇了一跳。她不吭不卑地直視著Allen，後者強作鎮定地回瞪她：

「你……你想幹嘛?」

斯敏兒深吸一口氣，保持禮貌地向面前的四個人鞠了一躬。

「對不起，你們的要求我做不到，我告辭了。」

她盡最後的禮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舞蹈室，留下面面相覷的眾面試人員。

斯敏兒走出公司大門，轉身抬頭，巍峨雄偉的大廈，外牆上的「TOPONE」鎏金大字，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這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不知道還隱藏了多少陰暗的內幕。還好她及時回頭了……斯敏兒說不清自己此時的心境，有點憋屈，但又同時鬆了一口氣。

她滿懷希望地前來，沒想過會是這般結果。然而，這也讓她認清了事實——就如家人所說的，她並不適合這個圈子，也不是說進入娛樂圈的人不好，這裡面遑論是非對錯，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罷了。

斯敏兒轉過身去，毫不留戀地往公交車站走去。

--------------------------------------

化妝間內，穿著一身炫目金屬質感表演服的雷駿凱正坐在沙發里。

他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機，手機里顯示的是他跟斯敏兒目前為止，唯一的合照。那是五年前，在斯敏兒學校文藝晚會的後台拍攝的。

照片中的兩人並排站著，那時斯敏兒的個子比現在小多了，還不及雷駿凱肩膀高。

當時，雷俊凱頭一回去看斯敏兒表演，當時的情景，他終身難忘——

幕布合上，禮堂內的燈光昏暗下來，聚光燈在酒紅色的帷幕上投射出兩隻光圈。場內的廣播里，報幕員甜美的聲音響起：

「下面出場的是，初一2班的斯敏兒同學，斯敏兒同學將為大家帶來鋼琴獨奏——月光。」

觀眾席上響起熱烈的掌聲，坐在其中的雷駿凱聚精會神地看著台上，他旁邊的斯母和斯秀兒也期待不已，斯秀兒早已拿起相機準備錄影。

布幕往兩側緩緩移開，舞台中央已經擺放好鋼琴，斯敏兒在聚光燈的照耀下，蓮步輕移，緩緩走了出來。

她聲著肩帶式淺藍色的禮服裙，層層裙擺如玫瑰花瓣般撒開，耳畔的頭髮紮成兩條辮子，繞到頭後面再以淺藍色髮飾合攏，她氣韻飄逸，風姿楚楚，宛如月光女神一般。

斯秀兒讚歎：「敏兒今天真是美翻了。」

雷駿凱下意識地點頭贊同，斯母樂呵呵地說：「裙子跟髮型都是我幫她選的。」

斯敏兒雙手微微提起裙擺，彎腰對觀眾們行了個宮廷禮，台下隨即響起掌聲。

她走到鋼琴前坐下，抬起素白纖細的玉手，靈活的手指頭在鍵盤敲落第一個音符，開始了演奏。

美妙動聽的曲調拂動著聽眾的心靈，就像月光飄灑在寧靜的水面。整整六分鐘的演奏，觀眾們都安靜地聽著。

雷駿凱閉上眼睛聆聽，他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寧靜而幽深的河流，河面上波光粼粼，蕩漾著的水波，撕碎了明月的投影。

曲聲清越婉轉，如訴如泣。

斯敏兒端坐於鋼琴前，她酥白的手臂輕盈而柔和地擺動著，宛如是天鵝的翅膀，在燈光下折射出盈盈的光芒。

最後一個音符也完美結束了，禮堂內餘音裊裊，斯敏兒在震耳發聵的掌聲中站起來，她落落大方地謝了幕，便退回後台去。

幾名男學生隨即跑出來將鋼琴搬走，布幕再度合上。

雷俊凱聽完了斯敏兒演奏的鋼琴曲，陷入了沉思中。他想起斯敏兒之前彈奏過的《舒伯特小夜曲》，他覺得斯敏兒就是適合演奏這類寧靜而悠遠的樂曲。

迷離高潔的月光，幽靜蒼茫的夜色，這些因素實在很符合斯敏兒的氣質。雷俊凱悄悄在心裡把斯敏兒比作希臘神話中的月光女神「阿爾忒彌斯」——儘管斯敏兒此時不過是個不到十三歲的小丫頭片子。

斯家一行是特意來給斯敏兒捧場的，既然她表演過了，斯秀兒便建議道：

「我們去找敏兒吧？」

斯母頷首，三人離開座位，走到後台。

學校禮堂的後台化妝間里鬧鬧哄哄地，擠滿了參與演出的學生，一些已經表演完畢的學生都在忙於換衣服和卸妝，斯敏兒剛下場就被大群同學團團圍住，大伙兒都纏住要求合影。

斯母一行來到時，她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一名模樣清秀的男孩，用變聲期的鴨子叫嗓子指揮著：

「要跟敏兒合照的同學麻煩排隊！一次只能拍四個人！哎哎！那邊的女生請別插隊！」

一位拿著相機負責拍照的女孩，驀地沖斯敏兒旁邊的男同學吆喝：「嘿！手放下來！不可以搭肩膀！」

那男生灰溜溜地放下手，場面熱鬧中帶著點混亂。

門外的雷駿凱看得有點傻眼，不禁感嘆：「敏兒真受歡迎……」

斯秀兒掩嘴偷笑：「對啊，她可是他們學校的女神，男女老少一律通殺呢。」

一位同學見斯母來了，高興地對斯敏兒喊：「敏兒！你媽媽和姐姐來了！」

一些學生們紛紛不約而同地看過來，當他們看到俊朗無比的雷駿凱后，小女生們都低聲尖叫起來，雷駿凱對這類反應已經見慣不怪，若無其事地跟著斯母和斯秀兒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