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大結局(下)
因為這是一艘私人游輪,所以游輪上也都配了醫生。WWw.
周纖纖被海水泡了好幾天,身上的肌膚都泡腐了,所幸的是,人還有氣。
經過大半天的搶救,人終於睜開了一次眼睛,卻很快又暈了過去。
醫生見她虛弱,又給她打了營養針,直到當天晚上,周纖纖才徹底的醒了過來。
韓香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抓著她的手,顫抖著聲音喊她:「纖纖,你沒有死,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周纖纖睜著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怔怔的盯著船艙頂端,頓了好久好久,她才開口,沙啞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韓香?」
韓香微微的怔了一下,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不過,她還是猛的點了點頭,說:「是,我是韓香。」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周纖纖又問,沙啞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虛弱和一絲惶恐。
韓香握緊她的手,急急的說:「纖纖,你先別急,你掉到了大海里,你還記得嗎?」
周纖纖頓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在點頭的時候,她纖瘦的身子不經意的抖了一下,似乎很害怕。
她當然記得她掉進了大海里,也記得自己掉進大海之前,秦子悅都對她做了些什麼事情。若不是她最後極力反抗,導致滾落大海,她現在可能已經髒了,這整個身子都已經髒了。
秦子悅,呵,那個女人可真是恨她。
「纖纖,我們現在在船上,而且正要回A市哦。」韓香笑著說,聲音里儘是喜悅。
「船上?」
周纖纖似乎這才感覺到周圍微微有些晃動,原來是在船上。
再次聽到她疑惑的話語,韓香微微的蹙了蹙眉,心中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發的強烈,良久,她點了點頭,說:「是啊,我們在船上,而且在船艙里,纖纖你看,從窗戶那還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
說完,她還指了指窗子。只是奇怪的是,周纖纖的視線並沒有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反而依舊直直的盯著天花板,那毫無焦距的眼珠讓她心驚。
她也終於發現了那絲不對勁在哪裡,她顫抖的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令她難受和絕望的是,她的眼珠子竟然一動也不動,儼然是失明的樣子。
她難受的閉了閉眼睛,憂傷的問她:「纖纖,你的眼睛……看不到了嗎?」
周纖纖沒有說話,依舊靜靜的盯著那船艙的頂端,平靜的模樣讓人害怕。
對,她確實已經看不見了,再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了,只是那時候,蘇醒的時間太短,讓她以為那是錯覺。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漆黑的一片,讓她徹底的相信,她真的已經看不到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在醒來的那一刻,怔了很久很久,因為她在消化,消化這個不幸的事實。
耳邊隱隱傳來韓香壓抑的哭聲,她摸索著拉住韓香的手,笑著說:「香香姐,你別這樣,我掉到海里都沒死,這難道不是不幸中的萬幸嗎?最幸運的是,還是被你給救了,所以老天對我還是很好的,我真的而已經很知足了,所以香香姐,不要因為我的一雙眼睛而難過,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韓香捂著嘴哽咽了一聲,半響,勉強的笑了笑,說:「對,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周纖纖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淡,半響,她握緊她的手,問她:「香香姐,你知道子言和樂樂的情況嗎?」
她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秦子言會有多難過。
秦子言是一個死心眼又極端的人,從最開始她為了保護孩子而製造假死的那件事就可以看出,那個男人竟然固執極端得為她殉情。
所以這一次,她很擔心那個男人會想不開。
韓香抿了抿唇,低聲道:「聽阿楚說,子言帶著樂樂離開了A市。」
周纖纖心頭一緊,慌忙問她:「那他們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子言帶著樂樂離開的那一天,阿楚問過他去哪,但是他沒說,他只說,他要帶著樂樂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而且還說,你如果還活著,一定會去找他和女兒,因為,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才知道他那一刻身在哪裡。」
聽完韓香的話,周纖纖的心裡一派瞭然。
她微微的笑了笑,語氣篤定的說:「我想,我已經知道他在哪裡了。」
韓香微微一怔,驚訝的盯著她:「真的嗎?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嗯。」周纖纖點了點頭,說,「那曾是我跟子言生活最快樂的地方,也是我很子言感覺最幸福的地方,我最最想去的就是那個地方,子言他一直是知道的。」
韓香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好,纖纖,你說那個地方是哪,我送你過去吧,然後我通知阿楚,讓他也去那個地方,然後我們四個人好好的聚一聚好不好?」
周纖纖笑了笑,說:「好。」
只是她再怎麼笑,臉上卻總有著一抹化不開的傷感。
韓香知道,是因為她那雙失明的眼睛。
一雙眼睛對一個即將擁有幸福的人來說有多重要,或許沒有人能夠衡量出來。
她只知道,眼睛看不見了,她就無法好好的看自己心愛的人,無法與心愛的人一起看這世界的美景,也無法好好的看自己疼愛的孩子,無法看著他長大,無法看著他上學,甚至是無法看著他娶妻亦或是嫁人。
雙目失明,這對一個即將擁有幸福的人來說,無疑不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纖纖對自己失明的事情能表現得這麼平靜,真的已經很偉大了。
*****
船艙外面,醫生看著韓香語氣凝重的說道:「她的眼睛應該是在掉入大海的時候,被海里的硬物給划傷了,我們剛救起她時,甚至還可以看到她眼睛周圍的傷痕都已經腐爛了。」
韓香的心頭緊了緊,急聲問:「那她的眼睛能夠治好嗎?」
「她這種情況是划傷的,視網膜都已經壞了,治不好了,除非有人將視網膜捐給她。」醫生認真的開口。
韓香微微垂眸,有些傷感的問:「除了換視網膜,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沒有,如果是腦袋撞傷,造成的短暫失明是可以治好的,可是這一種……」醫生看了看韓香的臉色,沒有在繼續說下去。
韓香微微的嘆了口氣,靠在欄杆上,定定的盯著平靜的海面,臉上劃過一抹憂傷。
真的治不好了嗎?
