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月三,鬼過節
三月三,鬼的節日!
很多地方都有這個風俗,就是那天午時陽氣最重的時候放一掛鞭炮。我們那兒尤其最勝——每到三月三那天大人小孩都不出門。家裡點上三隻香,扣兩碗半生不熟的夾生米飯,米飯上放兩塊半熟的油膩膩的五花肉,炮放完后再在門口燒兩刀紙,然後各家各戶就緊閉大門那天就不出門了。
但我們一群孩子從未在乎那些講究。當玩的好的一群孩子喊我去後山田埂采毛葉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他們。
那毛葉就是一種草,剝開后裡面是白嫩滑口的葉實,特別三月三那天長得最旺盛。因為山溝子里沒有什麼好吃的傢伙,這毛葉就成了我們不可多得的美食了。
而我最喜歡的就是把毛葉剝開后把內部的葉實捲成餅乾的模樣,然後美美的品嘗,著實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眼看就到了中午,我和別的孩子一樣拿著一大把毛葉匆匆趕了回去。
回家后,母親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只是我家門口沒有燒紙錢,也沒有放炮;供桌上雖然也和別家一樣插著香火,供著米飯肉塊;但不一樣的就是我家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多準備一雙碗筷。母親說,萬一哪天父親回來省得又去拿碗筷。可我知道,母親蒼老許多的面龐下,有一顆傷痕壘壘的心!
就在這時,不知誰家率先燃了炮,緊跟著噼里啪啦地整個村子都籠罩在轟隆欲耳之中。
以往每年都是這麼過的,放完炮后各家閉門不出。然而這一次註定和往年不同!
炮聲剛落,我就聽到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回蕩在整個村落里。我看了母親一眼,不等她開口,撒腿就跑出去了。
我知道這破鑼一般的嗓子是誰發出的,那是張大胖子的婆娘。
只是這婆娘就是一母夜叉,從來只有整哭別人的份兒,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哭的天昏地暗,這麼的凄慘。
難道他男人死了不成?
我心裡剛閃過念頭,腳下已經來到張胖子門口了。
張胖子門口已經圍了好幾圈的人,我好不容易擠進去后心頭就是一顫。
只見那張胖子四肢伸地筆直,昂著肥碩的腦袋,嘴巴張地老大,以往眯瞪著的眼珠幾乎都瞪出了眼眶,那模樣說不出的怪異,就像被什麼可怕的事物嚇死的樣子。
但更加怪異的是他眉心中有一個小拇指大小的洞,一股股鮮血夾雜著碎顆粒似的*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他婆娘抱著他的手臂上。
村裡發生這種事兒一時亂了手腳。有人說張胖子是被槍打死的,要報警;有的說是說是被石頭蹦到腦袋裡,蹦死的。因為他腦袋上那個洞很像小石頭蹦成的模樣。
只是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使拇指大小的石頭有鑽入腦袋的力道?
大家說來說去也找不到一個確實的答案,還是張胖子的婆娘哽咽著斷斷續續說出了事發的經過。
那張胖子點了炮就跑,但因為腳下一滑,撲騰一下就結實地摔在了地上,想要起來的時候炮已經響了,噼里啪啦中張胖子只慘叫一聲,徹底沒了動靜。
張胖子的婆娘見張胖子摔倒了,正要拍腹大笑,卻聽到炮火中的胖子慘叫一聲就沒了反應,跟著就慌神了。跑去翻過胖子一看,驚呼一聲差點昏死過去!
「都怪俺呀!如果俺自個去點炮,俺當家的哪能遭這劫咧——天媽爺啊,你叫俺咋活咧!」張胖子的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後悔不跌。
但人死不能復生,特別是午時去世的壯年人,更不能躺在外頭。因為流傳的說法里,有一條就是午時陽氣是一天里最重的時刻,如果死人擺在外面,會把他的魂魄打散的。
但今天是三月三,鬼過節的日子!
村裡幾個壯勞力,七手八腳的把張胖子抬到堂屋去了。有的下門板,有的找來乾淨的稻草鋪在地上,打成一個鋪《死人或即將斷氣的人躺的》,還有的趕緊跑去鎮上買壽衣。
張胖子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三兩歲的小崽,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兒子,此時正在省城裡上大學,還有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女兒正在鎮里上高中。
老父八十有餘,六七年前智商就開始退化了,現在更是迷糊的可以。此刻正坐在院落一角看那忙裡忙外的人們嘿嘿傻笑著,兒子死了他倒是開心起來了。
大兒子成績優異,考進省城一所了不得的大學,那是我們村裡第一個大學生。當時鎮里都來他家慶賀,一時間成了我們一干孩子的榜樣楷模,個個恨不得那考上大學的人是自己。而且,據說那大兒子非常爭氣,不光學校減免了他的學費,每個學期還有可觀的獎學金。此時大家怕他知道張胖子的死訊影響到他的學業,所以一商量也就瞞下,沒有告訴他。
三女兒此刻在鎮上上學,離得近,所以專門有人去通知她了。
這一家老小那是真正的完全靠他一個頂樑柱!
一切準備的差不多后,天也將近黑了。張胖子渾身上下被洗的乾乾淨淨,穿上新買的壽衣,躺在鋪上,咋一看去,就像睡著了似的。
只不過那睜大的眸子和張的老大的嘴實在是異常的滲人。
也是這時候,請的道先生(陰陽師)來了。
我見過他,一個不高的老頭,瘦骨嶙嶙,頭髮眉毛都白了,枯瘦的手裡總喜歡攥著破煙斗。那次見他,還是舊年村裡死了個老太太。那時候的他看起來並不像現在這般蒼老。
道先生撇了一眼躺在鋪上的張胖子,面色一變,怒道:「還不把這女人拉到裡屋去!婆娘們都給我滾回家!」
張胖子的婆娘正趴在他的身上哭的正歡,女兒也跪在門口,帶著孝鶯鶯語語泣不成聲,手裡拿著紙錢有一張沒一張的丟進一個瓦盆里燒著。而堂屋正中擺著一口碩大的棺材,下面由兩條大板凳支著。
那婆娘死了男人,女兒死了父親,普然聽道先生無理的要求,哪有不火的道理?就連一旁的村民臉色都變得不自然起來,瞪著眼睛看著他。
張胖子的婆娘立馬本性就犯了,破口大罵起來。
那婆娘本來就是個潑婦,什麼樣的髒話粗話信口就來,不大一會兒就把道先生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
因為剛才道先生一句話幾乎把全村老少爺們都得罪了,人們也就沒有阻止張胖子的婆娘,何況她的確也需要發泄。
道先生也不氣,慢條斯理的換好道袍,正正衣冠對著村長道:「老哥,事不好辦。男人留下,女人小孩散了吧。」
村長見多識廣。一聽道先生的話面色就是一變。沉吟一下,道:「沒聽到嗎?男人留下,婆娘小孩散了!」
村長畢竟是全村威信最高的長輩,話音剛落,女人們就拉著孩子三三兩兩的回家了。
「今夜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準出門!」
道先生在身後喊道。
我也被母親拉著回來了。雖然我很喜歡湊熱鬧,但村長的威信我還是要遵守。
正當我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時候,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母親顎首問道:「大妹子,是我,張二狗。」
來人是張胖子的二弟,只是不知道現在來我家做什。見母親起來開門,我也偷偷的爬了起來,想要偷聽他們說什麼,可模模糊糊根本聽不清。
過了一會兒,母親回頭喊我:「小良,跟你叔去一趟。」
雖然我雲里霧裡,不明不白;但跟著張二狗很快就來到了張胖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