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落花猶似墜樓人
「看我不在就欺負人是吧?」文基站在影棚門口,忿忿不平地嘟囔了一句。
「徐先生,您先稍等一會兒,我過去處理一下事情。」文基回過頭去對徐羨說道,卻發現他的神色好像有點兒不對。
他與她交談的時候一向都是神色自若的,雖然身體上有嚴重的殘疾,卻一點兒自卑的情緒都看不出來,甚至很有紳士風度,在進出各種場合的時候主動為她開門,讓她不得不佩服一下這個看似有些病弱的人的膂力。
可是這會兒,徐羨臉部的線條緊繃了起來,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吊威亞的裝置和背後那面綠色的背景牆,眼珠在輕微地轉動著,雙手都握成了拳,緊緊地貼合在輪椅的扶手上,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在經歷著什麼可怕的回憶。
「徐先生。」
難道這個人有恐高症嗎?文基有些擔心地招呼了他一聲,她以前在片場就見過有的工作人員因為恐高,就算是看別人吊威亞也會暈倒的案例,所以趕緊問了一下。
「嗯?」
徐羨好像是被人從自己蔓延的思緒之中拉了回來一樣,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他的眼神不像方才那麼從容,甚至有些慌亂的意味,讓他看上去比他不修邊幅的外表年輕了幾歲。
「您有恐高症嗎?」
「哦,不,沒什麼。」
徐羨搖了搖頭,掩飾性地笑了一下。
「是我見識短淺,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文基有點兒看不清這個男人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太快,剛才的一絲慌亂這會兒已經被很好地掩飾了起來,讓文基有種剛才看錯了的錯覺,也不能判斷他現在所說的話到底是自謙還是託詞。
「這樣啊,好吧,那我先失陪一下。」文基說著,小跑著過去跟廣告導演理論去了。
「師哥,是我不好,不知道今天有吊威亞的戲份,要不您先撤吧,我盯著,本子丟不了,讓他們先看看我就給您送回去。」小五看著徐羨的臉色,有些抱歉地說道。
「呵,算了,我也不是沒有跟過組,吊威亞見了不是一次兩次,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種情況下徐羨一般都會選擇迴避,可是這一次,他卻有點兒想看看林陣的反應,他真的有恐高症嗎?在這樣的情況下,更能體現一個演員的專業素質。
較遠的地方,文基跟導演理論了一番,看起來那個導演對她的態度倒是客氣了許多,畢竟除了林陣之外,她手上還有好幾個小鮮肉,導演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不過看起來文基也沒有爭取到更多的權益,那個廣告導演只是告訴工作人員多給林陣加了一重保險而已。
「對不起啊,久等了,唉,這幫人說不聽,看準了我們家林陣性子好拿捏。」文基小跑了回來,有點兒垂頭喪氣地說道。
「他是一位很敬業的演員。」徐羨對她點了點頭,說了句場面話,不過他心裡也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全宇宙準備!」廣告導演用手攏了攏音,表示就要開拍。
徐羨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林陣身上,他走上階梯的動作乾淨利落,並沒有一點兒弱氣的感覺,除非洞察力很強的人,是不會注意到他緊緊抿著的薄唇和緊握的雙拳的。
他很快來到了背景牆的頂端,背對著攝像機站著了身子,動作標準得堪比軍姿,從微弱的小動作可以看得出,他在深深地喘著氣,做出心理上的調整。
「action!」
隨著導演的一聲吶喊,林陣放鬆了身體,從背景牆上面向後倒了下去。
由於角度的問題,徐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整體效果卻非常唯美,可能是因為拍攝資金的問題,場地上竟然連鼓風機都沒有,可是林陣的一席月白長衫的下擺竟然在空中如同百合花一般地綻放開來。
落花猶似墜樓人。
「速度不對!」
站在一旁的文基也察覺出有點兒問題,不過她沒有聽清楚徐羨說什麼,低頭一看,就看到他的胸膛有些明顯地起伏著,因為肌肉緊繃起來的關係,胸肌竟然撐的西裝下面的白襯衫看上去被勒得很緊,做出了一個貓科動物捕獵之前的標準姿勢。
「滑輪太快了!」徐羨的輪椅一下子沖了出去。
文基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種代步工具的機動性這麼強大,比人小跑起來還要快!
