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你哭什麼哭,像什麼樣子。你就知道和個女人一樣說一些情啊愛的?我看到你這個懦弱樣子就心煩。」老爺子皺眉看著他,眼神卻沒有之前那麼幽深凌厲。
「是嗎,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愛自己,是懦弱嗎?是男人就不該說情說愛了?以前爺爺難道沒有愛過您嗎?」易潛用紙巾擦了擦臉,紅著眼睛痛苦地看著他,「還是您根本就從沒有愛過我呢,您根本沒有愛過我,所以你也從來不關心我,我在你眼裡,也不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人了,對不對?爸,我昨晚和盧峰迴Z城來,一共開了近十二個小時車,剛回來連早飯都沒吃,就回家來等您了。您是不是覺得我們這麼做是應該的,也不關心我是不是辛苦,不關心我有沒有感到難受。所以您照常開您的會,您有時間的時候,就召見我,把我當成您的任何一件公事一樣來解決。我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對吧,我就是您跟前的一件事,和您那些任何一個不重要的為您辦事的下屬的區別只在於,我是您的兒子,我們有血緣關係,您不能把我炒掉,不炒掉我的原因,是因為這會影響易家的名聲,對嗎?」
老爺子說:「要是你不是我的兒子,我根本懶得和你說任何一句話。」
易潛抿著唇咬著牙,剛剛被擦乾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您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嗎?」
老爺子盯著他,哼了一聲說:「那是你從小被慣壞了,你軟弱,沒有擔當,自己不知道負擔起自己的生活和責任,居然想去依靠別的男人,你還想我說什麼?」
易潛說:「是嗎,所以你覺得我是同性戀丟臉,是因為覺得我喜歡男人是軟弱沒有擔當想依靠別的男人的表現?」
「你說呢。」老爺子想到這些又開始氣惱。
易潛說:「您愛過媽嗎?對爺爺奶奶有過感情嗎?」
老爺子是從不說愛的,所以他沉著臉沒有任何回應。
「您從沒有過脆弱的時候嗎?從沒有想過媽的溫柔給過您慰藉嗎?您小時候沒有想過爺爺奶奶在的地方能讓你有安全感嗎?您沒有想過回到家就會比較安心嗎?」易潛喃喃地質問他。
老爺子說:「你是生在了好時候,易潛,我們那時候,家裡連吃飽飯尚且困難,你爺爺被□□的時候,沒有誰同情我們,只會排斥我們,朝我們扔石頭,人只有自強不息,才是正道。易潛,你總是和我說情啊愛的,我不是不理解你,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這麼軟弱。你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所以長到二十八、九歲了,還是一團稚氣,甚至覺得愛情就是一切,易潛,不是我不理解你,是你這樣子,誰看著都覺得幼稚,不靠譜。」
易潛怔怔地看著他,說:「我不可能再把您的那些受苦經歷經歷一遍,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您自己也明白。但我真的沒有辦法和女人在一起,除非我一輩子都不過性生活,當然,我出家當和尚也可以,但是這樣我就對不住盧峰了,我已經答應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和他在一起。君子一諾,重於泰山,再說,我不想讓他痛苦。爸,我知道我沒有權利和您爭執,我也說不服您,但是我真的求您了……」
易潛起身走到一邊突然就跪下了,狠狠給老爺子磕頭,「我求您了,不要把我定位在那麼幼稚的位置上,我已經二十八、九歲,我想和盧峰好好在一起過日子,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的,真的。我實在達不到您對我的要求,但我會好好做人的,除了想和盧峰在一起,您好好想想,我真的有那麼糟糕嗎?我做不到像您和大哥那麼優秀,但我真的有好好做人……」
老爺子被他這行為弄得不知所措,又惱怒他的冥頑不寧和死不悔改,又因為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而心疼,但他坐在那裡,面色深沉,一時間一言不發。
在老爺子朝他發火不是,由著他也不是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了,易媽媽站在門口,見到房裡的情況,一臉擔憂和愁苦地看著老爺子。
書房門是厚重的紅木門,要是門不打開,外面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不過裡面也照樣難以聽到外面的動靜。
無論易洲說什麼,他甚至可以把盧峰貶低到塵埃里,他可以說他盧峰沒有任何地方配得上易潛,但盧峰不可能因此就為了自己的自尊心而生出怨憤和退縮的心思。
