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話 妹妹戀人

寒假來臨，周影即將跟父母坐上南去的飛機回祖父母家過年。

周影的家鄉在靠近南方的一個小縣城上，沒有大城市的高樓林立，小鎮獨有的清幽孕育了這裡質樸的風土人情。下了飛機，周影一家很快就遇到來接機的叔伯和大堂哥周軍，三年未見，親戚們都有不少變化。

周軍一見到周影便說：「三妹，真是越來越不敢認了！」

周影親昵的拉著他轉圈：「大哥，你現在是越來越帥了。」一行人坐上大伯周宏青的福特，準備去看望祖父母。

周影一進院子，爺爺手裡還拿著報紙就等不及先迎了出來，嘴裡念叨著：「是不是小影回來了？」

「爺爺，我們一家都回來了。」周影跑過去拉著爺爺。奶奶跟著也出來，笑著數落爺爺：「就你性子急！」周影像小時候一樣一手拉著爺爺，一手拉著奶奶，撒嬌說：「因為我是你們的孫女啊！」看著爺爺奶奶臉上帶著皺紋的笑，周影突然感慨歲月真是最無情的東西。

想起小時候，每到假期，她便會回奶奶家住一段時間，這裡的牆上還留著她幼時畫過的房子，樹和小動物。院子里的石桌上，承載著那時周影和爺爺玩耍的記憶。親戚們正寒暄的時候，二堂哥周文怯生生的從裡屋出來和周影一家打招呼：「三叔，三娘，三妹！」

周影打量著周文，他現在似乎越來越俊秀了。小時候他的性格就很像女孩子，周軍經常欺負他，有時還是周影站出來幫他，而周軍對這個三妹無計可施，只好作罷。

算起來周影和周文已有十年未見，沒想到他現在變得如此內斂。二伯周宏偉似乎覺得有些丟臉，呵斥他說：「行了，進去吧！」周文諾諾的應著，折回裡屋去了。周影有些好奇，想問問他近期的狀況，便跟著去了裡屋，周軍隨後也進來了。屋裡還有堂妹周婉，四人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現在長大了反而有些拘謹，或許是時間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周軍率先說話：「三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別都不吭聲啊？」周婉拉著周影說：「三姐，坐這邊，現在二伯他們都為二哥的事愁死了。」

周影看向周文，詢問著：「二哥，你怎麼了啊？」周文抬頭剛要說什麼，周軍就替他回答：「他性取向和我們不同！」

周婉趕緊拍了周軍一下，提醒著：「大哥你小聲點，二伯聽見又要發火了。」

雖然能接受同志的事，不過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讓周影吃了一驚。

一直沒有開口的周文終於說話了：「我也不想這樣，可我就是不喜歡女人。」他說著眼圈竟然紅了，看來是受了很多委屈，周影有些不忍，過去坐到他身邊，安慰道：「二哥，我明白，當妹妹的理解你，也支持你！以後慢慢勸二伯吧！」

周文一臉感動的看著周影，因為這個家裡，只有她站在他這邊。

周軍和周婉的眼中卻充滿詫異。「三姐，你真的能理解他？」周婉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周影看著他們說：「事到如今，你們怪他又有什麼用，他這樣自己也很有壓力，同性戀又不是罪該萬死，就算要繼承香火，交給大哥好了。」

周軍臉上寫滿無奈：「三妹，你大哥我過了年才大學畢業，你就替我想的那麼長遠。」周影吐吐舌頭。

正說著，周影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穆文睿，她側身接：「我們剛到不久，恩恩……」

穆文睿在電話里說：「我一個人在看店，你吃飯了嗎？」周影回答：「還沒有，」堂兄妹幾個都看著她，有些話不好說，她只能出去屋子，「好了，我也想你了……」

掛了電話，周影轉身時差點撞上周軍：「大哥，你怎麼站這啊，嚇我一跳！」她有點埋怨。

周軍似乎有些生氣的問：「誰啊？你交的男朋友？」周影來了個點頭默許。

回去屋子，周影給他們講自己和穆文睿怎麼在一起的故事，聽得周婉一陣羨慕，急著說：「三姐，有照片嗎？我想看看什麼樣的帥哥。」周影把手機上給他照的相片找出來，周文也湊過頭來看，開玩笑似的說：「看看有沒有你二哥我帥！」周軍一句話也不說，獨自坐在一邊，想著心事的樣子。

