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番外（六）

四月二十三日，巴塞羅那在清晨的第一縷花香中醒來，明朗的少女穿上了最絢爛的衣裙，挺拔的少年換上了帥氣的裝扮，這座史詩般的城市再一次沉浸到了浪漫與邂逅當中，古老而又年輕的蘭布拉大道處處是對飲的冰啤酒和滿籃子的鮮花，卡納雷斯特的泉水與流浪藝人的琴聲一起流淌。

阿瑞斯被陽光敲醒的時候還有些懵懵懂懂的，他揉了揉大眼睛，無焦距地看了一眼時鐘，踉踉蹌蹌地撐起身子坐起來，盤著胖腿，垂著腦袋要睜不睜地釣著魚，他穿著小熊貓的連帽睡衣，這麼耷拉著，帽子整個罩住了腦袋，黑黑的耳朵隨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晃，肉肉的腳丫子無意識地蜷縮著，可愛極了。

這是瑞瑞一貫的起床必備步驟，他沒有起床氣，生物鐘也隨了他爸，準時準點，就是小孩子有些貪眠，醒來后總要在床上坐一會，醒醒覺。

釣了好幾下魚的阿瑞斯終於在腦袋快要重新栽倒床上時想起了今天的特殊——

他的第一次約會！

瑞瑞猛地起身，卻不想腳丫子沒及時撩開，又不小心跌在了床上，大大的帽子把他眼睛都給罩住了。

房間里寂靜了好一會兒，才響起阿瑞斯憨憨笑的聲音，他捏住帽子的耳朵掀開帽子，胖胖的身子扭啊扭地蹭到了地上，穿好拖鞋，噠噠噠地跑出門去。

在經過蘇清嘉卧室的時候，阿瑞斯又貓著腰，放輕了腳步，過後露出小松鼠般的微笑，撒開腳丫子跑向洗漱間。

卡洛斯已經晨練回來了，正洗完澡擦著頭髮，見瑞瑞進來，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平靜中略帶驕傲地看了一眼小不點后挪開。

瑞瑞低下頭摸了摸自己肥嘟嘟的肚子，嘟著嘴巴，彎著腰把一邊的凳子搬過來，站上去刷牙洗臉。

卡洛斯見他叼著牙刷的憨模樣，忍不住在他毛絨絨的腦袋頂上摸了一把，將帽子又給他帶了上去。

突然又被遮住了眼睛的小包子「噗」地一下把泡沫吐掉了，撩開帽子很是無奈地看了比他高得多的爸爸一眼，然後一手拿著帽子一手拿著牙刷，艱辛地繼續著。

卡洛斯莫名從他眼裡看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憂傷，頓時有些不好了，又看兒子如此戒備的狀態，半抬起胳膊，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牛氣哄哄地下樓去了廚房。

