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決鬥(中)
唐小花還是低估了班克,他沒想到班克計算得如此精確,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腹肌連同附著的甲衣往後收了收,唐小花這麼做是不想太快讓班克感覺到自己的瓷甲。
班克最終沒有想明白,唐小花一刀砍空,在慣性作用下已經到了他的側面,班克用刀柄在唐小花后肩胛上鑿了一下,唐小花一個趔趄撲進了對面的人群。這回是半真半假,後面沒有甲片,可以不必防備班克發現。
唐小花被不懷好意的人群推回來時班克一拳砸向了他的臉。
唐小花這下可急了——他「外面」這張臉可是用塑膠做的,誰知道這一拳要是打上了會抽巴成什麼樣子,那時也許都不用班克殺,衛隊就會沖他這個怪物掃射一通了。
唐小花腳一踩地,身子貼著班克的拳頭飛了出去,在空中無規則運行了1.07秒才狼狽地跌進塵土。而其實班克什麼也沒揍著,他一拳捅過去,明明什麼也沒挨上,卻見對方被揍得高高飛起,一剎那甚至也懷疑自己練就了「神功」。
班克黨又一陣亢奮的嚎叫。
唐小花摔在地上,當他抬起頭時,見到對面陣營里一雙雙關切的眼睛,賈巴斯滿臉痛惜,霍內華泫然欲泣,有些人已經把頭轉向了一邊偷偷拭淚。但更多的人都指著對面破口大罵起來。然而這群人並不是懦弱的代名詞,這些人中的任意一個要走上演講台,都比班克像一個英雄。他們是只喜歡攪大局的梟雄,被委委屈屈地擠出去只是因為不會親自傷害別人,但暴戾和逞雄的心還一直在,這一群狼心羊身的人一旦被激發了長久潛伏起來的野性就會變本加厲,他們之中有幾個人就沒打算再活著回去。
班克黨沒想到平日溫順的綿羊竟會暴動,他們當然毫不遲疑地罵回去。一時間場上罵聲大作,膚色各異的人操著各有特點的英語或者乾脆用本國母語向對面戟指大罵,開始還有個別動名詞能分辨出來,到最後簡直就成了嘰里咕嚕的一鍋粥亂罵,有些人其實只是指著對面大聲嚷嚷,嘴裡出的動靜卻完全是原始部落的口語教材。
在這紛亂中,一個人忽然擠過賈巴斯來到最前面,從寬大的袍子里摸出一塊比拳頭還大的石頭,猛地向班克砸去。
班克側臉對著他,還在想剛才的事情,忽然一件東西砸了過來,多年練就的軍事素質使他沒有貿然去接,更沒有用刀去劈,他用刀頭輕輕托著這塊石頭,又輕輕放在地上,像一個母親怕驚醒了熟睡的孩子。
這一下班克黨可不幹了,幾個暴躁的分子衝出人群,向肇事者走去,扔石頭的是一個瘦小的穆斯林,他穿著長袍,舉止有條不紊,儼然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是現在他滿臉青筋,雙手攪著袍角,像頭憤怒的公牛一樣要衝過去。賈巴斯和格林兩個人才勉力將他拽住。
一個衛隊成員不得不向天開了兩槍,兩面的人才安靜下來。班克對他說:「剛才有人試圖用石頭襲擊我。」這個衛士看看和自己穿著一樣長袍的肇事者,白了班克一眼,用阿拉伯語說:「是你的人先不規矩的。」他旁邊年紀大一點那個衛士用英語呵斥他說:「同外人別講我們的語言,難道你忘了穆罕默德的話了么?」他又轉頭對班克說:「我們並沒有人看到他襲擊你,但是你的人剛才加入了決鬥這不符合規則,我們可以不追究。」說著他有意無意地把那塊石頭踢到了一邊。然後讓另外兩個衛士站到兩群人前面,說:「從現在開始,超越過我們的人將會受到懲罰。」
兩撥人被衛隊重新分開,4個衛隊成員聽到槍聲趕來增援,衛隊長聽完經過之後沒說什麼,只是示意決鬥重新開始。
場面終於又恢復了平靜,唐小花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情緒激動的人們誰也沒想到唐小花為什麼在吃了一記重拳后臉上還安然無恙。