周婉一臉花痴的說：「好帥！真有氣質！」周文也說：「不錯！三妹有眼光。」

這時大伯周宏青喊他們出去吃飯，周影看周軍似乎沒聽見，便拍拍他說：「大哥，叫吃飯了！」他這才站起身。

飯後，親戚們圍坐在一起聊著家長里短，周影在邊上百無聊賴的看手機。周軍湊近她說：「你還太小，現在交男朋友不合適吧？」

周影揚起臉一臉詫異的看著他，說：「大哥，你思想還這麼保守啊，我都17了，明年就成年。」周軍突然說：「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周影莫名其妙的放好手機，隨著他來到院子里。「這麼冷，什麼事不能在屋裡說啊？」她問。

「三妹，我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來，」周軍緊張的問周影，「如果我不是你哥，你……你會愛上我嗎？」

周影不可思議的說：「大哥，能不能不開這種玩笑，我會生氣的，咱們可是親戚啊。」周軍扳過她的身子，一字一頓認真的說：「周影，我告訴你，你和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從小我就知道，所以我對你的感情，從來就不是簡單的兄妹之情。本想等你長大再告訴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有了男朋友。」

周影看著他想，原來他不是大伯的親生兒子，為什麼這事從沒人提起過？周文是同性戀，他又是這樣，周影真不敢想象爺爺奶奶要是知道真相會怎樣，周軍見她不說話，接著問：「你對我，難道就只有兄妹之情嗎？」周影彆扭甩開他的手，「這一切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整理一下！」說完，她慢慢走回了偏屋。

晚上周影躺在床上靜靜想了很久，才給周軍發簡訊：一直都把你當做敬愛的大哥看待，即使不是堂兄妹，我也沒有想過其他的關係。

後來的幾天，周軍並沒有回應周影，她也只能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擔心爺爺奶奶將來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看著大伯周宏青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周影想，血緣或許真的沒那麼重要，時間的積澱遠比那些更具有凝聚力。

大年三十，全家和樂的吃著年夜飯，周影想著遠方的穆文睿此時一定也一樣，這就是平凡人們最簡單的幸福。所謂春晚看的不是節目，而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氣氛。

奶奶一手拉著周影，一手拉著周軍，這情景讓她覺得有點不自在，如果不知道那件事還好，現在若有若無的感覺親戚們似乎要把他們湊成一對。比如去買年貨，安排周影和周軍一起，大伯周宏青還戲言她和周軍是家裡最般配的金童玉女，大娘似乎也用一副看兒媳婦的眼神看待周影。她有時候不禁大膽的想，難道這個家裡，只有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嗎？

周軍似乎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依然一口一個「三妹」的叫著，有時周影甚至懷疑那是在做夢。

大年初一下午，周影正掃院子，身後忽然一陣嘈雜。看到周文一個人從偏屋出來，後面傳來二伯周宏偉的罵聲：「傷風敗俗的東西，你怎麼不現在就去死？」隨後是大伯周宏青和小叔周宏旭的勸慰聲，「過年呢，少說兩句！」「二哥行了，你這是幹什麼！」

周文頹然的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言不發，周影靜靜的走過去，兩行晶瑩的眼淚從他俊逸的臉上滑落。周影過去拉拉他胳膊，說：「二哥，別難過，二伯說的都是氣話，不要往心裡去……」周文沒有抬頭，低聲問：「三妹，你說我的出生是不是一個錯誤？我真的很想死……」

周影心中一緊，急切的說：「二哥你聽我說，沒有人的出生是錯誤的，只是有些事因為觀念很多人不理解，你自己要想開，不是還有我支持你的嗎？好好活著，不管你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妹妹不會歧視你。」

聽著這番發自肺腑的安慰，周文終於有所觸動的看著周影：「謝謝你，三妹，除了你，所有人都當我是怪物、另類！爸媽說恨我，如果當初沒有生我就好了。我想如果在這個家再待下去，不是他們被氣死，就是我會自殺。」

周影想了一會，小聲說：「二哥，來我們明陽市吧，你沒出過門，有我在相互間也有個照應，好不好嘛！」周文望著一臉誠懇的她，終於點了點頭。

周影接著說：「準備什麼時候離開？返程的時候嗎，我怕你跟著二伯二娘回去以後再想不開……」周文握著她的手有些激動，「沒想到十年不見，最關心我的人是三妹！」周影綻開一個笑容，「我是你妹妹嘛，對了，路費夠嗎？」周文點點頭，「這個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