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咚咚鏘鏘
「不用麻煩了。那房間挺好的。」韓烈語氣淡淡地婉拒。
聞言,佟羌羌忍不住又抬頭,看見韓烈的目光既平和又坦然,好像並未將浴室里的烏龍掛在心上,反令佟羌羌為自己的耿耿於懷而感到羞愧。
朱錦華面露為難:「可是你難得回家來,住在一樓總是不合適。」
「我並不在家裡常住,大嫂不必折騰了。」旋即,韓烈的目光挪到鍾遠山身上,「況且爸就住在一樓,方便我陪他多說說話。」
鍾遠山溢出欣慰的笑容,見狀,朱錦華不再勉強。
之後基本是鍾遠山和韓烈父子倆閑聊。
佟羌羌埋頭吃飯不吭聲,耳朵卻豎得老高,從中獲取了一些這個神秘「小叔」的信息自小在澳洲長大,屬於歸國華僑,貌似是被國內某公司以極其優厚的條件挖了牆角。
不過沒多久,朱錦華就將佟羌羌從餐桌帶走,前去房間把她留剩的物品取走,以便韓烈更好地入住。
她的房間已然和清晨闖入時的模樣迥然不同,不僅窗帘、被單全部換新,傢具的擺設也做了調整,顯然是在韓烈確認要住這間房后,朱錦華第一時間吩咐傭人在他們早飯期間整理的。
佟羌羌的大多數物品都搬去了別墅,這裡留剩的不過是柜子里的幾件衣物。她當時拿的就是這幾件衣物里的內|衣褲,在韓烈面前丟的臉。
佟羌羌甩了甩腦袋制止自己再回想那件事,把衣物收拾到她和鍾文昊的屋。
朱錦華把插好花束的水晶瓶遞給傭人,扭頭問從屋裡出來的佟羌羌:「你是不是又和文昊吵架了?」
婆婆一向慧眼如炬,況且她本來就知道他們夫妻之間存在問題,佟羌羌並不意外她發現她的異常。只是朱錦華表述的方式聽著好似佟羌羌是爭吵的發起方。
佟羌羌捺下委屈,回答:「是為了人工受孕的事情。」
朱錦華怔了怔:「你告訴他了?」
佟羌羌亦怔了怔,一臉糊塗地反問:「難道不是你說的?」
朱錦華皺皺眉,表情明顯就是答案,問:「究竟怎麼回事兒?」
佟羌羌自然沒有一五一十地複述,略去了鍾文昊帶女人回家的行徑,並修飾了所有羞辱性的措辭。多年來,平素不善言辭的她,在給婆婆報告她和鍾文昊感情狀況的這件事上,深刻地鍛煉了自己在語句修飾方面的能力。
聽完后,朱錦華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等我晚上打個電話探探文昊的口風。醫院方面我打點過了,照理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才對。你先別在他面前漏嘴,尤其關於他生育能力的問題。」
這不知已經是朱錦華的第幾次叮囑了。
是的,鍾文昊的生育能力有問題。
問題是在婚前體檢時發現的,說是鍾文昊的精子不活躍,雖然不是完全無法生育,但幾率很低。朱錦華擔心鍾文昊自尊心強受打擊,所以瞞下了這件事。
精子不活躍,又沒有正常的性|生活,佟羌羌的肚皮更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錦華不知那后一層內情,只歸咎於鍾文昊的生育能力,和醫生商策出人工受孕的辦法,偷偷取了鍾文昊的精子給佟羌羌做手術。
「還有,醫生說的話你別忘記,自己注意點。」朱錦華提醒道:「不是說手術后7-15天能知道結果嗎?今天是第三天了吧?驗孕棒預先準備了嗎?」
「沒……還沒……」佟羌羌結結巴巴。
朱錦華面露不悅,「算了,沒準備就沒準備吧,到時直接上醫院做檢查,謹慎些。」
「好……」
看著佟羌羌唯唯諾諾的樣子,朱錦華輕嘆一口氣,稍微好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別怪媽對你嚴厲,這都是為了你們夫妻好。鍾家的情況你也清楚,老爺子身體不好,二房表面無爭無求,暗地裡對遺囑虎視眈眈。你公公去世得早,我和文昊在鍾家沒有任何依靠,一切只能自己爭取。」
「如果文昊再生不出孩子,我們在鍾家就真的……」朱錦華語聲哽咽,竟是紅了眼眶。
佟羌羌咬了咬唇瓣,點點頭:「我明白的……媽……我並沒有怪您……」
「文昊他……他的壓力很大,心情不好容易發脾氣,你多理解他。夫妻小吵小鬧很正常。小彆扭排解差不多了你就回去吧。」朱錦華握住佟羌羌的手,輕輕拍了拍。
永遠都是用這些話安撫她。佟羌羌垂下眼皮,低聲應了「嗯」。
走之前,佟羌羌去向鍾遠山道別,鍾遠山正在後花園的亭子里和韓烈下棋,好像是被難住了,擰緊眉頭一眼不移地盯著棋盤,並沒有聽見佟羌羌的話。
韓烈靠著椅背耐心地等待鍾遠山,姿態慵懶,恰有一抹陽光斜進亭子,畫了道明暗線,照在他俊朗的側臉上。