他想到易潛說,他們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能變心的話,雖然人心絕不是因為承諾就真的不會變的,但不管是否有承諾,他都不可能辜負易潛。
他抬起頭來,看著易洲,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說:「大哥,我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況,說什麼都像沒有誠意,不過,我不可能辜負易潛,只要他需要我,我都在這裡,除非他不需要我了。」
盧峰一直都很鎮定沉穩,身上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堅毅平和的氣質,眼神乾淨澄明又明亮堅定,除了出身過分差外,其實即使是易洲這種看過了很多很多人的掌權者,他也不得不承認盧峰是一個真的很優秀的人。
甚至可以說,也許正是因為他出身於底層,又有這種長相上的優勢,還受過那麼多打擊,還能有這份優秀,才更加難能可貴。
當然,要是這種人最後有什麼壞心思,也最是防不勝防的。
易洲冷笑著說:「你現在這話說得好聽,以後你可能一直會活在被易潛包養的言論當中,還有可能會有人在你身後說你靠男色上位,或者說你取得的任何成就都是依靠易家,你得到的一切,都是靠易潛而來,你難道一點自尊心也沒有,這些話都忍得下嗎?」
盧峰現在敢肯定,易洲是真的故意在刁難他,或者說是在考驗他呢。
盧峰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人處在最糟糕的境遇時,只要能夠活下去就要費盡心力,根本沒有精神去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在人類生存環境最糟糕的時候,那時候可是為了一隻果子就能夠付出生命的代價,在生存跟前,人只是一隻動物,自尊又算什麼,所以那些非常貧窮的地方,人們的生命里根本沒有「自尊」這個詞語;而在易洲這個層次,他有錢有勢,所以他能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盧峰和易潛在一起只是因為易潛的好相貌好性格有錢有勢的家世而沒有感情,或者即使他有感情,但他的感情沾染上了這些后便也不純粹不是真的,而盧峰他並沒有辦法反駁易洲,所以易洲說什麼是什麼,他給盧峰「自尊」,盧峰就有,他不給,盧峰便沒有。
盧峰想,易洲定義的這個「自尊」,只是別人心裡的,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自尊」而已。
而他難道要為了這個東西,去傷害易潛嗎?
易洲以為盧峰會生氣,沒想到盧峰垂著眼沉默了一陣后,突然說:「我的自尊是我的,不是別人給的,他們愛說什麼我怎麼能夠控制。易潛那麼好,我不想他受任何苦。要是我是那種因為別人這種話,就會產生負面情緒,還將自己這份懦弱遷怒喜歡的人的那種人,那我自己就不會想留在易潛身邊了,我真的配不上。」
易洲想易潛是真有幾分眼力的,要是盧峰這些話都是做戲的話,那世上可能已經沒有真實了;或者他能想到這些來做戲,那他非是全身心地有過喜歡易潛的心后,才能真有這種體會,那易潛也真是沒有辦法了。
再說,盧峰以後真做對不起易潛的事,易家不用費力就能摁死他,所以對盧峰的考驗也就到此結束了。
易洲簡直想站起身來過去和盧峰握個手,說一句:為了考驗你,我也真是壞人當到了底。
不過他只是面色深沉地拍了一下沙發扶手,說:「你這些話,我都記住了,也希望你自己也能記住。如果你以後真的對不住易潛,你也不要怪我仗勢欺人報復你。」
盧峰驚訝地看著他,隨即就笑了起來,眼睛明亮,酒窩顯露,「大哥,謝謝您。時間可以證明一切。」
易洲站起了身,沒有應他,但走過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後往書房外走了,說:「走吧,也不知道易潛在做什麼,老爺子回來沒有?」
盧峰喜不自勝,他真想去抱住易潛親一口,告訴他,大哥並不反對他們在一起。
易洲的書房和老爺子的書房都在樓上,隔著一個茶室,易洲一出書房門,就看到了易媽媽站在老爺子的書房門口,她微微蹙著眉,眼神悲傷,身形和神色都顯出柔弱。
易洲走過去,輕聲問道:「爸回來了?」
易媽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盧峰一眼,盧峰有點緊張地叫她:「伯母。」
易媽媽勉強對他笑了一下,說:「老頭子叫了小潛進去說話,我看他那個樣子,又要罵人。」
易洲說:「進去多久了?」
易媽媽說:「二十多分鐘了。」
易洲驚訝:「這麼久,居然沒有打出來?」
易媽媽不滿地說他:「這怎麼能打起來?」
易洲要伸手去開門,「還是進去看看吧,別出什麼事。」
易媽媽推了推他,她著急了,對易洲說:「你們站過去,我進去看一看,不然老頭子一看是你們,說不定更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