周纖纖靠在船艙的門上,微微仰頭,蒼白的臉上緩緩浮起一抹淡笑。
治不好就治不好了吧,她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天能讓她活著去見秦子言,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恩賜了。她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
藍天下,碧海汪洋無際。
柔軟的沙灘上,很多遊客在拍照遊玩,小孩子拿著工具玩沙子。
海邊,一道頎長的身影和一個軟萌萌的小傢伙特別的引人注目。
小樂樂已經一歲多了,基本上會走路了,只是走得不太穩,好在沙灘上的沙子很軟,就算摔在地上,也不會很痛。
小傢伙也是可愛,走路的時候,哼哧哼哧,走得特別的帶勁,而且走得特別的快,摔倒了時候,恨不得小短腿都翹起來。
摔倒了她也不哭,還對著秦子言一個勁的笑,那咯咯的笑聲的確可以萌化人的心靈。
每當秦子言看到這樣的笑容,都會以為曾經那些憂傷和絕望都沒有了,自己還是幸福的。
然而到夜深人際的時候,入骨的思念卻是能要了人的命。
「爸爸……爸爸……」
小樂樂張開雙手朝著他跑去,小步子很凌亂,小小的身子幾次都差點跌倒。
秦子言蹲下身笑著將她攬入懷中,心裡一片柔軟。
小樂樂會喊他爸爸了,只是,纖纖她知道嗎?
秦子言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俊逸的臉上染著一抹憂傷和思念。
纖纖,我和女兒在這裡等著你,你快點回來。
*****
自從救上周纖纖后,那艘船在海上幾乎漂了大半個月,才到周纖纖所說的那個海島。
這大半個月,周纖纖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臉色看起來依舊有些蒼白。
扶著周纖纖走下船,韓香低聲說:「阿楚還沒到,他說公司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應該過幾天就到了。」
「嗯。」周纖纖點了點頭,說,「這裡是風景區,管理得很好,景色和空氣都很不錯,等哥來了,如果你們不忙的話。可以在這裡多住陣日子,我想,你們一定會喜歡上這裡的。」
韓香笑了笑,說:「好,這裡藍天白雲,真的挺不錯。如果你跟子言在這裡住下來,估計我們也會在這裡定居的。」頓了頓,她看著她臉上的微笑,又小心翼翼的問,「纖纖,子言真的在這裡嗎?」
周纖纖有些篤定的點了點頭,說:「香香姐,就在這沙灘附近有一個飯館,名字叫『周秦飯館』,而子言應該就在那個飯館里。」
「真的嗎?」韓香聽罷,慌忙抬眸四處搜尋,半響,微微蹙了蹙眉頭,說,「纖纖,是不是還要往海島裡面走一點,這附近沒有一個叫『周秦飯館』的地方,那飯館是不是在裡面啊?」
周纖纖的心微微的顫了顫,怎麼會沒有那個飯館呢?那個地方是他們見證幸福的地方,她相信,秦子言怎麼樣都不會將那個飯館轉讓出去的。
既然秦子言說會在一個她最想去的地方等她,那個男人心裡最清楚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又怎麼會弄錯。
如果秦子言不在這裡,那他又會在哪裡,他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越想心裡越慌亂,她抓著韓香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感覺到她的害怕,韓香慌忙拍了拍她的手,低聲安慰道:「纖纖,你別急,可能我們來錯了地方,會不會不是這個海島?也有可能站在這個地方,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那個飯館呢,要不我們再往裡面走一點吧。」
周纖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既然說了來這個海島,又怎麼會來錯,她曾經查過,並沒有島嶼跟這個海島的名字是相同的。
而且,那段時間,她曾站在海灘的每個角落看過,不管是站在海灘的哪個角落,都可以看到他們那個飯館,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韓香說的那第二種可能性。
沉思了半響,她拉著韓香的手,又換了一種說法問:「那韓香,你幫我看看,這裡是不是有一座兩層式的樓房,房子前面有幾顆大樹,樹的下面還有躺椅和桌子?你幫我看一看,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地方?」
韓香抬眸,朝著海島周圍又仔細的看了一遍,半響,激動的叫道:「有,纖纖,真的有那麼一個地方,吶,那座兩層式的樓房就在那裡,只是好像不是飯館,而是一個小超市。」
小超市?
周纖纖微微的凝眉,飯館怎麼會變成小超市呢?
她相信,秦子言肯定沒有將那座房子轉讓出去,至於為什麼會變成小超市,她想,大概是因為小何開學了,飯館一個人的話一時忙不過來,更何況秦子言還要照顧女兒。
如此想著,她的心裡劃過一抹安定,拉著韓香的手,說:「我們過去吧。」
雖然韓香並不明白周纖纖所說的那個飯館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小超市,但是看著周纖纖那平靜篤定的神色,她的心裡也安定的不少。
只要秦子言還在那裡等纖纖,不管是飯館還是小超市,都無所謂了,最重要的是人還在那裡。
走進小超市,韓香朝著超市裡面看了一眼。
這個時候正是早晨,超市裡面的客人不多,寥寥幾個人,只是她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秦子言,心裡不免有幾分發沉。
周纖纖眼睛看不到,她凝眉仔細的聽著周圍的聲音,似乎想聽到秦子言的聲音,只是聽了好一會,都只聽到了幾抹笑聲和談話聲,卻獨獨沒有秦子言的聲音。
她抓緊韓香的手,問:「香香姐,你看到子言了嗎?」
韓香搖了搖頭,半響,意識到她根本就看不見,於是慌忙說道:「纖纖,你別急,可能子言在上貨也說不定,我去超市裡面看看。你先在這裡等著。」
韓香說著,扶著她坐到收銀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隨即朝著超市裡面走。
超市裡面的貨品有好幾排,就這麼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清秦子言到底在不在裡面。
周纖纖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心頭微微收緊。
她一開始本相信秦子言一定會在這裡等著她,可這一刻,她又有些惶恐不安了。
「美女,結賬。」
忽然,一陣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傳來,周纖纖渾身一顫,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在同她說話。