這時賈巴斯才悄悄問身邊冒失的傢伙:「你帶一塊石頭做什麼?」這個傢伙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他說:「我昨天夢裡受到了真主的啟示,他說這場決鬥將止於一塊石頭……」格林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你,你是穆罕默德一次在穿越阿富汗邊境時帶回來的,當時你正在逃亡,你用石頭砸死了你們部落的一位族長。穆罕默德之所以沒有代行對你的懲罰是因為後來他查清了那族長**過少女,但你殺死他並不是因為這個吧?」
小個子吃了一驚,只好說:「他沒經過我同意拿走了我一串辣椒。」
賈巴斯咂咂嘴道:「你簡直是最沒有資格和我們站在一起的人。你不管走到哪都帶一塊石頭嗎?」小個子笑道:「假如我事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有混蛋的話。」賈巴斯也笑了:「以後你可以說是我的朋友。」
這時班克似乎有點想通了,他認為他那一拳雖然沒有打到對方,但唐小花可能是被自己絆了一跤才飛起來的——這好象也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解釋。
班克再次打量著唐小花,他發現這次的對手和以往的都不一樣。以前除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其餘的人和他決鬥都是在等死而已,他們眼裡會先後閃后恐懼、震驚、絕望的神色,最後是企求——企求他早點結束他們的痛苦。而面前這個小白鼠,他的眼睛里到底是什麼呢,好象是思索,間或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獪,他好象事先已經知道了結果,但是秘而不宣,他難道還想贏得這場決鬥的勝利?班克臉上的花紋因為凝重而色變,看上去像被異物附了體的魔怪。
班克感受到了壓力,他知道穆罕默德的衛隊一向不喜歡他,但除了他們他可以說是這裡的主宰,但現在,在這隻小白鼠的帶領下已經有一小半的人公然向他挑釁。他們沒一個是自己的對手,就算是一擁而上他也毫不畏懼,但他們已經不再懼怕他了。班克喜歡殺人,是因為喜歡看到對手的恐懼,就像他6歲那年把一隻老鼠逼進了死角,聽它發出絕望的哀叫。但如果一百多個人排成隊,悍不畏死地讓他屠戮,這除了算一件體力活外,毫無樂趣可言。
班克忽然怒不可遏了,眼前的敵人已經剝奪了他最後一點活著的理由,班克的刀鋒這次毫不保留地刺向了唐小花的胸口,他要見血,讓血腥的場面的再次逼出人類的恐懼感。唐小花看上去像是一隻愚鈍的獃頭鵝,他傻乎乎地把手中沉重的刀舉起迎了上來,那姿勢像是一個還走不穩路的孩子舉著一根笨重的燒火棍。
就在雙刀就要相碰的一瞬間班克收了招式改為刺唐小花的肩膀,唐小花的手一歪,像不堪重負似的,沙加的刀變個方向就再次迎了上去。班克馬上收手再次砍他的前胸,但面前的敵人特別可惡地歪歪斜斜地又把那把破刀撞了上來。
唐小花現在已經看出一些端倪,班克似乎不欲拿自己的刀來碰沙加的刀,這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誰都能預測出這樣的結果:結合了頂級材料和技術的大馬士革刀可以毫髮無損地削斷沙加的鐵刀。可是班克為什麼不那樣做呢?唐小花腦海里閃過一幕幕所有關於沙加的圖象——第一次見他,他就像一匹孤狼一樣,即使是桑切爾那樣的毒梟見到他也俯首帖耳;在那次班克黨闖入後街的時候,沒人敢靠近小樓半步;沒有沙加的邀請,沒人敢走進他的小樓。
沙加,是穆罕默德之城一個神秘絕不容忽視的存在。看來班克也不願意徹底得罪了他,所以不想毀了沙加的祖傳寶——破刀。他當然明白這把刀對沙加的意義。
現在唐小花終於明白沙加為什麼非要把一把又破又沉的刀借給自己來戰鬥了,他的心裡熱乎乎的。
在唐小花眼裡,沙加的刀立刻變成了一把絕世的神兵利器,他雙手捧著它,像衝鋒一樣撞向班克。
