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既然知道這些人是為了陸小鳳而來,也就沒必要留在大堂聽他們吵鬧了。
辛四娘扯著辛七娘上了樓,隨口吩咐著店小二,讓他將菜端進他們所住的房間里。
看到店小二連連應下,辛四娘想繼續上樓,卻忽然感到一股刺人的視線正扎在自己身上。
她順著看去,只見那個表情陰鬱的黑衣老人微仰著頭瞧她,如枯木一般的面容驀地露出一個扭曲且帶著惡意的笑容。
辛四娘:「……」
這人幹嘛突然沖她表現出一副「我是個壞人快來關注我」的樣子啊?
她這邊忙得很實在沒空理好么。
那老人聽不到辛四娘的心音,自顧自低下頭,將表情隱在長而散亂的銀絲之下。
他慢吞吞地起身,將幾個銅板放在桌面,拿起一旁的蛇頭拐杖,悠然地出了店門。
辛七娘扯了扯辛四娘的衣角,小聲問道:「這人是誰啊?怎麼奇奇怪怪的?」
辛四娘搖頭,表情有點困惑,「我也不知道,不過……」
那人周身的氣息混亂,有著幾分凡人的氣息也帶著幾分妖族和魔族的氣息,但若說他是人魔或是妖,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讓她一時分辨不出。
而且……
辛四娘緩緩說道:「剛剛有一瞬間,我帶著的寶器中有一個不太對勁,好像有點和他呼應的感覺。」
辛七娘好奇道:「是哪個寶器啊?」
辛四娘搖頭,老實道:「不知道,你姐收藏的寶器壘起來能裝滿兩個客棧,雖然能感覺到騷動,但那騷動那麼短,誰知道是哪一個。」
辛七娘:「……」
辛七娘:「姐你這麼豪,不如分我兩個呀?」
辛四娘見辛七娘一臉討好,便翻轉著手掌,拿出一小瓶丹藥來,塞到辛七娘手中。
辛七娘拔下塞子,聞了聞,滿是不解道:「這是什麼呀?」
辛四娘淡然道:「仙丹妙藥,補腦子用的。」
辛七娘:「……」
辛七娘:「呸!我才不傻呢!」
辛四娘不置可否,倚在樓梯欄杆上,問道:「你怎麼來的江南?」
辛七娘略帶心虛地低下頭,磕巴一下答道:「四,四條腿跑來的。」
辛四娘沉聲道:「從長白山到江南這般遠的路,你……」
辛七娘匆匆忙忙打斷道:「也有好心的妖帶了我一程,其實,其實也不累的。」
辛四娘眯起眼看著她,嘆了口氣,「陸小鳳雖是那人轉世,但與那人終究是不同了。你還是別想著從他身上找著那人的影子,到時候作繭自縛,痛苦的只是你自己。」
辛七娘抿唇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想……」
辛七娘抱著辛四娘,頭埋在她的肩頭,自嘲道:「姐,我知道那次闖入地府是我太過魯莽,不僅害了我自己,還差點害得他無法轉世。所以,這次我知道他有難,只是想彌補一下。可如今的我法力盡失,什麼也做不到。」
她小聲哀求道:「姐,你幫幫他好不好?只要這劫他過去了,我就立刻回長白山靜心修鍊,哪裡都不去了。」
辛四娘聽她哀求,一巴掌拍她後腦勺,無情道:「我這肩膀是給你姐夫靠的,起來。」
辛七娘不情不願地撤了兩步,委委屈屈道:「我是你妹妹,好歹有血緣關係,總比姐夫親近吧。靠一下都不行。」
辛四娘鐵面無私道:「不行。膩膩乎乎的不舒服。」
狐族身為獸類,對於危險總比平常人要敏感幾分。
像是這種相擁的姿勢太過靠近喉嚨,狐族的人是不可能與不親近的人做出這種舉動的。
然而辛四娘不讓辛七娘抱住她,是因為辛七娘每次有事求她,都是這種姿態。
明知道她這妹妹說出的承諾全然不可信,但她到最後總是會心軟。
辛四娘十分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辛七娘顯然也知道這招對辛四娘有用,雖然仍在低著頭,但時不時會在那偷笑。
辛四娘看著看著,覺得不太順眼,就啪地又拍了一下辛七娘的後腦勺,見她淚眼汪汪,才滿意道:「上樓先把玉佛的事情說清楚吧。」
辛七娘:「……」
辛七娘:「……我肯定是小時候被你打傻的。」
辛四娘覺得這事其實也用不著她來幫忙,畢竟陸小鳳身邊還有那個沈朱雀。
沈朱雀平日里雖然冷言冷語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但安安的信息如果沒錯,沈朱雀當真喜歡陸小鳳,那她必然不會放任他去受難。
不過辛四娘估摸著辛七娘是不想借情敵之手解決這事,而她又恰好需要玉佛,那應承下來倒也沒什麼。
就是辛老翁若是知道辛七娘是為了那人的轉世偷跑出來的,大概會生氣地直接殺過來。
辛七娘親親熱熱地挽著辛四娘的胳膊,不顧辛四娘滿臉嫌棄的表情,對著房中的百里屠蘇喊道:「姐夫好!」
百里屠蘇沉默了一下,覺得這事應該解釋清楚,便道:「我與四娘還未成婚。」
辛七娘滿不在乎地說道:「姐夫你就不需要掙扎了。從小到大,但凡我姐看上的,都得是我姐的,你也跑不了。」
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看了看辛四娘,小聲嘀咕道:「我沒想跑。」
辛七娘坐到對面,拿起筷子,樂呵呵道:「姐,你點的菜好豐盛啊。」
辛四娘「恩」了一聲,冷淡道:「拿筷子做什麼,你不是剛剛吃過了么?」
辛七娘放下筷子,一臉嚴肅道:「姐,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辛四娘點頭,「恩。」
辛七娘咽了咽口水,「我要是和姐夫掉河裡了,你救誰?」
辛四娘:「……」
怎麼最近在狐族流行問這個問題么?