佟羌羌不自覺多盯了兩秒。
不期然韓烈偏過頭來觸上她的視線,眸子微眯著,眼底漾著波光。
像是做壞事被抓個現行,佟羌羌的耳根不由發燙,急慌慌就要走,不料撞到身後前來送果盤的阿花,又引起一陣咚咚鏘鏘的小騷動。
出後花園時迎面碰上管家,後面跟著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人。
女人十分禮貌地對佟羌羌點頭微笑以致候。
佟羌羌回頭瞥了一眼,看到管家領著她朝韓烈去。
離開鍾宅回到別墅,鍾文昊自然已經沒了蹤影。
空氣瀰漫著濃重的煙味兒,佟羌羌不舒服地咳了兩聲,掩著鼻子走過去開了窗,然後轉身倚靠在窗邊,打量客廳。
沙發上的抱枕位置雜亂,彷彿無聲提醒著她鍾文昊曾抱著外面的女人在這上面滾過。煙灰里塞了好幾截煙嘴,看來她離開之後鍾文昊抽了好多煙。細看之下甚至隱約可見茶几的一角殘留的一丟丟殷紅血漬。
佟羌羌抬臂摸了摸額頭,長長地嘆一口氣,挽起袖子開始清理家裡沒有請保潔阿姨,因為佟羌羌自己就有能力打理整座別墅的衛生。
收拾完畢后就到了中午,佟羌羌吃過午飯,照常去實習的公司報到。
雖然她已經結婚,可其實還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最後一個學期,學校已經沒課了,寫論文的寫論文,愁工作的愁工作。
佟羌羌不需要愁工作。作為鍾家的大少奶奶,從11歲那年開始,她的未來就很清晰,並被掐好時間地安排:20歲法定年齡一到就結婚;現在人工受孕,成功的話畢業后剛好生娃,然後就徹底開啟她漫長的專職家庭主婦生涯。
這樣的未來佟羌羌接受嗎?
她不能不接受。但也是有不甘心的。
所以,佟羌羌瞞著鍾家的人偷偷在一家公司實習,體驗職場生活,以彌補遺憾。
是家成立不久的IT公司,很小,且名不見經傳,算上佟羌羌,辦公室一共只有五個人。噢,對了,還有第六個人,就是佟羌羌從來沒有見到過面的老闆,據說是個富二代,有自己的家族企業要繼承,開這家公司只是為了圓自己的創業夢。
佟羌羌是唯一的實習生,要求很低,一周上滿兩個工作日的班就可以,崗位類似行政,煮煮咖啡、打打文件之類的雜事,清閑得很,一個月工資五千。
她打聽過行情,這個價是真的過高了,領著心虛,可是又沒有辦法退還。實習至今半年來,每一筆工資她都沒有取過現,反正她衣食無憂並不缺大錢,乾脆將那些工資存著,打算等實習結束后找個機會捐出去。
不過她清閑,其他四個正式員工卻得要成天加班加點。他們是從各所名校被招攬進來的人才,集智合力開發一個軟體,具體什麼軟體佟羌羌就不清楚了。但她知道,這種東西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真開發出什麼好東西,利潤超級高,不枉費大把時間和成本的投入。
然而今天佟羌羌抵達辦公室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氣氛和往常十分不一樣。一問之下才得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下午要來,有什麼關於人事調動方面的重大事宜要宣布。
同事們紛紛猜測是公司要關門大吉了所以老闆親自前來解散員工,畢竟這麼久了什麼成果都沒有。
回想自清晨和鍾文昊爭吵,到後來浴室烏龍,再到朱錦華的耳提面授,現在實習的公司又即將倒閉,今天真是個糟糕的日子。佟羌羌暗暗感嘆,鬱悶地去給同事們最後一次煮咖啡。
大家也根本沒心思認真工作,討論著各自的後路,聽得佟羌羌更加心煩意亂距離畢業不遠了,再找新公司很麻煩,難道她就要這樣提前結束她的職場生活嗎?
「來了來了!老闆來了!在電梯里馬上就到!」
在前方盯梢的一個男同事在這時飛奔進來報訊,大家立即停止談話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假裝認真工作。
搞得佟羌羌的神經都跟著緊張,慌慌張張地也跑回自己的座兒,裝模作樣地整理文件,豎起耳朵注意外面的動靜,很快聽見有腳步聲漸漸清晰,往這裡靠近。
少頃,辦公室的門從外面拉開,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極其休閑的男人,臉上掛著清爽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