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亡

出乎吳用的意料，當他一路逃亡到那寸草不生，黃沙漫天的大沙漠之後，那原本氣勢洶洶，緊追不捨的幾千隻皮球忽然停在沙漠的邊緣，不再向前一步。它們的這一奇怪舉動令吳用很是不解，不過好歹也算讓他喘口氣。自從自己看完那場壯觀的空中掉餃子表演后，那些皮球也許是惱羞成怒，也許是怕自己故技重施，竟然分成空中與地面兩路拚命地追來。在追的最緊的時候與自己的距離竟縮短至幾十米。在重重的壓力之下，吳用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因為就算是累死也好過被那些氣急了眼的皮球蹂躪致死。所以現在能有一個喘息的機會他自是不會客氣。

躺在一個巨大的沙堆上，吳用一邊看著幾公裡外的皮球大軍，一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天的太陽有些刺眼，彷彿是沒有經過大氣層過濾一樣肆無忌憚。「也許是因為這裡是沙漠的原因吧。」他安慰著自己，「這段時間也太過緊張了，如果能甩掉這些爛尾巴，自己倒不妨騎著那個笨鳥去大海之中放鬆放鬆。」過了不知有多久，在吳用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一種微不可聞的奇怪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那聲音就如同一根根乾枯的木棍很快地插進沙子中又很快地拔出來的聲音，而且非常有節奏，彷彿離得很遠，又彷彿就在沙丘後面。吳用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一下子跳了起來，向四周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而遠處的皮球大軍仍然沒有動靜。

「這些皮球在搞什麼鬼，難道這沙漠之中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物令它們都畏懼三分？」想到這裡吳用不禁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一個個安靜的沙丘，他實在想象不出會有什麼可怕的怪物生活在這荒涼的不毛之地。「管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總之，在那些皮球滾蛋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邁出這沙漠一步的。」一頭栽倒在那被曬得暖洋洋的沙堆上面，吳用再次曬起太陽來，同時百無聊賴地望著那蔚藍的天空自言自語道，「真是藍啊，不愧是無污染純天然的，一絲雜質都沒有，不，應該還是有幾點雜質的。」吳用隱約看到在很遙遠的地方似乎有幾點白色的東西在太陽光的照射下一閃一閃的折射著微弱的光。「也許是一隻白色的大鳥吧。」正在此時，那種奇怪的聲音再次毫無預兆地在吳用耳邊響起，頓時令他剛有些放鬆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一絲不安出現在他的心裡，不知何故，他竟然生出敵人就在附近窺探自己的感覺，但是卻偏偏不見對方的蹤跡，甚至自己體內的那種屢屢助自己脫險的奇妙感覺也沒有任何反應。吳用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所面對的將是一個無形無影的可怕敵人。

時間彷彿凝滯了一般，太陽仍掛在天上，沙子仍是暖洋洋的，但此刻的吳用卻像是被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並被其慢慢地吞噬。那幾點白色已然不見，或者確切地說是吳用已經無法看清它們，因為它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與天上的太陽相同，他已分不清照射在自己身體上的陽光究竟哪一縷是那幾點白色反射過來的。

吳用有些迷茫，似乎像是在做著一個漫長的夢，在夢中，陽光不再刺眼，他靜靜地看著那變得無比溫柔的太陽，就彷彿在看著自己最渴望最心愛的事物一樣。漸漸的，一道淡淡的的虛影從他的身體里逸出，然後慢慢地向天空中的太陽升去。吳用完全忘記了那些皮球、那些鳥人、忘記了那個笨鳥、忘記了死亡森林以及大海中的那個白衣人。此刻的他彷彿正置身於一個瑰麗無比，美輪美奐的世界中，這裡到處都開滿了五顏六色，燦爛奪目的鮮花，在鮮花下面結滿了無數的五色果，他感覺自己就像神仙一樣在花叢中飄來飄去，而且這一切都毫無疑問的都屬於他自己一個人。一個聲音從他嘴裡發出：「難道你還不滿意嗎？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麽，這裡什麼都不缺，享受吧，盡情地享受吧，這裡的一切由你做主。」是的，一切都由我做主，他在心裡重複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可是隱隱約約的，在他心底的深處似乎還有一個不同的聲音在不停地說著些什麼，他想仔細去聽，卻又什麼也聽不到，這個聲音猶如一根刺一樣令他無法安心去享受那美好的一切。

