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邪妄(下)
「的確,不如開門見山。」
邪妄覺得許馳能以區區金丹期的修為擋住他的瞳術,算是有了和他對話的資格,於是他聰明地暫且放下了許馳的污言穢語,留到日後再算,他恢復了往常的儒雅,說道:「我之所以等你來,是想見見你,我想知道我將來的敵人長什麼樣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是不是很失望?」許馳笑問道。
邪妄認真點頭:「不錯,你就像個俗世的潑婦,完全沒有我們邪心樓弟子的風儀,我很難理解石樓主為什麼會相中你。」
許馳並沒有生氣,他在空中無所謂地聳聳肩:「因為我打不過你,我們也不會先動手,既然你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動手,只敢用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為什麼我不能罵罵你?罵你真是讓我感到身心十分愉悅。」
「你果然只會動嘴。」邪妄很是不屑。
許馳並沒有反駁,邪妄對他的看法正是他想要的,他無比期望邪妄能把他當個屁給放了,千萬別放在心上,於是許馳淡淡道:「既然看都看了,試探也試探了,對我有了個初步印象,為什麼還不走?」
「因為你們擋我路了。」邪妄嘴角彎起。
「唉。」許馳嘆了口氣:「你這樣有意思?哪來回哪去不好么?故意找茬?」
「你們的確擋我路了,讓路。」
「果然是來故意找茬的。」許馳和沈家長老們聽到邪妄的話后同時想。
如果他們哪怕是繞路,也算是給邪妄讓了路,而這件事如果傳出去,這個動作所帶來的意義極其深遠,會讓整個魔道都嘲笑他們:這代表著石樂安的弟子對他師父對頭的弟子讓步了,而沈家那麼多大能,竟然會給一個半步化神的年輕人讓路,沈家也會大丟面子。
許馳突然意識到這是師公對他的考驗,師公想要知道他會怎麼應對,不然他的行蹤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泄露出去,導致邪妄在這裡等他。
許馳知道自己的表現必須要讓自己的師公滿意。
於是許馳覺得自己不能讓,他淡淡道:「為什麼你不讓?」
「為什麼你不讓?我們都是同門,讓個路都不行?」
許馳輕聲道:「關鍵是我從不給我的敵人讓路,這樣會很丟臉。」
「我也是。」
於是雙方繼續陷入僵持。
邪妄不急不緩,他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張搖椅,乾脆在浮空船的甲板上曬起了太陽。
而許馳一行人則只能在高空干站著。
「師公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不能動手,也就只有動嘴皮子,難道真的要示弱,給他讓路?那麼如果被傳出去呢?」許馳心想。
許馳想到了什麼,嘴角彎起:「對啊,我才金丹啊,那麼我讓路又如何呢?反正我才金丹。」
於是許馳突然說道:「我們讓路。」
沈家長老們同時想:「明智的選擇。」
他們的身份讓他們不好干涉許馳和邪妄之間的對話,所以在一邊旁觀的他們看得很清楚,邪妄此行就是來找茬的,他想讓許馳服個軟,並告知魔道,石樂安的弟子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要給我讓路。
而許馳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都不是邪妄的對手,當然,除了罵人,既然不是對手,那麼為什麼不服個軟呢?邪心樓經常這樣教育門下弟子,該低頭時就低頭,大不了日後找回場子。
沈家長老們之所以沒有提醒,是因為他們也想知道許馳會怎麼處理。