見爸爸離開，瑞瑞刺溜著跳下凳子，探著腦袋趴在門板上確認爸爸真的離開后，才心有餘悸地鬆開帽子，鬆了口氣爬回洗漱台上，對著鏡子氣鼓鼓地抬了抬手臂又無奈地放下了。

對著鏡子戳了戳自己的酒窩，阿瑞斯眼睛亮了起來，用小梳子對著腦袋上毛絨絨的短髮仔仔細細地梳著。

做完這些后，小包子沖回自己的房間，在衣櫃里挑挑撿撿，換上了白色的襯衫和牛仔褲，套上一雙馬丁靴，又挑了一條黑繩項鏈和墨鏡帶上，極有紳士風範地等在了主卧室的門口。

蘇清嘉開門的時候，便得到了這位小紳士的吻手禮。

「美麗的姑娘，情人節快樂。」阿瑞斯一本正經地說著，還朝著蘇清嘉眨了眨右眼。

蘇清嘉也相當上路地提起裙擺，朝他頜首微笑，「謝謝，我帥氣的紳士先生。」

阿瑞斯臉紅撲撲地，對媽咪的誇獎受用極了，又抬頭仔細看了看媽咪的裙子，腆著臉湊過去牽大美女的手，然後羞答答地拉著她下樓。

嗷，媽咪今天好漂亮，一定是為了跟他約會特意打扮的，嗷，寶寶心跳的好快的。

蘇清嘉今天穿了條白底綉水紅漸變花瓣的連衣裙，長發搭在肩頭，畫著淡淡的妝，唇瓣像是果凍一般剔透。

阿瑞斯對這一切都滿意極了，唯一有點遺憾的是，媽咪穿了一雙十厘米的高跟鞋。

小包子在吃完早飯拉著媽咪出門約會的時候再次嘆息了一下自己的身高。

卡洛斯在後頭環著胸目送他們離去，目光掃到那雙精巧的高跟鞋時，笑了笑，他選的衣服和鞋子，能不好看嗎？

生日變成情人節的約會後，阿瑞斯明顯更加興奮了起來，蘇清嘉也盡量照著他的意思來，跟著他拉著手聽著他安排。

「嗯……我要再買一支玫瑰送給你，然後你得送我一本書。」阿瑞斯拿著一張計劃書，看了看，然後說道。

蘇清嘉湊過去想看看他的計劃，被瑞瑞紅著臉捂住了，「不許偷看，這是情人節的驚喜，要不知道才驚喜。」

蘇清嘉其實看得差不多了，阿瑞斯還小，學的單詞也不多，但他畫畫不錯，許多地方都用了畫畫代替，她略帶遺憾地攤手：「好吧，那瑞瑞要給媽咪一個大大的驚喜哦。」

瑞瑞點頭，又想起什麼，嘟起嘴，嚴肅地指正道：「現在你是和我約會的貝拉小姐，不是我的媽咪。」

被他人小鬼大的樣子逗得不行，蘇清嘉憋著笑道歉：「好的，我帥氣的阿瑞斯先生。」

阿瑞斯滿意地勾勾手指，蘇清嘉半蹲下來，得了個吻，小帥哥又臉紅地噠噠噠跑到賣花姑娘邊上，鼓著腮幫子挑了好一會，才選出自認為最為漂亮的玫瑰來，比了一個紳士的禮節送到了蘇清嘉手裡。

「書我晚上給你好嗎？我們先約會。」蘇清嘉聞了聞花香道。

「好噠。」阿瑞斯軟軟地答應了。

蘭布拉大道今天人流格外多，流浪藝人使出了渾身解數展示自己的才華。

瑞瑞很快就被裝扮地極為精緻的小丑攝住了視線，微微張著嘴巴看小丑的表演。

「他好棒！」瑞瑞指著那些道具，「和爸爸一樣靈活。」小丑正頂著一顆彩色的球讓它在身體的各個部位上滾動。

蘇清嘉正想附和他兩句，又聽得阿瑞斯道，「不過還是爸爸最厲害，爸爸能把球踢得好遠好遠，他還能踢倒瑞瑞擺的棒棒糖。」糯糯的奶音里充滿了對父親的崇拜，在孩子心中，爸爸永遠都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蘇清嘉摸摸他的絨毛，點頭。

得到贊同的阿瑞斯揚起了笑臉，道：「瑞瑞以後也要像爸爸一樣厲害。」

上午的時光很快就要過去，阿瑞斯看了看錶，拉著蘇清嘉走向了一位彈著尤克里里的藝人，休息的時候阿瑞斯走上去不知道和流浪藝人說了什麼，藝人把樂器交到了他的手上。

藝人把他抱到了高凳子上，阿瑞斯擺出了個帥氣的姿勢，沖著蘇清嘉笑，話筒里傳來他的聲音：「最後的驚喜，想送一首歌給你。」

他低下頭開始彈琴，蘇清嘉教過他彈鋼琴，尤克里里是他找老師自學的，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阿瑞斯的表演，蘇清嘉捧場極了，捧起臉像是迷妹一般看著這個小人兒。