辛四娘一如既往地答道:「屠蘇。」
辛七娘不死心,「那我要是和姐夫一起被抓走了,你先救誰?」
辛四娘不耐煩道:「你姐夫。」
辛七娘:「……」
辛七娘哀哀戚戚地做著最後掙扎,「姐,你愛我還是愛我姐夫?」
辛四娘奇怪看她一眼,「我當然愛你姐夫了。」
辛七娘:「……」
辛四娘憐憫看她,「你和族長一樣,何必自取其辱呢?」
辛七娘:「……」
百里屠蘇見辛七娘失落,雖然自己心中有些因辛四娘果斷的回答而略有竊喜,但還是一本正經地安撫道:「可能,因為我練過許多年的劍。四娘先來救我能更方便去救你。」
辛七娘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在說她沒什麼武力值,先救出來也不太划算么?
別看平時默不作聲的,補刀還補得挺狠。
辛四娘懶得管她,自顧自吃起來,順手往她的碗里丟了幾塊肉。
辛七娘立刻從萎靡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捧著飯碗吃得開心。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問道:「這家店怎麼回事啊?一間房居然放兩張床,太不會做生意了。你說是吧姐夫?」
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兩張床正好。」
而且這麼一瞧,果然還是姐妹啊。
提到床的事,百里屠蘇想到了什麼,問著辛四娘,「剛剛店小二進來擺菜,說入住隔壁兩間的人脾氣不好,讓我們晚上安靜些。」
說完,他有些困惑,「是要叫阿翔晚上不要叫么?可阿翔晚上也是要睡的呀。」
辛四娘看著他眨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時有些迷惑該不該解釋一下這個污污的話題。
但她見辛七娘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淡然答道:「哦,就是有的人半夜不睡覺喜歡練劍。比如說你師尊,半夜耍劍咻咻咻咻的,擾民。」
百里屠蘇恍然大悟,「那店小二是看我背著劍……原來如此。」
辛七娘:「……」
她這姐夫說啥信啥,這可咋整。
辛四娘淡定地無視掉辛七娘投向她的眼神,開口問道:「你不是說要講玉佛的事么?」
辛七娘連忙正經起來,開口道:「對對對。玉佛。」
她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件事要從幾十年前說起,那是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百里屠蘇小聲問道:「她講故事怎麼感覺怪怪的?」
辛四娘夾了個嫩筍,隨口說道:「我講故事是我們妖界的風格,她那是武林風格,聽習慣了就好。」
百里屠蘇默默點頭,為她夾了塊排骨。
辛七娘:「……」
你們情緒高一點好么!還要不要聽哦!
其實玉佛的事說來也簡單,只是流言甚多,不知哪條才是真的。
比如說,有人傳這玉佛不是凡間之物,得到它便能得到一切。
還有人說這玉佛是鑰匙,能夠打開一處密室,得到無窮無盡的寶藏。
因為第一個傳言過於玄乎,所以在江湖上流傳較廣的還是第二個。
百里屠蘇聞言蹙起眉頭問道:「當真?」
辛四娘不在意地回道:「江湖傳言聽那麼兩三分就夠了,不必去信。反正無論出來個什麼,他們的說辭都是『得之可得天下』,或者『修習此功能獨步武林』,再或者就是像這種寶藏的傳言。」
她頓了頓,補充道:「每年都得出那麼幾個百年不遇的寶刀,或者千年一遇的寶藏。然後他們就開始不斷地爭爭爭。要我說,還不如把你師尊供起來呢,畢竟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在凡間也算挺罕見的。」
百里屠蘇:「……」
那個玉佛在幾十年前興起過波浪,但又悄然無聲地消失。
而這消息再次流傳,便是因為玉佛由一小國上貢給皇上,但卻被人盜走的事情。
當時陸小鳳正坐著輪椅,連玉佛是什麼來歷都不清楚,只知道有個人將玉佛給了自己。
江湖開始瘋傳陸小鳳盜走了玉佛。
他不堪其擾,便去找那個將玉佛給了他的人,可是卻晚去了一步。
那人已經死了。
辛七娘也不知道陸小鳳是怎麼知道那玉佛是假的,只知道他想用這個假玉佛來引出那個真玉佛,並且抓住幕後真兇。
陸小鳳在江南放出流言,說他要舉行什麼什麼大會,就在兩天後。
於是江南便多了許多武林人士。
