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在我按耐不住的時候,旁邊的秦宵突然按住了我。
他唇角一彎,笑眯眯地說:「你想幹什麼?」
我一愣,總不能告訴他現在我看見一隻鬼要害人,所以想要去救人吧?
他接著說,「放心,什麼也不會發生。」
秦宵這話說得,若有所指,難不成他看得見我看到的一切?我還沒來得及張嘴問,他聳了聳肩說:「雖然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是看你一臉想要搗亂的樣子,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恐怕你得被這裡的村民打成肉醬了。」
這人真是——
我抿了抿唇,簡直不想再理他。這會兒被秦宵這麼一打斷,等到我再回頭,只見鬼大爺僵硬地歪了歪脖子,看著齊婉伸出的手有些疑惑,半晌過後,緩緩收回手,一臉漠然地化作一陣煙消失了。
我一時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想到鬼大爺的表情,想來他的目標是阿祖,對其他人不感興趣,自然不會動手。
秦宵還真的說對了,我鬆了口氣,瞟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好笑,「是啊,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
接下來扮作阿祖的齊婉一個個到那些祈求長命百思的人面前,輕輕地撫摸他們的額頭,若不是我們知道真相,還真覺得那場面既莊重又神秘。等到一切都結束,他們歡喜地爆出一聲聲歡呼,就在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遠遠傳來一陣與眾不同的聲音。
是汽車的聲音。
秦宵戴錶,他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說:「凌晨零點。」
原來不知何時已經這麼晚了,但是,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越過大山森林來到這樣的一個村子?
車子穩穩地開到這裡,從外表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麵包車,儘管如此,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等到車子停下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面相敦厚的男人從車上下來,他穿著很鄭重的西裝,下了車之後快步走到假扮阿祖的齊婉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男人在看到周圍人這麼多的時候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很抱歉地說自己來遲了,本以為能第一個祝賀阿祖的壽辰。他說他叫齊茂遠,自我介紹了一番,他上前扶著阿祖向前走了幾步。
「趙阿祖,今天是您的一百四十大壽,那位先生派我來送你一份壽禮。」
我留意到齊婉聽了之後,向前小進了一步,露在斗篷外的手抖了抖,似乎有些激動。
周圍頓時開始竊竊私語。
「那位先生」是誰?我豎起耳朵去聽,奈何周圍聲音太小太亂,我聽不清楚,正懊惱著,秦宵低聲在我旁邊說:「他們說是一直以來資助這村子的人。」
「你聽得見?」我驚訝地看著他。
秦宵聳肩笑笑,不再說話。
不知誰問了一句:「送禮?送什麼禮?」
面相敦厚的男人,即齊茂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等片刻,我馬上把東西抬出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還要「抬」出來?一時間在場的眾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好奇,他們都知道「那位先生」就是那個改變了長壽村現狀,卻又不準這裡改變生存方式的男人,可具體是怎麼樣的,誰也不知道,就連那邊一直躲在角落悄悄錄像的范俊德也往前走了幾步。唯有秦宵,一改我初次看見他時那種漫不經心的模樣,微眯起雙眼看著那車子後方,那樣子不像是好奇,反倒有一種微妙的驚訝。
這來送禮的男人又是姓「齊」的,我不免懷疑那個長期資助長壽村的人與這裡有些什麼關係。
齊茂遠一招手,立即有幾個健壯的男人從車裡出來,他們動作迅速而敏捷地打開後車門,我這才發現這竟然是一輛房車,只見他們開了門之後,表情就開始謹慎起來。
東西抬出來以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大約兩米多長的長方體,上面蒙著一塊黑布,把那東西遮得嚴嚴實實。
秦宵突然輕笑了一聲。
我瞟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你猜那是什麼東西?」秦宵眼裡劃過一絲惡趣味。
我想了想,最後得出一個惡俗的結論。那人既然是資助長壽村的人,沒準,是堆起來的錢?怕亮瞎我們的狗眼才用黑布遮起來。我跟秦宵講了之後,他驚訝地看著我,半晌,忍著笑從嘴巴里吐出一句話:「你還真是接地氣!」
真是謝謝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地說我俗氣!
那東西一抬出來,周圍的人越加騷動起來,我猜和我有差不多想法的俗人很多,一個個都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玩意兒。
齊茂遠扶著假扮阿祖的齊婉來到那東西旁邊,笑著說:「阿祖,您掀開看看吧。」
齊婉的聲音與阿祖不同,不好說話,她緩慢地點點頭,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齊茂遠遞給她的繩子,在萬眾矚目之下,一點點、一點點地挪動著,於是,那塊黑帘子也一點點一點點地褪下去,裡面的東西漸漸地進入人們的視線之中。
頓時,周圍一片寂靜。
誰也沒有想到是那樣的東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口黑木棺材,周身雕砌著精巧的紋路,這樣的一口棺材靜靜地佇立在中間顯得格外詭異。
「金絲楠木!」
我沿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那是個中年人,先前在席上不小心聽他說他是某某某大學的歷史系教授。
我以前在姥爺那聽說過金絲楠木棺,據說有錢人才用得起。
問題是——
現在是阿祖一百四十歲的壽辰,你在人家壽辰上送棺材,那得多晦氣的一件事?!
我看不見齊婉的表情,但我很明顯看到她整個人一頓,以她對阿祖的維護程度,我估計這下她可能也要裝不下去了,在場的村民剛剛才拜過阿祖,這會兒來了這麼一出,任誰的怒火都會不斷往上漲,已經有不少人擼著袖子準備上來揍人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齊婉用那故作沙啞的聲音說出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話。
「替我,謝謝他,很好。」
若不是她那聲音里隱隱帶著喜悅的顫音,我還以為她那都是裝的。
她接著說:「老先生很久沒來了,請你轉告,下次一定要讓他來。」
齊婉說得恭敬謙卑,說到這裡,已經在略有知情的人面前暴露了什麼,例如先前和我一起的齊明等人,他們的神態已經從疑惑直接過渡到了恍然大悟。
齊茂遠愣了半晌,片刻過後露出憨厚的笑容。
齊茂遠不可能不知道那上面是個棺材,然而他在看到齊婉的反應之後竟出乎意料的愣住了,這著實耐人尋味。
這時,一股陰冷氣息出現在我周圍,我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顫,鬼大爺幽幽地站在我右邊,昏黑的眼珠子竟隱約有了血色,既怨毒又憎恨,他緩緩伸手指向前方,然後對我說了他的第三句話。
「他、該死。」
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棺材旁邊站著假扮阿祖的齊婉和齊茂遠。
「齊茂遠?」我有些急切地問。
先前他沒有殺齊婉,那便是齊茂遠了,可那齊茂遠,跟他又有什麼仇?
秦宵的視線移到我身上,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搖頭假裝自己突然抽風,秦宵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同樣什麼也沒說的還有鬼大爺,其實到這個時候,我已經深深懷疑他的能力了,我看他身上的裝束,大約是清末時期的人,可做了這麼長時間的鬼,竟然從頭到尾只對我說了三句不明不白的話。
下一刻,鬼大爺眼神一寒。
就連秦宵,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記者范俊德激動得連連往前走了好幾步,他所帶來的那些人,也紛紛拿起攝像機對著中間。
周圍爆出一陣陣驚呼聲。
一抹身穿斗篷的嬌小身影以極快的速度來到齊婉旁邊,即使被寬大的帽子遮擋著,我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我再度聞到一股惡臭。
齊婉驚恐地看著她,而阿祖只是對著齊茂遠,冷冷地說了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