阿瑞斯的金髮在陽光下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時而閃爍的酒窩有著小迷人，一泓藍汪汪的眼睛里都是認真，活脫脫就是壁畫里走出的小天使。

音樂響起，蘇清嘉聽出這首歌來，很簡單的一首曲子——《世上只有媽媽好》，明靈教過給他。

蘇清嘉心裡有波瀾隨著琴聲不斷起伏，眼淚慢慢充溢著眼眶。

阿瑞斯的模樣和他的琴聲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人，更有許多人認出了阿瑞斯和蘇清嘉來，並拿出了手機開始錄像。

音樂結束的時候，蘇清嘉把手都拍紅了，阿瑞斯跳下椅子做了個謝幕禮，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帕輕輕地給蘇清嘉擦著眼淚。

「是驚喜，不是傷心，瑞瑞不要媽媽掉眼淚。」小包子也有些苦惱。

在這方面他和他爸爸一樣，從不會安慰人，只能幹瞪眼，那些眼淚就像珍珠一樣。

蘇清嘉破涕為笑，摟著他親了又親。

「時間到了，我要把你安全地送回家。」阿瑞斯咬著唇道，「給你的玫瑰要收好了，知道嗎？」

「好好好，謝謝你。」

回到家，卡洛斯早就訂好了午飯，走了不少路的阿瑞斯大口大口地吃了許多，肚子都鼓起來了。

午休過後，阿瑞斯依舊有些不舍地環著蘇清嘉的腰，卡洛斯不爽道：「你反悔了？」

「瑞瑞是個講信用的男人！瑞瑞沒有反悔。」小包子又把蘇清嘉摟得緊了些，哼哼唧唧道，「瑞瑞只是有些捨不得。」

言罷，他蹭了蹭蘇清嘉的胸，惹得卡洛斯一陣火大后，拉著蘇清嘉的手遞到了卡洛斯眼前：「瑞瑞把這個美麗的姑娘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對她啊。」

又轉過頭來對蘇清嘉說：「人很多，你要拉緊他的手，別弄丟了。」

卡洛斯一把攬過妻子，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道：「這還用你說。」

臨出門前，阿瑞斯又噠噠跑出來，保姆阿姨也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

「怎麼了寶貝？」蘇清嘉蹲下來問。

阿瑞斯看了看她，然後搖頭，道：「你要玩得開心啊。」便跟她揮手再見。

出門后，對於卡洛斯來說，簡直是五年一度的大翻身，他們像普通的熱戀中的情侶一般在大街上遊盪，卡洛斯用手捧了一杯卡納雷斯特的泉水，兩人交互著喝。

小金毛送了五朵玫瑰給她，是五年的缺失。

蘇清嘉捧著玫瑰笑得溫柔的模樣讓卡洛斯感嘆沒白做了一年的家庭作業。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去了劉夢雅的墓地，這是他們每年都要去的地方，蘇清嘉會告訴沉睡的女孩她過得怎麼樣。

墓碑旁放了一支玫瑰，火紅得耀眼，周策已經來過這裡了。

卡洛斯站得很遠，就遠遠地看著蘇清嘉和她的好友談心。

說了許許多多的話，蘇清嘉看了看那邊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男人，對著照片里依舊年輕的女孩道：「今年，我還是過得很興奮。」