她握緊手,緊繃著神經,半響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那女孩子似乎遲疑了一下,又問:「美女,你是這家超市的老闆娘嗎?」
這次,聲音離得有點近,好似那個女孩就站在她的面前問。
周纖纖的心更加緊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緊張,頓了好久,她小聲的說:「我……我不是……」
「哦。」那女孩淡淡的哦了一聲,沒說話了。
秦子言抱著小樂樂剛從樓梯口走進來,就看到了那一幕,他的身形狠狠的顫了顫,黑沉的視線緊緊的盯著坐在椅子上的那抹背影,抱著小樂樂的手微微的顫抖起來。
那抹背影是那樣的熟悉,幾乎夜夜都出現在他的夢中,此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恍然覺得自己就在做夢。
良久良久,他朝著那抹背影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直到走到那個女人的面前,他才停下,激動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蒼白的臉頰,低聲喊了一聲:「纖纖!」
周纖纖的身子狠狠的顫了一下,那毫無焦距的眼眸怔怔的盯著前方,好似極力的想要看到記憶中的那抹容顏。
良久良久,她才開口,聲音緊繃得厲害:「子言?」
話音剛落,她整個纖瘦的身子瞬間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感受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周纖纖的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哽咽著聲音開口:「子言,我好想你。」
秦子言緊緊的抱著她,整個高大的身軀幾乎都在顫抖。
他的下巴緊緊的抵著她的額頭,顫抖的聲音里含著一抹濃濃的激動:「纖纖,真的是你。」
周纖纖抬手回抱著他,哽咽著聲音說:「子言,是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真的,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韓香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收銀台前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臉上緩緩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這樣也好,雖然周纖纖的眼睛看不見了,但至少他們兩人可以相守在一起。
她緩緩的走過去,抱起怔怔的站在秦子言身旁的小樂樂,笑著問:「小傢伙,還記不記得香香阿姨?」
周纖纖渾身一顫,微微推開秦子言,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低聲問:「香香姐,樂樂也在嗎?快給我抱抱。」
秦子言沉沉的盯著她,眉頭微微的凝了凝,心中快速的躍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韓香聽罷,笑了笑,說:「在這呢,小傢伙長大了不少,看她站得那麼穩,估計都會走路了。」說著,她將小樂樂遞到周纖纖的懷裡。
秦子言看到周纖纖摸索著將小樂樂抱穩在懷裡,那毫無焦距的眸子依舊盯著前方,他的心頓時狠狠的沉了沉,顫抖的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果不其然,不管他怎麼晃,她的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
他詢問般的看向韓香。
韓香難受的抿了抿唇,終是垂下眸去,眉宇間劃過一抹憂傷。
見韓香的反應,秦子言心中瞭然,他收回手。一瞬不瞬的盯著周纖纖乾淨的發頂,俊逸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疼。
*****
接下來的時間,秦子言將超市的門給關了,然後給他們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
吃過飯後,周纖纖哄小樂樂睡午覺。
韓香則將救周纖纖的事情簡單的跟秦子言說了一遍,並將周纖纖眼睛失明的事情也給他說了一遍。
秦子言只是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韓香心裡也有幾分難過,她說:「子言,你也別著急,纖纖的眼睛也不是不能治好,只要有人願意將眼角膜捐給她,她的眼睛還是可以治好的。」
秦子言點了點頭,語氣堅定的說:「我不會讓她一直這樣看不見的。」
韓香緊緊的盯著他臉上的堅定,半響,猛的想到了什麼,微微有些急促的說:「子言,假如是你看不見了,纖纖一定也會像你這樣難過和心疼,所以,你千萬不要想著將自己的視網膜捐給她。倘若她恢復了光明,你卻又看不見了,她一定會比她自己失明還要難過,你明白嗎?」
秦子言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垂眸靜靜的盯著面前的茶杯。
韓香微微的嘆了口氣,有些難受的看向窗外。
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老天總會給他們這樣或是那樣的磨難,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秦子言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聲音很平靜。
他說:「其實,我已經很感謝老天了,感謝它讓纖纖還活著,纖纖很喜歡看雪,很喜歡看美景,光明對她來說更重要,我可以失去視覺,可是不能失去她。」
「我明白。」韓香低聲開口,頓了頓,又說,「子言,你先別急,再等等吧,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捐贈視網膜的好心人出現。」
秦子言垂眸沉默不語,韓香微微嘆了口氣,也不再說話了。
靜默的空氣中透著幾分感傷。
*****
晚上,秦子言將客房收拾了一下,給韓香和蕭逸住。這客房還是小何在這裡打暑假工的時候住過。
因為坐船坐了太久,韓香有些疲憊,她先給蕭逸洗了一個澡,然後又給自己洗了一個澡,這才抱著蕭逸早早的休息了。
秦子言則牽著周纖纖在沙灘邊上漫步,晚上吹著海風倒是神清氣爽。
周纖纖抱著小樂樂,一個勁的逗她:「乖寶貝,叫媽媽,叫聲媽媽來聽聽。」
小樂樂似乎咬著手指遲疑了好久,最後軟糯糯的喊了一聲「爸爸」。
周纖纖臉色一暗,悶悶的道:「叫你喊媽媽,你卻喊爸爸,你是幾個意思啊,是不是不喜歡媽媽?」
秦子言好笑的摟著她,說:「別急,你先跟樂樂相處幾天,等她跟你熟悉后,她就會喊你『媽媽』了,我也是跟她相處了大半個月,她才肯叫我一聲『爸爸』。」