班克簡直愣住了,他想不到還有人敢主動向他發起進攻,圭怒的他感覺自己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班克的刀一下抽中了唐小花的「燒火棍」,這是一次刀身與刀身的碰撞,唐小花的刀被濺起幾點火星,隨之他的身子也歪向了一邊,整個腰腹完全暴露在了班克面前,班克毫不客氣地劃開了唐小花腰間的衣服,他這樣的人,手有時候比腦還快,這樣的機會是絕不會錯過的。而且這一次,班克知道終於創傷了對手,快刀劃過**的感覺,是他無比熟悉和痴迷的。
唐小花挨了這一刀,心裡最大的感覺卻是哭笑不得,他想起了一句人們經常說的話:在一個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對象進行了一場錯誤的戰爭。唐小花急於想儘快結束戰鬥,他恐怕時長多變,和班克交手,隨時會有暴露的危險,或者真的受傷,就像和一個棋力強勁的對手下棋,想不顯山不露水地贏固然很難,藏得深了又有輸的危險。
班克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他察覺到有不少人已經看不下去了,包括衛隊成員,恐懼已經完全轉化成了仇恨,再折磨對手只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敵人,現在他已經找到了應對的辦法,他又一次用刀面撞開了唐小花放在身前防守的刀,隨即一刀切中了唐小花的胸脯,班克感覺到刀鋒「吱」的一下澀澀地切進了對方的身體,刀尖上帶回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這下班克徹底明白了,他深深看了一眼唐小花說:「你真是比我想的還幼稚,你不會是想用這種辦法逃脫吧?」班克的刀接二連三地挑開唐小花的防護砍在他的胸口上,不一會唐小花的前襟已經軟塌塌地垂了下來,被削斷的瓷片耷拉下來不少,在班克的刀鋒前,這些護具其實並不比紙板好多少。
班克的最後一刀是從下劈上來的,這一刀他預計要在唐小花的胸前開一道溝,深度剛好挑破胸膜,讓內臟隨著運動慢慢滾出來,剩下的就是看著對手在歇斯底里和絕望中慢慢死去。這一刀勢如脫韁的野馬,力量和速度妙到顛峰,班克有理由驕傲,他確實不用想太多了,能躲開這一刀的人幾乎沒有。
偏偏這時唐小花腳下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班克的刀尖擦著唐小花的鼻子掠了過去,唐小花笨拙地揮刀,在班克的刀柄上輕輕一點,這時的班克像一個懸崖勒馬的重甲武士,在那最後一刻卻被一隻蜜蜂撞中了後腦,他手中的刀忽然變得無比沉重,幾乎脫手。
班克的眼裡全是不可置信和恐懼,他的敵人為什麼會如此幸運?最關鍵的時候居然能靠一個失誤躲過滅頂之災,班克從來不相信上帝,現在他知道這個傳說中的白鬍子老頭或許真的存在,而且……已經將他拋棄了。
他現在門戶大開,在這一瞬間,他就是一隻脫了殼的寄居蟹,柔軟得經不起一絲海風,他的頭頸、前胸、腹部、下陰完全賣了出去,而他的雙手張開,離恢復防禦能力最少要一秒,在這麼充足的時間裡,對手簡直可以在他全身刺上無數個窟窿了。但是他的對手……卻像厭惡他似的一把把他推開了……
這一刻,班克想笑,大聲的笑。死神與他擦肩而過,而他居然毫髮無損,可能是眷顧他以往做出的殺戮吧,他在心裡默默念叨著:下次,你不會再這麼幸運了。
這同樣的唐小花想的——戲看來已經做足了,穆罕默德的衛隊們臉上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還有,就是對他這個用刀「菜鳥」的鄙夷。他們不再會懷疑自己。「班克,下次你不會再這麼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