「一定是這裡還缺點什麼，這裡還不夠完美，所以我才會這樣的不舒服，可還缺什麼呢？」吳用再也無心去欣賞那些美景，甚至連那無數的五色果都視而不見，他拚命地想著，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著。「一定還缺什麼，我缺的東西不再這裡，一定不再這裡！」他的耳邊還在迴響著那個描述這裡有多麼完美的聲音，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更加迫切地想找到那個缺少的東西。漸漸的，一些模糊的影像被他從腦海中尋找出來，「這是什麼東西？對了，是那把傳了三代的鋤頭，這又是什麼野獸？哦，不是野獸，而是堂兄的胖兒子，那個從來都叫我大豬而不是大叔的小混蛋，這是紫皮樹，是巨蛇，是雙頭怪鳥……不對，是鳥人，是那個笨鳥，是了，我怎麼沒有看見它？」吳用忽然醒了，剛才發生的所有的一切事情全都回到了他的記憶中，而那美輪美奐的的世界也在他醒來的那一刻全都像風一樣消失不見。然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漂浮在離地面幾千米的高空之中。

「難道這又是另一個自己？」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吳用立刻想到了這一點，連忙低頭看去，不料入目的情景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令他完全呆住了。只見在自己剛才躺著的沙丘四周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幾千具曾在死亡森林中見過的白骨，它們擺出了一個猶如一條巨蛇的陣勢，而此刻那個蛇頭正以閃電般的速度沖向那個站在沙堆上彷彿木頭一樣的另一個自己。「不……」吳用忽然醒悟過來，怒吼著沖了下去，幾乎是在瞬間，一股錐心般的劇痛在他的胸口蔓延開來，彷彿整個胸膛都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撕扯出去，然後又漸漸的歸為麻木。吳用眼睜睜地看著那由幾千具白骨組成的一條巨蛇呼嘯著從自己的胸膛鑽了過去，奇怪，竟然不痛了，難道這又是在做夢。他忍不住低頭看去，一個大洞赫然出現在自己胸前，他甚至能夠感受到一縷風從他的後面直接吹到了前面。

「這不是做夢，我已經死了，我真的死了，我就這樣死了嗎？」吳用的思維陷入了無盡的混亂之中，死亡的陰影讓他忘記了他剛才經歷的一切，胸前的那個大洞讓他確信他已經死亡。「刷刷刷」還是那種奇怪的聲音，傳進認為自己已經死去的吳用的耳朵里，沒有思索，沒有任何舉動，吳用那個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身體似乎被一個無形的手帶到一邊，幾乎在同時那個由白骨組成的巨蛇再次呼嘯著從剛才吳用身體停留過的地方穿過。「可惡，是巨蛇。」一股怒火從吳用混亂的思維里沖了出來，也稍稍令他清醒了一些，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白衣人，也許只有他才能救自己。「去大海，去找他。」一個模糊的意識在吳用的腦海中盤旋，下意識地捂住胸口的大洞，他踉踉蹌蹌地向南奔去。但他並沒有發現，他的那個在胸膛上被破開一個大洞的身體已經軟軟地垂了下去，同時也不見有鮮血流出，而捂住胸口的雙手早已鬆開，這完全是一具沒有任何生機的軀體，而這具軀體之所以還在以閃電般的速度向前掠去，是因為還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虛影還在緊緊地扶住那受創的胸膛。

黃昏是沙漠中最美好，最平靜的時候，枯黃色的太陽斜掛在西天之上，給一個個巨大的沙丘披上了一層金黃的外套，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在演繹著一個古老的傳說。突然，一大片高高揚起的黃沙毫無預兆的從遠處席捲而來，就猶如最瘋狂最恐怖的沙塵暴一樣，但令人奇怪的是那片黃沙之中聽不見任何聲音，沙漠中一切都還在沉寂之中，但已經被一個無聲的噩夢所籠罩。忽然之間，黃沙散去，一條白色的巨蛇出現在沙漠之中，確切地說是一條由無數白骨組成的巨蛇，它就是沿著吳用的足跡一路追來的。但很顯然它有些疑惑，那個被它重創的人，只是在一開始身形有些踉蹌，豈料後來竟是越跑越快，很快便將它拋下。而追到此處，更是連一點痕迹也無法找到，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那條白骨巨蛇仍是很不甘心地搜索著，不過很快，一種吳用先前所聽到的那種奇怪聲音響了起來，伴隨著古怪而又有節奏的聲音，那條由白骨組成的巨蛇就像是受到了嚴重風化一般，迅速化為一堆白色的粉末，緊接著一陣狂風卷過，就像是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沙漠中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