周纖纖沖他笑了笑,半響,垂首在小樂樂的頭上輕輕的碰了碰,低聲說:「子言,現在這種生活真好,以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嗯,再也不分開。」秦子言摟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意識的收緊了幾分,只是在看到她那雙毫無焦距的眼睛時,他的眉間還是浮起了一抹說不出的憂傷。
很多美景都不能跟心愛的人一起同看了,這是一種怎樣絕望的感覺。
*****
在海邊走著走著,小樂樂就在周纖纖的懷裡睡著了。
回去之後,周纖纖先將小樂樂放在搖籃里,這才去浴室洗澡。
只是她在柜子里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要換洗的衣物和睡袍。
不是她找不到,只是她看不見,便無法分辨哪些是她的。
秦子言從背後摟著她,盯著她黯然的神色,低聲說:「你先進去洗,我待會把你要換洗的衣物給你送進去。」
周纖纖微微的笑了笑,說:「好。」
扶著她走進浴室,秦子言先將水溫給她調好,然後牽著她的手給她示意開關的地方,低聲說:「你先洗,我去給你拿衣服。」
「嗯。」周纖纖點了點頭,唇角始終微微的彎著,像是刻意偽裝出來的一抹笑意,看得秦子言心頭滿是酸澀。
他心疼的揉了揉她的長發,這才轉身朝著浴室外面走。
秦子言來到櫃門前,盯著裡面被翻亂的衣物靜默了很久很久,這才拿出她的換洗衣物和睡袍往浴室里走。
只是他剛走了幾步,浴室里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尖叫。
他的心猛的一緊,飛快的朝著浴室里跑去,只見周纖纖跌倒在地上,臉色微微有些白,那些溫熱的水灑下來,全都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快步走過去,伸手關了花灑,心疼的抱起她,急聲問:「纖纖,你怎麼樣了,哪裡摔疼了?」
周纖纖搖了搖頭,勉強的笑道:「沒有摔疼,只是嚇了一下。」
秦子言摟著她站穩,抬手抹掉她臉上的水珠,然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緊的摟著她,緊繃著聲音說:「纖纖,我對不起你。」
周纖纖笑了笑,說:「好端端的,怎麼跟我說對不起呢,是我自己想拿沐浴露,一不小心滑到的,不怪你。」
怎麼能不怪他,若非他沒有保護好她,她又怎麼會失去光明。
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最沒用的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見他良久沒有說話,周纖纖微微的怔了怔,半響,摩挲著他後腦的短髮,笑著說:「子言,你別內疚,這不怪你,再說了,真的沒摔疼,一點都不疼。」
秦子言微微的推開她,將她臉上的濕發撥到耳後,盯著她毫無焦距的眸子,低聲說:「纖纖,是我不好,剛剛沒有將沐浴露和洗髮水放在你的旁邊,我真該死。」
「下次記著就好,你別自責了。」周纖纖笑著說。
秦子言伸手將沐浴露和洗髮水放在花灑下面的橫格上,然後牽著她的手示意了一下方向,說:「洗浴的東西就在這裡,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頓了頓,他微微鬆開她。將剛剛放在洗手台上的衣物拿過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說:「纖纖,要不你洗完了喊我,我把衣服遞給你,免得你再次滑倒。」
「嗯。」周纖纖點了點頭,沒說多餘的話。
秦子言垂首吻了吻她的唇,柔聲說:「快洗吧,洗完了早點休息。」
說完,剛轉身準備走,周纖纖忽然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他。
秦子言微微的愣了一下,回頭問她:「怎麼了?」
周纖纖抬眸,那毫無焦距的眸子盯著他的方向,半是大膽,半是羞澀的說:「子言,這段時間……我很想你。」
秦子言心底微微的顫了顫,幽深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這個女人說那樣的話是在邀請他,他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這大概是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唯一一次這般大膽主動吧。
秦子言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緩緩的走到她的面前,深深的盯著她白皙的小臉,問她:「纖纖,你剛剛說什麼?」
第一次能大膽的將心中的渴望說出來,卻不代表第二次也有那個勇氣。
周纖纖當下便垂著頭不說話了,那貝齒咬著下唇,看得秦子言心神一盪。
感覺他良久沒有什麼動作,一股丟人的羞愧感油然而生。
她抬手護住自己的胸前,悶悶的道:「沒說什麼,你出去吧,我要……」
話還沒說完,唇上驟然貼上了一抹溫潤濡濕的觸感。
周纖纖渾身一顫,還沒感應過來,纖瘦的甚至已經被他抱進了懷裡,順勢壓到了冰涼的牆壁上。
溫熱的後背貼著冰冷的牆壁,那種反差激得她打了一個哆嗦。
秦子言溫柔的吻著她的唇。修長的指尖遊走在她柔滑溫潤的肌膚上,帶著一抹深濃的渴望。
就在她被他吻得七葷八素,險些站不住腳的時候,秦子言這才好心的放開了她,親吻著她的耳垂問:「想在這裡嗎?」
周纖纖喘著粗氣,頓了良久,才有力氣開口:「聽你的。」
秦子言勾了勾唇,柔聲說:「背過身去。」
許是他低沉的嗓音中含著一抹蠱惑,周纖纖鬼使神差的轉過來身。
秦子言一手摟著她的小腹,一手握著她的手臂按在牆壁上,覆在她的耳邊,嗓音沙啞的開口:「就這裡吧,以免吵醒女兒。」
他的話音落下時,周纖纖渾身一僵,一股被撐開的酸痛讓她的呼吸有一瞬間的急促。
秦子言沒有動,而是盯著她緊繃的側臉,擔憂的問:「可以嗎?」
周纖纖微微的喘息,似乎在極力的適應他,良久,她點了點頭,說:「來吧。」
秦子言笑了笑,那雙黑沉的眼眸里儘是她嬌媚的模樣。
不知過了過久,一股溫熱的東西灑了進來,周纖纖的身子一瞬間僵硬得不行。
秦子言垂首吻了吻她挺直的背脊,卻在這一瞬間,她整個身子像是泄了氣一般,軟軟的靠倒在他的懷裡。
浴室里水霧朦朧,秦子言領著她,體會了一場別緻而又纏綿的歡愛。
最後,周纖纖累得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秦子言給她擦洗了一下身子,這才抱著她躺到柔軟的大床上。
只是在他剛將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她的一陣輕聲呢喃卻是讓他的心狠狠的顫了一下。
她說:「子言,千萬不要用你的眼睛為我換取光明。」
秦子言一瞬間沉默了,幽深的視線緊緊的盯著她依舊染著紅暈的小臉,心裡滿是心疼。
*****
蕭楚是在三天之後到島上的。許是太久沒見,心裡思念,韓香在看到蕭楚的那一刻,都高興得哭了。
韓香在電話里已經跟蕭楚說了周纖纖的情況,所以在他看到失明的周纖纖時,心裡並沒有多少驚訝,只是有些傷感。
蕭楚來的當天就在島上買了一座房子,房子不大,也是兩層式的小閣樓,只是在海島裡面一點點,外面的房子基本上都已經被人買下了。
