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花滿樓被發現異常大概是在五天前。
他白日並沒有什麼徵兆,依舊是養養花草彈彈琴,過著修身養性的生活。
然而一到夜深人靜之時,他便會走出房門,四處遊盪。
有時是去往空曠街市,有時則是跑去郊外或是更遠的地方。
然而不論跑去多遠,日出之時,他必然會回來。
辛四娘跟在沈朱雀身後,走在這繁華的街道中,百無聊賴地聽著,搭腔道:「說不定花公子最近過得有些壓抑,想在半夜放飛自己,沒事散散步呢。」
沈朱雀知她不正經,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靠譜。再想一個。」
辛四娘也配合著假裝想了一會,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同百里屠蘇說道:「屠蘇你想一個?」
百里屠蘇想起他曾經似乎在書上看過與花滿樓經歷相似的癥狀,揣測道:「是離魂症?」
沈朱雀轉過頭看他一眼,對辛四娘說:「他倒比你正經許多。」
辛四娘挽著百里屠蘇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倆互補嘛。」
沈朱雀不理辛四娘隨時隨地秀恩愛的行為,自顧自說道:「不是離魂症。若是離魂症,我自己便能解決,倒也無需麻煩四娘。他這事委實是有些麻煩。」
辛四娘想了想,問道:「花滿樓只是在夜間出行,不做別的?」
「也不是。」沈朱雀搖搖頭道,「我瞧著像是在找些什麼東西。」
辛四娘好奇起來,「找東西?怎麼看出來的?」
沈朱雀簡潔答道:「他最近出門開始帶鏟子了。」
辛四娘:「……」
辛四娘腦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花家七少花滿樓,不愛紙扇愛鐵鏟。
她搖搖頭,把這個念頭驅散,正經地問道:「花家的人不攔他?」
「攔不住。」沈朱雀帶著他們拐過一個衚衕,淡然說道,「誰攔打誰,陸小鳳都讓他打了一回。又不敢傷他,只能一堆人跟著。」
花滿樓在前面扛著鏟子在無人的大街瞎晃,花家兄弟在後面鍥而不捨地跟。
這是會嚇到人的吧。
再走幾步,便是花府。
辛四娘聽到梵音陣陣,不由訝然道:「這花家還請來了和尚啊?」
「和尚道士都請了。」沈朱雀帶著辛四娘徑直入了花府,低聲道,「不過騙子多,沒幾個有本領,都是過來混錢的。」
她頓了頓,指著院中的池塘,「唯一一個從正經道觀出來有點道行的,腦子還傻。偏說花滿樓是被池塘里的錦鯉精附了身,不滿池塘的水質,打算扛著鏟子自己去郊外挖個水源。」
辛四娘:「……」
辛四娘:「……這位大師的思想很是務實。」
百里屠蘇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所以,當真是被妖邪附身?」
沈朱雀沉默一下,道:「我的內丹如今在陸小鳳身上,只能隱約察覺到有東西附在花滿樓的身上,但分不出是妖是鬼。」
辛四娘頓住腳步,默默感應了一下,奇怪道:「花府既無妖的氣息,也無鬼的氣息。」
沈朱雀微一挑眉,「你可瞧清楚了?」
辛四娘點頭,慢吞吞道:「不過,有仙……還有別的東西。」
沈朱雀不解,「別的東西?」
辛四娘閉上眼感應了一下,隨即睜眼,確認道:「似魔非魔。」
她今日恰好感應到過這種氣息。
辛四娘憑空翻出那個族長給她的銅鏡,果然見它嗡嗡鳴動,似是與那股氣息呼應。
她便笑了起來,輕聲道:「當真是巧得很。」
辛七娘呆在正廳,見辛四娘向這邊走來,親親熱熱地撲了過來,打著招呼,「姐!姐夫!」
百里屠蘇還有些不太適應這個稱呼,略略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辛七娘眨眨眼,好奇道:「姐,你怎麼來花府了?是來見我的么?」
辛四娘看了一眼百里屠蘇,又看了一眼她。
辛七娘領會意思,沮喪道:「大晚上的,還有姐夫在,你確實不太可能來看我。」
沈朱雀招呼著旁邊的小廝,讓他去通知花如令。
辛四娘環視一周,問道:「陸小鳳呢?怎麼沈朱雀不在,你也不纏著他了?」
辛七娘氣呼呼道:「他都坐輪椅了,居然還被那群江湖朋友拐帶著去喝花酒,一時氣不過我就把他扔那裡了。讓他自己軲轆著回來吧!」