辛四娘吃完了飯,皺著眉頭問道:「什麼大會啊?」
辛七娘沮喪道:「記不清了。」
辛四娘輕嘖,「所以說就補補腦……」
辛七娘反駁道:「我才不笨呢,就是沒認真聽。」
辛四娘懶得繼續說她,岔開話題道:「你住哪裡?」
「花家。」辛七娘扁扁嘴,不太開心道,「和那個沈朱雀一起。她好討厭,都不理我。」
「她不開口跟你說話都是為你著想。」辛四娘隨口回了一句,繼續問道,「應當有個叫歐陽少恭的和陸小鳳比較親近吧。那你知道歐陽少恭住哪裡么?」
辛七娘想了想,搖頭,「沒太注意過。我感覺他挺危險的,沒和他說過話。倒是沈朱雀和他蠻親近的,不過歐陽大夫老躲著她。」
辛七娘雖然涉世不深,但對危險的直覺還是很準的。
辛四娘想了想,同她說:「你就繼續離他遠點吧。」
「好。」辛七娘乖乖應了一聲,隨即道,「不過他最近腿腳不方便,不太常來見陸小鳳。」
辛四娘好奇道:「腿腳不方便是怎麼了?」
辛七娘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從階梯上摔下來了,現在和陸小鳳坐著同款輪椅呢。」
辛四娘:「……」
辛四娘轉過頭對百里屠蘇說:「要不然咱倆趁現在去捅他一刀吧?」
百里屠蘇遲疑道:「是不是有點欺負殘疾人。師尊說比武要講求公平,這樣不太公平。」
辛四娘循循善誘,「你是復仇又不是比武。你師尊還不讓你復仇呢。」
百里屠蘇想了想,「那好吧。」
辛七娘:「……」
姐夫你是不是妥協得太快了?
辛七娘見辛四娘起身,忙問道:「咦?姐你真要去捅歐陽大夫啊?」
「看情況吧。」辛四娘抻了抻懶腰,「恰好趕上端午節,我帶你姐夫去逛一逛,要是遇到了就捅一刀,遇不著就再說。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辛七娘:「……」
還逛街哦!這麼膩乎!還跟她說不喜歡膩膩乎乎的!雙標!
辛七娘委婉道:「這麼血腥的活動,我就不跟著去了。再見,姐夫。」
百里屠蘇禮貌地回了一聲,「恩。再見。」
辛七娘笑了起來,「你看你這不就承認了姐夫的身份嘛。」
百里屠蘇:「……」
大意了。
辛七娘擺了擺手,就十分痛快地踩著窗戶,跳下了客棧。
百里屠蘇吃驚了一下,連忙走過去,向窗外看,只見她輕盈地落到地上,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客棧。
百里屠蘇轉過頭問辛四娘,「她為什麼不走門?」
「大概原來和那個俠客在一起的時候染上的毛病。他們武林人就愛跳窗不愛走門。」辛四娘回了他一句,眼睛盯著百里屠蘇的木床,道,「這個木床是不是有點歪?」
百里屠蘇看了看,不解道:「不歪呀?」
辛四娘不置可否,手中微微一動,說道:「你再瞧瞧。」
百里屠蘇定睛一看,又覺得好像有點歪,滿是困惑地走了過去,撫了撫床沿,又坐了上去,想明白了什麼,無奈道:「不要用幻術啊。」
辛四娘也沒打算隱藏,聽他拆穿就老老實實收了手。
百里屠蘇歪頭,問道:「恰好一人一張床,也不擁擠,不是很好么?」
辛四娘笑了起來,低聲說道:「但我想做這種事嘛。」
百里屠蘇滿是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見辛四娘緩步走到自己面前,纖細潔白的雙手落到他的肩膀上。
百里屠蘇張了張口,正欲說些什麼,她的唇卻與他的相貼,帶著幾分暖意。
明明覺得辛四娘並未怎麼用力,他卻被她推倒在了床上,望著她的面龐,一時有些迷茫。
辛四娘微微起身,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又順著滑向了喉嚨。
她俯下身,在喉結處輕輕一咬,如幼貓撒嬌一般,不疼卻帶著幾分癢。
百里屠蘇悶哼一聲,有些無措,啞著聲音喚了一聲,「四娘……」
辛四娘低低笑出聲來,隨即起身,屈指輕敲他的額頭,「好了,逗你的。不玩了。」
百里屠蘇見她起身,下意識想拉住她的手腕,但理智一瞬間制止了他,讓他有些無力地垂下了手。
辛四娘見此主動拉過百里屠蘇的手,笑眯眯地說道:「再不出門天就黑了,到時候可沒有賽龍舟可看了。」
百里屠蘇一隻手捂住紅透的臉頰,低低說道:「現在……現在還不行。」
熱度消散不開,反而愈演愈烈。
這種狀態根本沒辦法出門。
百里屠蘇收緊了握著辛四娘的手,低啞著聲音如撒嬌一般抱怨道:「不要這麼壞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