晚上,秦子言在門前準備了烤肉,韓香負責洗菜洗肉,蕭楚負責切,秦子言複雜烤,周纖纖則帶著兩個小娃娃在躺椅上玩。
明亮的燈光下,幾個人臉上的笑容特別的乾淨澄澈。
周纖纖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清晰的體會到那種幸福的滋味。
蕭逸和小樂樂不知道在爭搶什麼,兩個小傢伙居然扭打在一起。
小樂樂還小,才一歲多一點,自然打不贏快三歲的蕭逸,於是,她就只能用她那胖嘟嘟的手臂抱著蕭逸的小脖子,整個小身子也壓到蕭逸的身上,嘴裡含糊不清的說:「球球……樂樂的……球球……」
韓香見那副情景,笑得肚子疼,指著那兩傢伙,直說:「以後肯定是一對歡喜冤家。」
「冤家不要緊,只要咱們小逸將來不要欺負樂樂就好。」蕭楚一邊切肉,一邊看著說。
秦子言抬眸看了那兩個娃娃一眼,笑說:「其實這小逸對樂樂不錯,明面上總是搶樂樂的東西,實際上是想跟樂樂玩。而且上次我還看到,在沙灘上,有個小孩子把樂樂推打了。小逸可勇敢了,直接撲過去找那小孩算賬。」
「哈哈哈……真的?」蕭楚大笑著問。
「當然是真的,咱們家小逸可是暖男,小時候就知道護著自己未來的老婆,長大更不用說,嗯,我相信,樂樂將來嫁給咱們家小逸,一定會很幸福的。」韓香炯炯有神的說道。
秦子言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將烤好的第一串肉拿給了周纖纖,摸著她的腦袋,柔聲笑說:「嘗一下。」
周纖纖沖他甜甜的笑了笑,然後張嘴咬了一口,吃下后,她點了點頭,笑說:「好吃,很好吃。」
秦子言笑了笑,看著她的眸光越發的溫柔。
蕭楚和韓香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裡都浮現出了一抹曖昧的笑。
*****
在海島上的日子真的是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
只是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某日清晨,吃早餐的時候,周纖纖隱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便是秦子言忽然變得沉默了。
她放下牛奶杯,抬眸盯著他的方向,低聲問:「子言,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秦子言似乎才回過神來,疑問式的「啊」了一聲。
聽他這個反應,周纖纖的心微微的沉了沉,她又問:「子言,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希望你不要瞞著我,不然我會胡思亂想的。」
秦子言放下叉子,沉默了半響。忽然將在一旁自己吃煎蛋的小樂樂抱進懷裡,摸著她的頭,低聲說:「纖纖,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聽見他這句話,周纖纖的心微微的沉了沉,因為她感覺他的語氣很是沉重,由此可見,他所說的那件事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說:「子言,是什麼事,你直接告訴我吧,我承受得住。」
秦子言抽出紙巾擦了擦女兒的手,低聲說:「我爸去世了。」
周纖纖渾身一震,驚訝的問:「怎麼會,不是沒有生命危險,只是成了植物人嗎?怎麼會突然去世呢?」
「是四姨太親手結束了他最後這段悲涼的生命。」秦子言語氣平靜的說,就好似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般。
周纖纖的心卻狠狠的顫抖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問:「是四姨太殺死他的?」
「嗯。」秦子言點了一下頭,眸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說,「纖纖,四姨太在殺了我爸之後,自己也自殺了。」
「哐當!」
叉子跌落在盤子里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早晨,尤其的突兀。
周纖纖慌忙摸索著拿起叉子,詫詫的笑道:「一時手滑,不小心掉了,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
她越是變現得鎮靜,秦子言便越是心疼。
其實她不用偽裝的,她在他的面前根本就不用偽裝得毫不在意。
周纖纖吃東西忽然有些急促,像是在故意掩飾什麼一般。
秦子言靜靜的盯著她,低聲說:「纖纖,四姨太就死在我爸的旁邊,跟我爸手握著手,她的臉上沒有痛苦,有的是一種似解脫般的微笑。」
周纖纖靜靜的聽著他的話,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麼?
或許,這對秦邵峰和四姨太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
中午的時候,秦子言將樂樂交給蕭楚和韓香代為照顧幾天,自己則開著直升機帶著周纖纖回了A市。
直升機是蕭楚特意開來的,作為他們通往外界比較快速的交通工具。
本來秦子言是想將樂樂一起帶回去的,但是周纖纖現在雙目失明,他擔心自己一時沒法照顧好她們兩人,畢竟秦子寒是否已經對周纖纖死心了,這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在回A市的路上,周纖纖一句話也沒說,抱著膝蓋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秦子言也沒有打擾她,雖然說她恨自己的母親,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也在乎自己的母親。唯一能讓她欣慰一點的,恐怕就是她母親死的時候,一點都不痛苦。
中午出發,下午就到了A市。
蕭楚在A市這邊有好幾棟別墅,秦子言將直升機直接停在了其中一棟的院子里。
走下直升機的那一刻,明顯感覺一陣寒意襲來。
也是,算算月份,現在A市已經入冬了。
秦子言慌忙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擁著她往屋子裡走。
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了臉頰上,周纖纖忽然停下了腳步,白凈的小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容:「子言,下雪了嗎?」
秦子言抬眸看了看天,半響,低聲應了一聲:「嗯。」
「雪大嗎?」周纖纖又問,臉上隱隱閃現著一抹興奮。
秦子言靜靜的盯著她臉上的興奮,心裡有些難受。周纖纖喜歡下雪,這是他一直以來都知道的,只是她今後還能看到那樣乾淨清澈的雪花嗎?
纖纖,我願意用我的雙眼換你的光明,因為你的光明就是我的光明。你看不見了。再好的美景,在我的眼裡也是黯然無色的,你明白嗎?