辛四娘倚在百里屠蘇的懷中,懶洋洋道:「不是有很多江湖人沖著他手中的玉佛來么?把他扔在外面沒關係?」
沈朱雀微眯著眼,冷聲道:「沒事。內丹還在,捅個兩三刀,死不了。」
辛七娘怔了一下,眨眨眼向辛四娘確認道:「姐,她剛剛是不是說捅個兩三刀死不了?」
辛四娘閑閑地吃著丫鬟擺上桌的糯米糕,點頭。
「不行我得去看看。」辛七娘匆匆忙忙道,「萬一真被捅了可怎麼辦。」
沈朱雀看她離開,蹙起眉頭,似乎有些懊惱於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辛四娘見此,只得說道:「我妹妹如今修為盡失,倘若當真遇到危險可怎麼辦才好。」
沈朱雀聽聞連忙說道:「花老爺很快便要出來了,你還得去看看花滿樓,不方便。不如由我跟過去看看吧。」
辛四娘含笑說道:「那便拜託你了。」
辛四娘看沈朱雀急忙追出了門,嘆了口氣,往百里屠蘇的懷裡一趴,懶散道:「我當真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百里屠蘇接住她,輕聲問道:「只由她們二人過去沒事么?」
「有沒有危險還沒準呢。」辛四娘用手指盪著百里屠蘇的小辮子,「沈朱雀從前畢竟是開黑店的,就算沒了內丹也能拍飛幾個。更何況我還給了七娘一個寶器,若是她遇到危險,自然能夠保護她。」
那個寶器便是在客棧時,辛四娘給她的藥瓶。
雖然外表形似藥瓶,她也確實裝了幾顆丹藥,但那瓶子的真正作用其實是個保護罩。
所以辛七娘想要去找陸小鳳,辛四娘也沒攔她。
過了片刻,花如令帶著兩個兒子匆忙趕了過來,寒暄道:「讓二位久等了,實在是有失遠迎。二位不必客氣,快坐快坐。」
辛四娘依言坐了下來,笑著說道:「花七公子的事,沈朱雀已經同我說過了。」
「他這樣已經五日了,始終不見好,著實令我心憂。」花如令嘆了口氣,面上帶著擔憂,但強笑道,「我聽沈朱雀說,二位最擅捉妖驅鬼,不知是來自何處?倘若樓兒能夠治好,我必登門拜謝。」
辛四娘施施然介紹道:「這位是百里少俠,是天墉城的弟子。我是家屬。」
花如令一愣,「家屬?」
辛四娘淡定道:「就是幫忙的。」
花如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天墉城不愧是修仙大派,稱呼十分别致。」
百里屠蘇:「……」
別信啊!
聽聞他們來自天墉城,花如令便放下心來,招呼著站在一旁的兒子,道:「我五兒的命,也多虧了天墉城仗義相幫,才救了回來。快來謝謝二位。」
花家五公子生得玉樹臨風,氣質不凡,眉眼間與花滿樓有幾分相似,但更顯硬朗。
他拱手,簡單道:「感激不盡。」
百里屠蘇略一沉默,亦是簡潔道:「分內之事。」
花家那次驅鬼的後續,辛四娘沒去問,但多多少少有聽說過。
聽聞那惡鬼雖不厲害,但頗為狡猾,一直縮在花家五公子的身子中,意圖與他同歸於盡。
天墉城那些弟子怕傷了他,一時也不敢動作。
後來還是執劍長老派陵越過來,使了點計謀,才將那惡鬼引出,斬殺於劍下。
五公子被那惡鬼折騰了一陣,幾近殞命,吃了許多丹藥才將這條命吊了回來。
花如令對天墉城自然是感恩戴德,是以對百里屠蘇也分外熱情。
辛四娘聽花如令將花滿樓的狀況複述了一遍,與沈朱雀所說倒沒什麼區別。
她閑閑地問道:「七公子在那之前可曾碰到過什麼物件?比如說銅鏡什麼的。」
花如令搖頭道:「我里裡外外都查過了,不見他買過什麼碰過什麼。」
之前花家五公子因為盤子而惹禍上身,花如令自然要對這事更為敏感。
辛四娘略一思索,「七公子如今可還在府中?」
花如令點頭,「還在。他子時才會出門。」
辛四娘便道:「那帶我們去見見他吧。」
負責帶路的是五公子。
他帶著辛四娘與百里屠蘇穿過小院,走向花滿樓的房間。
辛四娘環視四周,漫不經心問道:「七公子夜裡出門,最遠去了哪裡?」
五公子垂眸,簡潔答道:「城外。上了山。」
辛四娘點點頭,又問,「那他可有什麼異常?」
五公子想了想,「半夜抗鏟子揍人算么?」
辛四娘:「……除了這個呢?」
五公子輕聲道:「那便是他總是呢喃著兩個字了。」
辛四娘感興趣起來,「什麼字?」
五公子清清淡淡道:「大抵是倚夢二字。」
辛四娘沉默了一會,「像個女人的名字。七公子的老情人?」
五公子:「……」
又不是陸小鳳哪有什麼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