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煞風景
第六十八章
前方,和白奕秋坐在一起的除了夏琪小夏姑娘,其實還有其他的人。
向晚晚悻悻地想,似、似乎也沒有什麼可多想的吧?大抵就是白奕秋那位姓夏的世叔帶著幾個親近的人一起來聽戲(興許還是自家的戲館),順帶捎上白奕秋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向晚晚馬上又泄了氣了。
當然這並不妨礙她坐在後面,以絕對優勢的視角暗搓搓的觀察白奕秋。
………………
「醒醒,醒醒。」
恍惚間有人推了她一把,向晚晚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一個激靈坐直身子,「怎、怎麼了?」
推她的是石蕊姑娘。石蕊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頗為無奈道:「硬拉你出來還真是委屈你了?」
「一點點啦,一點點啦……」這話甫一出口,石蕊姑娘便果斷下手,不輕不重地掐了她一把,向晚晚便瞬間清醒了過來,非常沒骨氣馬上改口道,「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石蕊姑娘好笑地搖搖頭,「算了算了,也虧得你坐在這裡,這麼不安穩還能睡得著。」
「那是!」向晚晚得意地說,「我可是中學的時候以上課睡覺聞名整個年級的人啊!初中班主任老師因為我成績還不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高中班主任卻為此找過我的家長好幾次了。總之整個年級的老師都記住我了,現在江湖已不見我,但是處處都有我的傳說!」
「……」石蕊姑娘頗為無語道,「……你覺得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么?」
向晚晚得意著得意著忽然一怔,「怎麼人變少了?」
「散場了啊。」石蕊姑娘無奈道,「不然我為什麼叫醒你呢?在戲場這麼大聲說話會被嫌棄的。」
向晚晚聞言一凜然,再往前看去,果然,白奕秋一行人早已不見了。
當、當然了啊,肯定不見了啊,散場了的話當然就走了啊,難道還要留下來,等客人都走了之後,學習雷鋒做好事幫忙收拾桌椅搞衛生啊?又不能加學分,加了也沒用。
向晚晚欲哭無淚,果然,盯梢盯到她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吧?難怪這麼久了,並沒有人找上門來,說組織有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你要好好乾啊……像她這樣的執行力度,什麼事情辦不砸呢?
「你哥和你男朋友呢?」向晚晚問道。
「去進行男人間的對話去了。」石蕊姑娘竭力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緊緊攥著的手卻泄露了她內心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平靜,「剛散場我哥便說什麼要去買什麼東西,還指明要林學長陪他去,這麼蹩腳的借口,誰不知道他抱著的什麼想法啊?」
向晚晚秒懂,果然是進行哥哥與妹夫之間「男人間的對話」了啊,「散場多久了?」
「沒多久。」石蕊姑娘道,皺了皺眉頭,又忍不住問道,「哎,你說,他們會說些什麼?會談多久啊?」
「大概會很久吧。」向晚晚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根據我圍觀我堂哥第一次帶嫂子回家的場景,我估計啊,不把你家林學長的祖宗十八代問出來的話……你哥大概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石蕊姑娘看上去更不安了,「那……那個獃子,他會不會說錯話啊?」
「他們去哪兒了,你就不能偷偷跟上去么?走吧,大概還沒走多遠。」向晚晚出主意道然後準備站起來身。
石蕊姑娘聞言意動。
「反正我已經醒了,呆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向晚晚道,然後動了動腿……麻、麻了?!
石蕊姑娘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奔了出去。
「等、等我呀tat」向晚晚伸出爾康手,「我……腿麻了。」
姓石的這個小妮子……這個重色輕友的混蛋!向晚晚咬牙切齒地想,一瘸一拐地忍著腿麻了的酸爽感走到門口,石蕊姑娘啊早就不見了人影。大概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的,向晚晚便站在馬路邊,準備等到腿麻這一陣過去了再作決定。
反正上課睡覺睡到腿麻了這種事請向晚晚她遇到的多了去了,如果想要迅速地緩解地話,奮力跺跺腳抖抖腿,活動活動就好。但是考慮到那一陣的痛苦,以及大庭廣眾之下跺腳抖腿地話也許會當做精神病癲癇患者看待……向晚晚便決定一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站著,等到腿麻緩解之後再想其他。
長街上人潮洶湧,向晚晚安靜地站在街邊,假裝自己是一朵遺世而獨立的奇女子,心裡想卻著……與文藝完全無關的話題。
雙腿的麻木是神經受到壓迫,血循障礙供血不足所致,而神經恢復是需要一段過程的,首先恢復的是神經有壓迫后阻礙的血運,然後再逐漸恢復神經的感受器。向晚晚思緒飄忽,能夠逐漸感受到神經的恢復。
這個時代的滬上已經有了紅路燈,向晚晚正好站在紅綠燈的街口,眼鏡一眨不眨地盯著街對面的紅路燈,然而心思已經不知道分散到哪兒去了。此刻正好紅綠燈變色,向晚晚的眼睛接收到這個信號,然而並沒有做出相應的反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想。