*****
秦子言和周纖纖回A市后的第二天,秦家就為秦邵峰和四姨太舉行了葬禮。
那天也是一個灰濛濛的天氣,很冷很冷,天空飄著大雪。
秦家的人為秦邵峰和四姨太選了兩塊很好的墓地,本來幾個姨太太是拒絕為四姨太辦葬禮的,但是如今秦家是秦子寒說了算,為四姨太辦葬禮也是秦子寒的意思,就連選墓地,秦子寒也選的是兩塊相鄰的墓地。
秦子言和周纖纖出現在葬禮上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震驚的不是秦子言的出現,而是周纖纖的出現。
周纖纖落入大海的報道已經上了電視,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如今突然出現了,又有幾人不震驚。
秦子寒一瞬不瞬的盯著周纖纖,幽深的眸中盈滿的不再是戾氣和陰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激動。
他定定的站在那裡,就那樣盯著周纖纖,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子悅忽然跑過去,緊緊的抱著周纖纖,哭著喊她:「姐。」
周纖纖的身形微微的顫了顫,半響,慢慢的推開她,眼睛平視著前方,淡淡的問:「你喊我姐?」
「姐……」秦子悅拉著她的手,哭聲中儘是懺悔,「對不起姐,我不該對你做那些事的,真的很對不起,我那時候不知道你就是我的親姐姐。」
周纖纖語氣依舊平靜:「這麼說,在你的心裡,我這個姐姐一直都很重要,比子言在你的心裡還要重要?」
秦子悅深深的看著她,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她沉聲開口,聲音里透著一絲真誠:「姐,你和大哥沒有可比性,但是,你在我的心裡一直都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我可以為了姐姐你放棄對他的執念。」
周纖纖靜靜的看著她,不溫不怒的模樣顯得很平靜很平靜,好似什麼都激不起她的情緒了。
半響,她對秦子悅說:「小雨,你能真心的悔過,也認我這個姐姐,那姐姐也會原諒你,真的,所以你不用自責,畢竟姐姐現在好好的,並沒有受什麼傷。」
秦子悅聽她喊她曾經的小名,眼淚一時間落得更凶,她再次抱緊她,哭著說:「姐,為什麼我沒能早點認出你,我真笨。」
周纖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低聲說:「好了,別哭了,秦老爺和四姨太的葬禮也要開始了吧。」
聽她依舊稱呼自己的母親為四姨太,秦子悅微微的怔了一下,半響,低聲說:「姐,其實媽也挺在乎你的。」
周纖纖微微的扯了扯唇,牽起的唇角躍過一抹悲涼,她淡淡的問:「是嗎?」
看著她悲涼又自嘲的表情,秦子悅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說。
這樣也好,讓她對母親心存著點點怨恨,這樣面對母親的死,她也不會像她這般的悲傷。
*****
葬禮上,跟秦家沾邊的人幾乎都來了。
沈佳文和周若妍也來了,畢竟一個是秦子哲的女人,一個是秦子寒的女人。
整個葬禮中,秦子寒的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周纖纖。
秦子言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免越發握緊了周纖纖的手。
中午舉行的葬禮,下午就結束了。
秦子言帶著周纖纖直接回了蕭楚的別墅。
大雪依舊下著,地上落滿了厚厚的一層。
周纖纖雖然眼睛看不見,卻也想站在院子里,好好的感受這場大雪。
秦子言無法,最後只好從屋子裡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給她披上,以免她著涼。
周纖纖微仰著頭,靜靜的盯著天空的方向,白凈的臉上一片平靜,只是那雙原本黑亮的眼睛卻無任何的光彩。
她一定很想看看這潔白的大雪,然而她所看到的終究只是一片黑暗。
秦子言微微握緊雙手,咬了咬牙,眸中快速的躍過一抹決然。
他拂去她肩頭的雪花,低聲說:「我先進去一會,有什麼事叫我。」
「嗯。」周纖纖笑著點了點頭。
一回到房間,秦子言便將門關上了,後背抵著門。
他快速的掏出手機,給秦子哲打了一個電話。
秦子哲很快就接了,問他:「大哥,有什麼事嗎?」
「你以前不是說你有個朋友是眼科方面的專家,對眼疾這方面造詣很深嗎?」秦子言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秦子哲微微的愣了一下,問他:「大哥,你問這個幹嘛,你有眼疾啊?」
秦子言沉了沉眸,將周纖纖的事情簡單的跟他說了一遍,換來的是秦子哲的極力反對:「大哥,不行啊,到時候你失明了,大嫂豈不是更加難過。」
如今,秦子哲倒是能很自然的稱呼周纖纖為大嫂了。
秦子言的眼睛里是少有的決然,他說:「你問一下你朋友,換視網膜的手術,他成功的把握有幾成?」
「大哥……」
「子哲,這是大哥唯一一次懇求你,希望你能幫幫大哥。」秦子言說得很懇切。
秦子哲一時眼眶有些濕潤,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好吧。」
*****
院門外,秦子寒靜靜的看著那襲站在院子里的纖瘦身影。
雪落在她的頭上,肩上……薄薄的一層,有的還融化了,可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冷一般。
這副畫面他似曾相識,曾經她也是這樣站在自己的身旁靜靜的看著那鵝毛般的大雪,只是那時候她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眸光很清亮。
可如今,她的臉色卻是平靜的,眸光也是死寂的。
他微微蹙眉,她都已經如願以償的跟秦子言在一起了,還會為了什麼感到這般悲傷落寞。
半響,那個女人忽然緩緩的頓了下來,纖瘦的手在地上摸索著什麼。
秦子寒微微擰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有些奇怪的動作。
那個女人的手明明在雪地上摸索,可是視線卻是平視著前方,好似她的眼睛只是一個擺設,根本就不能視物一般。
想到這裡,他的心猛的一沉。
雙眼不能視物?
他微微握緊身側的手,猶疑了半響,還是抬腳一步一步的朝著她走去,腳步踩在潔白厚重的雪上,簌簌的響。
那個女人瞬間站起身,轉頭看向他的方向,笑著問:「子言,你快看我寫的字。」
秦子寒的心狠狠的抽了抽,她竟然看著他喊秦子言的名字,她是真的看不見了?