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輛輪椅已經撞上了布景台下面的氣墊,側翻了過去,徐羨的身體被慣性帶的脫離了座位,整個兒人摔在了氣墊上面,恰巧接住了下墜速度很快的林陣!
由於巨大的慣性,兩個人抱成一團,在氣墊上顛簸了好幾下,才勉勉強強穩住了身形。
徐羨剛好被壓在了下面,雙腿因為經受了比較嚴重的衝擊力,眉頭緊蹙了起來,嘖了一聲,很快地抿住了唇。
林陣好像還有點兒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不過看到他這樣的反應,第一時間從他的身上滾了下去,倒在了一旁,他看了看徐羨的腿,又抬頭看著他的臉,反應了一兩秒鐘。
「是你?」
「……」
徐羨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抹神采:「你記得我?」
「師哥!」小五的呼喊聲打破了他們的短暫的交流。
「怎麼樣?沒事兒吧?」
「不用管我,攔住那個人。」徐羨對小五使個眼色,眼風往旁邊一掃,小五立刻注意到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從側門溜出去。
「得嘞,交給我吧。」小五也不是吃素的,三躥兩縱就追到了門邊,一推門追了出去。
「怎麼樣怎麼樣?」文基和文礎姐弟倆沒有小五反應那麼快,這會兒回過神兒來,也趕緊圍攏過來問問情況,把他們攙扶了起來。
「我沒事,多謝……這位先生。」林陣有些遲疑地看了看徐羨的雙腿,點了點頭向他道謝。
「唉,你們這見面方式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林陣,這就是我剛才在電話里說的,那個好本子的編劇徐羨、徐先生。徐先生,這是林陣,就不用我多介紹了吧?你們倆這可真是孽緣啊。」
文基看得出兩個人之間有些尷尬,開了句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林少,初次見面。」徐羨主動伸手過去。
「徐先生,您既然知道粉絲對我的稱呼,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了。」林陣有些意有所指地說道,眼神之中帶著一點點戒備的神情。
「怎麼,你們認識嗎?」文基本來想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他們之間好像更加微妙了,正要問個究竟,就聽見身後傳來了爭執的聲音,回頭一瞧,是小五揪著一個技術助理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師……徐哥,就是這個人。」
「問他。」徐羨很簡單地說道。
「你入行多久了,師父是誰,誰讓你這麼做的?」
小五心領神會,馬上連珠炮似的問了好幾個問題,讓在場的其他人有點兒面面相覷,聽不懂他們打得這個啞謎。
「我……我……」那人似乎認得小五,有點兒戰戰兢兢的,支吾了半天才把舌頭捋直。
「五爺,我真的只是手滑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說什麼聊齋?不說是吧,手滑可就是祖師爺沒賞你這碗飯吃,你自己想清楚。」小五冷笑了一聲。
雖然娛樂圈的大部分行規都是從國外引進的,但武術指導這個行當還多少保持著近現代會道門的痕迹,講究師門傳承、論資排輩,小五在這個圈子裡混跡多年,是很有威望的前輩了,說話很有分量,要封殺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是……是我自己手滑。」那年輕人咬了咬下唇,似乎是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認命地說道。
「你!」
「算了。」一直沒說話的林陣忽然發生,讓徐羨他們都有些驚訝。
「文姐,你讓五爺消消氣吧,這件事我不想追究了。」
「林陣,你可不能包子啊,要是……」
「文姐,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林陣的聲音雖然溫文,語氣之中卻透露著威嚴和執著,讓文基都有點兒壓不住他的氣場,只得嘆了口氣,對小五說道:「五爺,這事兒就這麼著吧,私了。」
「可是……」小五是武術指導,在武館浸淫多年,凡事講究武德,眼睛里不揉沙子,這會兒聽見他們不追究,他倒有點兒犯了倔脾氣。
「算了小五,告訴師兄弟們,以後提防著點兒,別讓他再入行,放人。」
小五剛才還有點兒犯照,這會兒聽見徐羨的話,竟然二話不說帶著那人就往外走。
林陣深看了徐羨一眼,想了剛才小五在情急之中喊出的話,他叫他——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