沈家長老們和許馳楚如意讓到一邊,邪妄見狀不屑地輕笑一聲,神識操控著浮空船,慢悠悠地從許馳身旁經過。
期間許馳冷著臉和他對視,眼睛里滿是不服氣。
見此,邪妄在心裡又默默地給了許馳一個評價:愚蠢,心思單純。
他殊不知這正是許馳想讓他知道的。
於是邪妄感到有些無趣,他暗道總有一天要讓許馳為今天的嘴臭付出代價,接著龐大的浮空船渾身亮起了光芒,隨著帆上的紫光越來越刺眼,浮空船通體一震,化為了一道流光,下一瞬間就衝到了遠方的天際,變成一顆光點。
看著那顆紫色光電,許馳嘴角彎起,問沈破天:「沈家主,我這樣的處理可以嗎?」
沈破天頗為讚賞地點了點頭:「邪妄沒有許公子你聰明。」
許馳面對這樣的讚賞應承了下來,他點了點頭,笑道:「很難想象他的心思會那麼簡單,人啊,不怕你太強,就怕你太聰明。」
接著許馳笑著環視一圈,邪妄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開著玩笑道:「我們走吧,麻煩諸位多日,還是早日還諸位自由為好。」
沈家長老們面露笑容,都會意或識趣地笑了幾聲。
一些長老有些不舍地看著二長老,因為他們都知道二哥絕對不會和他們一起回沈家,而是會選擇繼續留在許馳身旁,身為親人,他們只有祝福,希望二哥能實現他的執念。
下一瞬間,他們化為一個火紅的光團朝邪心樓腹地飛去。
…………
…………
龐大的浮空船在雲中高速行進,船頭撞角前有一個無形的錐形屏障,它將空氣均勻分到四周,使得浮空船周圍全是空氣的有形漣漪,那些空氣在紅色的船底從船頭留到船尾,發出呼呼地狂野風聲,白帆在高頻震顫。
天上彷彿有一把長千里,寬幾十丈的無形巨刀將潔白的雲層分為了兩半,此時以浮空船為刀鋒的巨刀還在繼續往前切割,所過之處留下一片虛無,雲層正在緩慢地癒合。
浮空船內,盤膝於地的邪妄收起音圭,開始閉目修鍊。
邪妄此時的心情很好,覺得不枉他浪費時間專程回邪心樓一趟。
邪妄正分心想著先前許馳的退讓,閉著眼的俊美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因為他剛才正在安排自己的手下將這件事四處宣揚出去,很快,整個魔道就會知道許馳身為石樂安的弟子,他竟然給他邪妄讓路了,這代表著他邪妄將壓許馳一頭,也說明石樂安的眼光是錯誤的。
當初石樂安看邪妄的眼神一直都是那麼地不屑,石樂安曾當眾說過,就算忽視他和邪妄師父的對立,他客觀地不看好邪妄,他認為邪妄不可堪大用,站在邪心樓的立場上來看,邪妄不適合身處高位,他只適合當個小兵,而不是指揮者。
石樂安曾和邪妄的師父說過這件事,他還和邪妄的師父打了個賭,將來如果石樂安願意收徒,他的弟子絕對會超過邪妄,而且他的弟子會證明邪妄只適合當個小兵。
邪妄一直都記得這件事,也正因為此事,所以邪妄得到了消息后才放下手頭的任務專程跑回邪心樓攔住許馳找茬。
邪妄在心裡默默說道:「師父,我會證明石樂安是錯的,證明他的弟子就是個廢物!」
接著邪妄心無旁騖地進入了修鍊狀態,天地之間的靈氣開始瘋狂地朝浮空船涌去,浮空船的船體都被五顏六色的靈氣所包裹。
過了半個時辰,邪妄儲物袋中的音圭突然震動起來,但邪妄此時的心神已經完全沉浸了感悟之中,他正在尋找冥冥之中的天地法則,只有他找到一條或幾條法則,悟透並能施展出來,他就是一名化神大能了。
古往今來有無數英雄豪傑被攔在了這一關,有的化神說他當初進階化神靠的是運氣,莫名其妙就找到了法則並領悟了;有的化神說靠的是天賦,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一條條的天地法則。
邪妄覺得自己即將找到適合他自己的一條或幾條法則。
見音圭無人回應,浮空船船帆上的血紅骷髏頭仿若活了過來,接著它從船帆上脫離,渾身散發著血光,拖著血色的尾焰氣勢洶洶地朝浮空船內衝去。