「子言?」那個女人又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那雙眼睛依舊沒什麼光彩,甚至是死寂的,沒有焦距的。
秦子寒沉沉的盯著她,眸中緩緩的浮現出一抹心疼。
他垂眸,盯著她面前的字。
字有三行。
秦子言。
周纖纖。
一生一世。
他微微的扯了扯唇,笑得有幾分苦澀。
她想跟那個男人一生一世,雖然知道她的心裡是這樣希望的,可是看著那三行字,他的心還是不可抑止的痛了起來。
忽然,一陣腳步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他下意識的轉身,飛快的走出了院子。
秦子言走到周纖纖的身旁,摟著她的肩膀,柔聲笑說:「這雪也看夠了,我們進去吧,別著涼了。」
周纖纖微微的凝了凝眉,怔怔的盯著院門外面的方向,剛剛好像有另外一個人在。
見她神色怪怪的,秦子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視線落後落在那幾行雜亂的腳印上,眸色微微的沉了沉。
半響,他握著周纖纖的手,笑著說:「好了,纖纖,我們進去吧,天都快黑了,寒氣也越來越重了。」
說著,摟著她往屋子走,只是時不時的會回頭看那幾行腳印,眸色越發的幽深。
*****
第二天晚上,秦子言做了一桌子的菜,還準備了一瓶白酒。
周纖纖老早就聞到了酒香,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有興緻喝白酒呢?」
秦子言揉著她的長發笑了笑,說:「現在天冷,喝白酒會暖和身子。」
周纖纖窘迫的笑了笑,說:「可是我白酒不在行,頂多喝兩杯就醉了。」
秦子言垂首在她紅潤的唇上啄了一下。說:「醉就醉吧,有我在,怕什麼。」
周纖纖笑得有些傻氣:「也是哦,難得你有這份興緻,那我就陪你喝幾杯吧。」
怕她喝得難受,秦子言不停的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菜墊肚子,這樣喝酒就不會難受。
只是周纖纖對白酒真的不在行,如她所說的,喝了兩小杯就趴桌上了。
秦子言將她抱進懷裡,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頰,她的鼻尖,她的唇,還有她閉著的眼瞼……眸中是深深的眷念。
他垂首吻了吻她的唇,覆在她的耳邊,低聲說:「纖纖,安心睡吧,等你醒來后,你就能看到這個世界上的美好了。」
*****
當天晚上,秦子哲的那個朋友就給周纖纖做了換視網膜的手術。
翌日清早醒來,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可她明顯感覺自己的眼睛上包著東西,空氣中也縈繞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不禁抬手摸了摸,分明是一個繃帶類的東西。
心在這一刻猛的一沉,她幾乎是有些慌亂的喊著秦子言的名字,那一聲一聲的『子言』中藏著濃濃的恐懼和不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緊接著自己的身子瞬間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
周纖纖微微推開他,急促的問:「子言,我現在在哪?」
「纖纖……」秦子言握緊她的手,低聲說,「你現在在醫院,昨天晚上,子哲的一個朋友給你做了視網膜手術。」
周纖纖聽罷,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從他的大手中抽出手。纖細的手指摩挲著覆在他的眼睛上,急促的問:「子言,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我去做那個手術,你是不是將你的視網膜給我了?「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吼著問出來的。
秦子言慌忙抱住她,沉聲說:「沒有,是有一個好心人將視網膜捐給你了,真的。」
秦子言的這句話是真的。昨夜他確實準備將自己的視網膜捐給周纖纖的,而且他都已經進了手術室,只是醒來之後,他睜開眼睛,眼前依舊能看得見。
他以為那個醫生沒有給周纖纖做手術,還特意去問過那醫生,那醫生卻說臨時剛好有一個好心人捐了視網膜。
這事雖然蹊蹺,但是不可否認,這對他和周纖纖來說,是一件好事。
周纖纖似乎不怎麼相信他的話,秦子言好笑的說:「要不這樣,你用手指做出一個數字,我來說,看對不對?」
周纖纖聽罷,瞬間豎起了四根手指。
秦子言立馬回答了一個「四」。
周纖纖覺得那是偶然,兩隻手都拿出來,又豎了七根手指,這次秦子言立馬回答了一個「七」字。
周纖纖還想測一測他,秦子言好笑的握緊她的手,說:「好了,纖纖,我真的沒有將視網膜捐給你,是另外一個好心人捐給你的,不信等你的眼睛好了,你親自看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了。」
周纖纖聽罷,便也沒說什麼,心裡只是覺得那位好心人未免出現得太及時了吧。
周纖纖的眼睛在手術后的第三天就拆了繃帶。她的手術很成功,雖然睜開眼睛的時候,被光線刺得有些難受,但是她確實已經能看到東西了。
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她就是去查看秦子言的眼睛,還逼著秦子言讀了報紙上的一則報道,這才真的相信她的視網膜並不是這個男人捐的。
越想越奇怪,怎麼會那麼巧合的就有人捐了視網膜,她問秦子言的時候,秦子言也是一臉的茫然。
在A市待了一個禮拜之後,秦子言就帶著周纖纖回了海島。
原因有二:一是他們很想念女兒;第二個是,這A市也著實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們留戀的。
*****
兩年後。
A市的某個公園裡,周纖纖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看著天邊的夕陽,笑著說:「這種天氣,這個時候散步最舒適了。」
秦子言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摟著她的肩膀,盯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悶悶的說:「人家佳文,你生樂樂的時候,她還沒懷上,現在倒好,她都生了第二個了,你才懷第二個。話說,老婆,你這速度是不是太慢了點?」
誠然,他們這次回A市,就是為了參加沈佳文和秦子哲小兒子的滿月酒的。
「要那麼快乾嘛,這兩胎的時間隔長點也好啊,等這胎生下來之後,樂樂這個做姐姐的還可以照顧他,帶著他玩呢。」周纖纖笑嘻嘻的說。
秦子言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開玩笑說:「你想要我們的寶貝樂樂做保姆啊。」
周纖纖說:「才沒有,照顧弟弟妹妹是她應該做的。我怎麼捨得將她當保姆。」
秦子言好笑的搖了搖頭,半響,問她:「累不累,到那邊亭子坐一會吧。」
「嗯。」周纖纖點了點頭,隨著他走到不遠處的一個涼亭里。
秦子言扶著她坐到凳子上,隨即將樂樂交給她,笑道:「你在這裡坐一會,我去買兩瓶水。」
「快去快回哈。」周纖纖沖著他的背影喊。
秦子言直接跑到公園外面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水,付完錢剛轉身,整個人忽然間愣住了,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迎面走來的那兩抹身影。
周若妍看到他時,也微微的愣了一下,半響,沖他笑著點了點頭。
秦子言也沖她點了一下頭,視線落在她旁邊那個男人的身上。
那個男人毫無焦距的眸光讓他的心頭陡然一涼,那樣的雙眼就跟周纖纖當年失明的時候一模一樣。
一抹可怕的念頭猛的躍過腦海,難道當年給周纖纖捐視網膜的人就是秦子寒?