離開目的，卡洛斯開著車往回走。

「現在要去哪裡？」

卡洛斯回答：「晚上的約會啊。」

出乎蘇清嘉意料的是，卡洛斯把車又開回了家，阿瑞斯趴在窗戶上看到車駛進來都有些不敢置信，瞪圓了大眼睛，鼓起了腮幫子思考了一會後，啪嗒啪嗒下了樓。

卡洛斯一把抱起衝過來的小胖墩，上下搖晃了一下，道：「看重量是吃過了。」他放下阿瑞斯，摸摸他的腦袋道：「準備一下，我們要出發了。」

「可是你們不是要約會嗎？」阿瑞斯顯然很驚喜，不過過了一會又冷靜下來垂著頭問道。

卡洛斯敲了敲他的腦袋瓜道：「是啊，我們三個的約會，要不要？」

「要。」瑞瑞興奮地跳了起來，趴住了爸爸的小腿，憨憨地笑了起來。

蘇清嘉忍不住在卡洛斯的唇上親了親，「你真是個好爸爸。」

夜色里的蘭布拉大道依舊有他的魅力，卡洛斯沒有停留，徑直開到了哥倫布廣場。

「在這裡約會嗎？」瑞瑞探下車子，問。

卡洛斯沒有回答，指了指雕像道，「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瑞瑞掰著手指頭回答。

卡洛斯讚賞地看著他，道：「知道嗎？哥倫布來西班牙之前窮到身無分文，那時候他堅信地球是圓的，沒有人相信他能成功，然而他最後還是做到了。但他發現了新大陸。」

「而在此之前，他失敗了三次，但只要成功一次，就足夠了，他籌到資金，開始了第四次航行，有著前三次的經驗做基礎，這一次他成功了。瑞瑞，生活的苦難是成長的基石。以後你要面臨很多很多艱難的、困苦的情景，但記住，只要他們沒有將你打倒，那它們就是生活給你的挑戰，每一次戰勝，都會為你的成功增加一塊砝碼。」

阿瑞斯似懂非懂地咬著指頭點頭。

蘇清嘉看著卡洛斯教育兒子的樣子彎了彎嘴角。這番話是她曾經對著還是少年人的卡洛斯說的，那時候的他孤僻怪異，充滿了對生活的厭棄和悲觀。這麼多年過去，他依舊清晰地記得這番話，並將它傳授給了下一代。

也許阿瑞斯現在並不懂得，但父親的教育會讓他知道迎難而上。

卡洛斯也不指望兒子現在就明白這一切，這些苦難太殘酷，他其實只希望兒子能夠快快樂樂就好，但要想成為一個男人，阿瑞斯必須自己面對風雨。

他摸了摸兒子的絨毛，帶著他來到海邊，這是哥倫布出海的港口，「拉尼亞」號的燈光閃爍。

「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和媽媽送你一份生日禮物。」卡洛斯打開後備箱，將一盞中國古代帆船式的禮物送給他。

「這是中國的河燈，爸爸和媽媽希望你前途似錦，一帆風順。」卡洛斯在瑞瑞期待、蘇清嘉驚訝的目光里用打火機將蠟燭點燃，「你自己放到海里去，可以嗎？」

阿瑞斯如獲至寶般捧著河燈，看了好久，吸吸鼻子，吶吶道：「我能自己留下來嗎？」

這一幕似乎很熟悉，蘇清嘉笑著上前，道：「送給你的禮物，現在在你手上，怎麼處理由你決定。我們都可以。」

阿瑞斯看了看在黑夜裡依舊寬廣無垠的海水，想了想，還是趴下了身子，將河燈放到了海里。

小河燈打著旋兒慢慢被海風吹遠。

卡洛斯又轉身去了車旁，將一朵蓮花形狀的河燈拿了出來。

這朵河燈像是有些年頭了，保存地很完好，蠟燭有燃燒過的痕迹，小金毛將它擺到了蘇清嘉手裡。

「它……」蘇清嘉微微張著紅唇，夜色裏海風吹起她的長發，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那個勾著他魂魄的海妖。

「當年你送給我的時候，我有些捨不得，你離開后，我又把它從海里弄了回來。」卡洛斯笑著道，「現在我們三個一起放這盞河燈好嗎？」

「好啊！」瑞瑞顯然不明白這朵河燈對父母來說意味著什麼，只是高興地回應。

蘇清嘉沒有說話，從卡洛斯手裡拿起打火機，點燃了蠟燭。

「許個什麼願好呢？」

「都好。」

兩盞河燈顫顫巍巍地飄遠，阿瑞斯紅著臉用肥肥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又悄悄露出一點縫隙來偷看這對擁吻的夫婦。

哎呀，真是，親小嘴，羞羞臉。