周圍的人群並沒有理會站在街邊不動的這個奇怪的人,街邊等候許久的人們熙熙攘攘洶湧穿過馬路,也不知道到是誰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向晚晚本就腿麻了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別人輕輕地一撞,她便一個趔趄沒能站穩,向側邊退了一步半——那半步是因為踩到了人而未能走完。
踩到別人腳上之後向晚晚更是沒能站穩,往後一跌,與被她踩到人又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向晚晚忙不迭地道歉。
「沒事做站在這裡幹什麼?不知道很危險的么?電車開過來了怎麼辦?」扶住她的人毫不客氣地指責道。
向晚晚聞言略略一怔,向前一步站穩,轉身,抬頭。
是白奕秋。
………………
「你……還在啊。」向晚晚吶吶道。
白奕秋臉上滿是不快,仍是毫不留情面地數落她,「你站在這裡這麼久幹什麼?我原以為你是想要到對面去,哦,誰知道結果你是在發獃?發獃在哪裡不好?非得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想體驗體驗笨被電車撞到的感覺么?」
「不、不是的……」向晚晚乖乖低頭認錯,「我、我就是腿麻了……」
「站遠一點啊。」白奕秋不耐煩道。
「下、下次會注意的。」向晚晚心虛道,然後企圖轉移話題,「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呀……」
「聽戲的時候你不就是坐在我後面個座么?散場的時候我看見你睡得正香。」白奕秋道,「我將夏世叔送到門口,說是看到了個朋友,道過別就來找你了。」
「哦……」前因後果白奕秋都說得清楚詳細,向晚晚點頭表示明白。
「和你一起來的朋友呢?」白奕秋又問道。
「找不到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白奕秋略略別開眼,有些許不自在地說道。
「好啊,去對面坐電車吧。」向晚晚想了想,覺得石蕊姑娘那三個人並不需要她過多地操心,便答應了,恰好紅綠燈變了,向晚晚便邁步子向對面走去,「快走快走,新一輛的電車快來了,別錯過了。」
白奕秋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用。」白奕秋說。
向晚晚腳步一頓,回頭,目光先是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然後緩緩上移,落在白奕秋的臉上。
「我開車……送你。」白奕秋道。
「……好。」
後來,白奕秋繼續牽過她的手,向晚晚也沒有鬆開。
………………
直到坐到副駕駛座上,下意思扣好了安全帶,向晚晚還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實。
「要不我來開?」向晚晚忽然道,「你記得么?當初你說過,要我來給你當司機來著。」
白奕秋聞言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向晚晚陡然一驚,深深覺得自己真的是煞風景的各種行家裡手,馬上正襟危坐擺出排排坐吃果果的架勢,「開玩笑開玩笑,我就這麼隨便一說,我現在腿麻還沒完全好呢,你開車,我安心坐就是了——話說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開車。」
「夏世叔借我的車,讓我學的。」白奕秋啟動了車子,目不斜視地說道,「還不算……我自己的車。」
向晚晚想,或許白奕秋他的言下之意是等他自己有了車再讓她當他的司機,但是這樣想的話……其實也是分外煞風景的。
向晚晚深深地覺得和白奕秋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少說話的好,少說少錯。
………………
車開起來的時候,街邊的風景緩緩後退。
向晚晚瞥見在街道的拐角處,有人拴了一隻狗。
向晚晚並不能分辨出那隻小狗的種類,但是看得出來,狗並不凶。可是拴住它的鐵鏈子很細,也拴得很松。所以倘若那隻狗想要站起來活動的話,可以走出去好幾步,鏈子伸直了,興許再加上狗的身長,那也是有很長的一段距離的。
那隻狗它此刻就這樣擋在路中間,一個目瞪口呆的小女孩站在它面前。
女孩大概有十歲左右,扎著兩個小辮子,穿著一件漂亮的蓬蓬的裙子,露著兩截渾圓結實的小胳膊。向晚晚猜測他大概她就是住在附近,也許是出門偶然有了零花錢想要去買點零食頭花,也許是想起去要好的小朋友家裡作客。
她興緻勃勃地沿著人行道一路走來,卻偏偏碰上了這個難題。
向晚晚開著的車子從他一人一狗旁經過的時候,那個小女孩緊張得發紅的小臉上,有著一種非常認真非常嚴肅的表情。
其實啊,人們總是愛多想,走在街上,總覺得人人都在注意自己,然而其實你在街上多奇怪都未必會有多少人關注。向晚晚想,或許這個年紀獨自出門的小孩子有種奇特的心理,只要一離開家門,她就會覺得街上每一個人都在注視著她。因此,為了保護自己,為了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她總是會努力做出一幅目不斜視又嚴肅的樣子,尤其在她獨自一人又處於其實並不算什麼困難的時候。
天知道,整條街上的熙攘人群里,除了向晚晚以外還有誰在注意她呢?在這些為了生活匆忙奔波的人群里,有誰有時間站住了來仔細端詳一個青澀稚嫩的小女孩呢?
向晚晚忽然想到,或許她那樣站在路口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的不同,除了白奕秋。
白奕秋之前數落她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說了「站在這裡這麼久。」倘若不是一直注意著她,他怎麼能夠知道向晚晚在那裡站了多久?或許他也在她身後猶豫,想著如何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與她打招呼,想著打完招呼之後要如何將話題繼續下去。
向晚晚又想起她與白奕秋一路牽著的手,無意識微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