許是感覺到周若妍停了下來,秦子寒不禁問她:「怎麼了?到家了嗎?」
周若妍笑了笑,說:「還沒,我們走吧。」
說完,便挽著他的手臂繼續往前面走,躍過秦子言的時候,那個男人幾乎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也對,他都看不見了,怎麼還會看他。
他眸色複雜的盯著他們的背影,良久,終是抬腳跟了上去。
*****
秦子寒和周若妍住的是另外一座別墅,別墅不是很大,但是院子里的裝潢和設備看起來還有幾分溫馨。
周若妍扶著秦子寒來到兒子的房間,傭人正陪著兒子玩玩具。
她扶著秦子寒坐在地毯上,兒子頓時爬過來,窩在秦子寒的懷裡,軟糯糯的喊他爸爸。
每當這個時候,秦子寒的臉上都會出現一抹笑容,淡淡的,卻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周若妍起身,將窗帘拉開。只是在拉開窗子的時候,她忽然看見秦子言靜靜的站在下面的院子里。
她垂眸,心中明了,那個男人一定是因為秦子寒的眼睛而來的。
抿了抿唇,她還是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是不是將視網膜捐給纖纖了?」周若妍一走到他的面前,秦子言便開口問,聲音里儘是複雜。
既然已經被他看到了,周若妍也沒打算瞞著他。
她說:「當初,你不是讓子哲聯繫他的那個醫生朋友為纖纖做視網膜手術嗎?其實那時候子寒也知道纖纖失明的事情,他也找了那個醫生,而且強烈要求那個醫生將他的視網膜換給纖纖,這也是為什麼,纖纖的手術做完了,你的眼睛依舊是好的。」
秦子言靜靜的聽著,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點澀澀的,亦有點酸酸的,總之,有些難受。
良久,他長嘆了口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周若妍垂眸,苦澀的笑了笑,說:「手術的前一天,他喝醉了,同我說了很多話,他說他這輩子很愛很愛纖纖,而且愛得很苦很苦,他說他一直都在傷害纖纖,卻沒能為她做些什麼,所以,他決定將自己的視網膜捐給她,一方面是幫她重見光明,也算是自己為她做了一件好事;另一方面是,他知道,倘若捐視網膜給纖纖的人是你,等纖纖醒來后,一定會加倍的難過,為了不讓她難過,也為了你能陪在她身邊看遍世間的美景,所以他選擇犧牲自己的雙眼。」
秦子言的心頭緊了緊,不曾想秦子寒竟然改變了這麼多。
周若妍說完,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還說,雖然纖纖不愛他,可是至少他有一樣東西一直都在她的身上,那便是他的視網膜,她所看的每一處美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他看到的。雖然這些纖纖都不知道,但是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他一個人將這些專屬於他的甜蜜和念想深埋在心裡,他也會很滿足。「
秦子言的心裡很是難受,他一直認為秦子寒不懂愛,可是卻沒想到那個男人猜透了愛,卻是愛得那麼深沉,那麼決然,那麼隱晦……
半響,他問周若妍:「那他生活怎麼樣,會不方便嗎?」
「他挺好的,生活挺好的,相比於之前的勾心鬥角,爭風吃醋,如今的平平靜靜似乎更適合他。」周若妍說著,頓了頓,微微的笑了笑,又說,「其實,從我的方面來想,他看不見了會是一件好事,至少這樣。他的眼裡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的影子,他的心裡雖然已經被纖纖佔據,但是最終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和我們的兒子,這樣我就很知足了。」
秦子言沉默了很久,才說,聲音很低:「好好照顧他吧,祝你們幸福。」
「謝謝。」周若妍笑了笑,說,「雖然我和他之間不是那種愛情生出來的幸福,但是,如今有了孩子,我們之間更像是親人了,似乎誰也離不開誰了。」
「這樣挺好。」秦子言低聲說了一句,此刻,他似乎也只能這麼說了,說挺好的。
「你跟纖纖現在很幸福吧?」周若妍笑著問。
秦子言點了一下頭,卻沒說話。
的確,他跟周纖纖現在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只是,他不確定,當周纖纖知道當初捐視網膜給她的人是秦子寒時,會不會還這麼的幸福。
周若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她語氣認真的道:「子言大哥,我知道這件事你肯定不會瞞著纖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她,這也是子寒的意思,你就裝作不知道,這樣的話,你們依舊還是可以過著原本幸福的生活。」
秦子言垂眸苦澀的笑了笑,說:「怎麼可能裝作不知道。」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周若妍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身後,低喊了一聲:「纖纖?」
秦子言渾身一顫,心裡卻又很快劃過一抹釋然。
他轉身,看向牽著小樂樂一步一步朝他走來的周纖纖,低聲問:「你怎麼來了?」
「我看你很久沒回去。所以就出來找你。」周纖纖低聲回答,看向周若妍的眼裡儘是複雜。
秦子言垂了垂眸,問她:「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周纖纖沉默了一會,說:「沒多久,剛剛過來。」
「那你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嗎?」秦子言又問。
周纖纖這次沒有沉默,而是很快的搖了一下頭,說:「沒有。」
秦子言抿了抿唇,心中躍過一抹掙扎。
最終,他還是決定向她隱瞞這件事,說他自私也無所謂,他想要周纖纖一輩子幸福快樂,不被愧疚的枷鎖所拖累。至於那些愧疚和難受,以及對秦子寒的那種虧欠感,就由他一個人來背吧,只要她幸福快樂就好。
周纖纖牽著樂樂走到他的面前,然後挽著他的手臂,低聲說:「老公,我們回家吧。」
秦子言沖她點了點頭,柔聲笑道:「好。」
走出院子的時候,周纖纖回頭朝著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視線落在窗前那襲挺拔修長的身影上,良久,她回過頭,挽著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子寒,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這是她剛剛看那個男人時,心裡說的一句話。
秦子言和周若妍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只是她不想點破,因為她還要經營她和子言以及兩個孩子的幸福。
不可否認,現在這種狀態挺好,對所有人都好。
她若是點破,只會擾亂原有的平靜和幸福。
對秦子寒的感激和愧疚,她記在心裡就好。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單純的只為自己而活。每個人都要經營自己的幸福。
秦子言是她的幸福,而秦子寒則是周若妍的幸福,錯一個位,只會毀了兩種幸福。
秦子言垂眸看了一眼她安靜的模樣,半響,長臂一伸便將她摟進懷裡,低聲說:「我們明天回海島。」
周纖纖點了點頭,笑道:「好。」
絕美的夕陽餘暉灑在路上相擁的一家三口身上,美輪美奐,像是一副永不掉色的幸福畫卷。
周若妍緩緩抬眸,看向立在窗前的秦子寒,白凈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抹微笑。
子寒,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秦子寒定定的盯著夕陽的方向,即便他看不見,卻好似能感受到一般,良久,他的唇角緩緩的勾起了一抹趕緊純澈的笑容。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