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一回
夜裡我拎著壇上好的女兒紅躲到東邊牆根下乘涼。
這幾日天氣正燥熱,夜風亦是暖的,一陣陣熱浪撲面襲來,難免教人心煩意亂。
我緊緊貼在牆上,方能感受到牆壁傳來的些微涼意。
隨手將酒罈置於身前,凝神細望這蓋著紅蓋頭的罈子。
這是今日小安子孝敬的女兒紅,據說是打他祖上那輩便開始釀著了,如此一來,這壇酒必然是不允許我隨隨便便就享用了的,不說對著酒罈子三叩九拜,但無論如何也是要喝前搖一搖的。如此才對得起小安子的一片心意。
我擦了擦額角的濕意,因著許久未嘗到好酒,有了那麼些迫不及待。
我抱過罈子先仔細用袖子擦乾淨繼而一把將那紅布掀開,酒香登時四溢開來,我嘿嘿笑了兩聲,正要抬手飲一口,便聽耳旁一陣清風烈烈,我心下一驚,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隨著一聲悶響,眼前的罈子應聲而碎,醇冽的酒水如小溪一般在地上延展開來,瞧的我陣陣心痛。
有些狼狽的趴在一攤碎瓷片上的罪魁禍首正抬眼瞪著我,即便是在夜裡,我也瞧清了那張清俊面容上的憤怒。
「皇上當真好身法,真可謂是百發百中。這是臣的第三壇好酒了。」我垂著眼面無表情的瞧著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的男子:「若是臣未記錯的話,您昨日不是從北邊翻進來的?」
皇上一聲未吭,動作優雅的理了理素色長袍,從容將碎片自肉上拔出去:「我記得你昨日也是在北邊。」
我粗略一想,皇上說的倒是沒錯,昨日以及昨日的昨日他也是如此毀了我另外兩壇酒,我偷眼瞧了瞧他,在心中琢磨著不知明日該尋個什麼由子從何處將這幾壇酒的銀子給補回來,畢竟身為當朝的事務大臣,貪污這點便利還是有的。
如此一想,我那揪心的感覺稍稍去了些,我朝他拱了拱手:「更深露重,皇上早些歇息,臣這便告退了。」
「一起走。」皇上斜斜朝我瞧過來,單是一個眼神便生生將我已邁出的步子給拉了回去。
不遠處,夜巡侍衛瞧見皇上同我打樹林里出來,面不改色上前行禮,想必早已見慣了如此場面。
宮中這幾年便盛傳著一個似是而非的傳言,說是皇上好男風,同當朝事務大臣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是以後宮裡那位嬌美的貴妃娘娘並不得寵。
當然,那位傳說中受寵到公然在朝堂同皇上眉來眼去的倒霉催的事務大臣便是不才在下我,而那位傳說中極為不受寵的貴妃娘娘則是當朝右相的嫡長女齊秀。
說這傳言孰真孰假之處便在於皇上其實並不好男風,但冷落貴妃倒是真。
這貴妃是皇上還身為儲君時的側妃,當初先皇將她賜婚於皇上大抵也是瞧中了她那右相爹爹在朝中的勢力,倒不是說皇上須倚仗他的勢力才得以登基,但有了他的支持總歸少了不少麻煩。
聽聞這其中還有件天家婚姻那些不得不說的事,據說皇上之所以不將貴妃扶正是因為牽扯到了其他的一些事,但這其他的一些事具體是指什麼,宮中人倒是三緘其口,便是去民間茶館酒肆那些說書人口中都打聽不出來,想必這事應當不是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一日我同皇上的貼身內侍小安子談天,只差一步我便將那廝的話給套出來了,但到最後他卻還是及時的閉上了嘴,雖說一張臉憋的好似豬肝色但到底是有骨氣的,任憑我如何威逼利誘都未再開口。
後來偶遇皇上,見他心情尚好,我便拉著他回味那些往事,說到他的後宮這事時,他面色倏然變得難看,狠狠的瞪著我:「我的正妃將我休了。」
我心中憋著笑,厚著臉皮問他休書是如何寫的。
皇上目光如炬,瞪的我抖了幾抖,而後他平復了下有些澎湃的心情一字一頓道:「納側妃,得永生。」
我十分佩服他的前妻,心想不知此等有才華的女子現下身在何處,又是生是死。若是此生能同她結交倒是一件幸事。畢竟我倆性子倒是有相似之處的。
「這幾日好生在宮中待著,沒事別去宮外亂跑。」
皇上一句輕描淡寫的言語將我的思緒拉回,我點了點頭。
想必是劉福山那條老狗近日又有了什麼舉動。
我千辛萬苦混入這皇宮,其中倒是少不了他的功勞。
我那作為兵部尚書的爹偶然得知了他覬覦皇位,一心欲讓江山易主,私下通敵叛國同番邦勾結,便欲連夜上書皇上,卻不料被他滅了家門。
爹是死在我懷中的,將血書交給我后,走的很安詳。
那夜,烏雲蔽月,身旁陰風陣陣,那嗚咽之聲好似是在為我尚書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條人命送行。
我拿著爹的令牌硬闖胥央宮。瞧見了落座於陰影之中的皇上。
彼時我跪在地上求他賜我一個官職好教我得以留在宮中替爹報仇。
等了半晌,身前卻是未有聲響傳來。我疑惑抬頭,瞧見雲鬢浸墨,星眸皓齒的他一雙眸子頗為深邃,只是他眼底的絲絲陰鬱倒是將我駭的不輕。
我不知何處得罪了這位從未謀面的皇上,但礙於身份卻也只是一聲不吭的跪在他身前。
「我從不知商尚書膝下還有一位公子。」他一雙手修長白皙,此時正緊緊扣著桌沿。瞧得出來正壓著心頭之火:「我為何要給你這次機會?」
我霍然起身,思緒波動極大:「草民逾越了,告辭。」
我絲毫未做猶豫,自顧自起身離開。
身旁卷過一陣風,他長身玉立於我身前,面如沉水可眼中怒火更甚,他咬牙切齒道:「你這沒良心的女人。」
我呆了一呆,他一把將我袖子拉過:「我自然會除了劉福山,你留在我身邊,以後再不能離開。」
他眼中熊熊之火燒的我不敢同他對視,好似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