骷髏頭仿若無形地穿過門、穿過邪妄布設的禁制,它剛要開口喝問邪妄為什麼去找許馳的茬,它便閉了嘴,暗罵自己的弟子膽子真是夠肥的,因為它看到此時邪妄正在尋找他的法則,而無一人幫他護法,於是它轉而開始為邪妄護法。
正在雲中高速行進的浮空船緩緩停了下來,一股浩瀚如海的龐大神識將方圓萬里的靈氣都吸取了過來,樹木突然枯萎,飛鳥突然失去生命,河、湖、江里突然浮現無數泛著白肚的魚。
方圓萬里所有的村落、城池突然變得死寂,所有的凡人和家禽都倒地不起,一些修真門派也失去了活力,門派里的修真者都無聲死去……
此時只見數目極其龐大的七彩靈氣從四面八方朝浮空船飛來,浩浩蕩蕩,遮天蔽日,天地間沒有了陽光,全是七彩之色,場面極其龐大震撼。
這股七彩靈力極其濃郁,它們先是凝液,接著那些靈液開始在浮空船的船身上凝成晶塊,很快,浮空船便披上了一層七彩的晶體鎧甲,接著浮空船被七彩的晶體所包裹,彷彿是一隻蚊子被裝在了足球大的七彩琥珀里。
它,是邪妄師父的一絲神識,這,是合體期之威。
這顆修真星上的所有合體期修真者都將視線投向了這裡,見到那個骷髏頭和浮空船里的邪妄后,正道的合體期修真者開始暗罵自己弟子不爭氣,魔道修真者則紛紛向骷髏頭表示祝賀,因為他們知道不出意外地話,邪妄即將就是化神期大能了。
一個月後,深夜。
將浮空船裝進去的七彩晶體在一個月間已被邪妄全部吸收,浮空船船身上的晶體也消失不見,浮空船恢復了原樣,只是帆上上了個骷髏頭。
邪妄睜開了眼,眼中的璀璨紫光仿若太陽一般投射出去,那璀璨的光芒透過浮空船的木製船身放射出去,空中出現了一個紫色的太陽。
「哈哈哈哈!!…………」
邪妄狂喜,起身開始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一直在默默給邪妄護法的骷髏頭嘴角彎起,得意且親切地問邪妄:「你還要多久?」
這是一個儒雅且充滿風度的男聲,邪妄的笑聲頓止,他從狂喜中回過神來,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立馬對骷髏頭重重跪下,磕頭:「多謝師父!」
「我只是推了你一下而已。」骷髏頭很是欣慰,接著他問道:「還要多久化神?」
邪妄不假思索地說道:「兩百年。」
對於修真者來說,兩百年也許就是一次閉關的時間。
「很好,好,好,好啊!」骷髏頭很是欣喜。
見邪妄一臉的得意,骷髏頭覺得自己該打擊他一下,於是骷髏頭淡淡問道:「聽說你去見那個叫許馳的青年了。」
邪妄點了點頭:「他就是個只知道動嘴皮子的廢物,我讓他讓路,他就讓路。」
可憐天下父母心,對於這位合體期的巨梟來說,邪妄就是他的兒子,骷髏頭斟酌一下自己的語氣,想了下該怎麼罵,他開始怒斥:「糊塗!你是半步大能,他才金丹期,你一個半步大能去還堵住一個金丹期的讓他給你讓路?人家只會笑你仗著修為高欺負弱者!你以為傳出去人家會說你邪妄好厲害嗎?人家只會說你沒品!」
邪妄不服道:「他除了躲在沈家那些人後面還會什麼?」
骷髏頭的語氣變得有些慎重:「沈家?哪個沈家?」
「沈家劍廬的那個沈家。」
「沈家什麼時候投靠了石樂安?」骷髏頭自語道,它又接著問道:「你怎麼得到那個許馳的消息的?」
邪妄張張嘴,突然驚駭地瞪圓了眼,因為他忘了,他的記憶片段突然缺失了。
見此情形,骷髏頭明白了,他喃喃道:「蕭老鬼?」
屁股下的位置決定思想的高度,身為合體期魔道巨梟,骷髏頭開始思索蕭老鬼這樣做有什麼深意,他的目的是什麼。
骷髏頭顧不上教育邪妄了,他叮囑道:「這段時間你小心一點,我怕會有事發生,千萬記住,你看守的那個靈石礦不能出差錯。」
「是。」邪妄點頭應是。
骷髏頭喃喃道:「蕭老鬼?沈家?許馳?蕭老鬼這是在幹什麼?」
拖著血色尾焰的骷髏頭邊說邊往浮空船船帆上飛去,邪妄早已習慣了自己師父的神經質,他拱手道:「徒兒恭送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